第三十三章

    “我就是個種地的啊, 怎么能不懂這些?！甭逄m好笑，周俊芳啊真的是被公婆養的天真。不過女孩乖巧，讓人喜歡。

    “嫂子，那我們當老師的是不是也要種地？我聽說, 小學老師得自己種菜。那糧食呢, 也自己下地上工嗎？”

    “菜地你們幾個一起弄，別擔心, 不會的話我讓我侄子幫你。糧食每月到大隊領, 不用上工?！?/br>
    “哦, 那就好?！?/br>
    洛蘭帶著她，周俊慧帶著周mama。十幾里的路很快到了她們大隊。地里糧食都收完了, 支書在忙著往公社送公糧的事兒。洛蘭在黨支部沒找到人，又一路打聽著去倉庫。

    路上王家老四媳婦碰上了跟她同行, 好奇的打量著她家婆婆小姑子。周mama拉著小女兒走在后頭，她在前頭小聲的湊近洛蘭跟她耳語。

    “你婆婆看著挺年輕啊?！?/br>
    “嗯, 不到六十?！?/br>
    “那是不大。不干農活看著比咱大隊的女人年輕的多, 你這倆小姑子也長的好。都找對象了嗎？”

    “沒呢, 不急?！?/br>
    “哦。跟你說啊，家里那老兩口全癱在炕上，弟兄仨輪流養活?！闭f到這, 女人幸災樂禍的笑起來。

    “哼, 她當初在家里吃粉給我們分派, 兒子們吃稠的給我們喝稀的。如今她在炕上動不了，老大媳婦真狠, 上個星期輪到她, 居然一天只給半碗稀糊糊，嫌她上廁所, 水都不給夠?！?/br>
    “報應?！?/br>
    “可不是。下身都爛了，她那兒子沒一個愿意給擦洗的。我家那口子還讓我去收拾，我跟他大吵了一架。他的爹娘他不管，他當孝子我出力?！?/br>
    “那你給收拾了沒？”

    “收拾什么啊，一動老婆子就疼的罵人。她這樣，誰還樂意給她弄?！?/br>
    這真是村頭大鵝叫的啊、該。年輕時候不修德行，老了這么癱著。當初怎么對兒媳的，如今也嘗嘗那是啥滋味。

    “哎，你這帶婆婆小姑子是去找支書是做啥？”

    “我小姑子以后在咱大隊當代理老師。以后有啥事你多照應下啊，先謝謝你?！?/br>
    “這么客氣干啥，我肯定能幫的一定幫。你這小姑子長的太周正了，嫩呼呼的像是那棉花似得?！?/br>
    “嗯，城里孩子，沒吃過苦?！?/br>
    跟人閑聊著到了地方，終于找到支書了。男人領著她們去學校，村里的學校是解放后建立的，那會兒人都窮，當然現在也窮，所以沒錢蓋學校就把地點安排在了村北的廟里。正好破四舊這里被清除，挺大的院子足夠老師學生用。

    “賀校長，賀校長、”支書進門后出聲喊，一名中年男人應聲從東屋里出來。

    “支書，你今兒怎么過來了？”

    “之前跟你說的代理老師來了。來，這位就是?！?/br>
    周俊芳膽子小，但來之前嫂子和mama已經交代過，此時雖然有些膽怯，卻沒說躲到人身后去。在嫂子身旁抬眸，沖著來人微微一笑。

    她今兒穿了件格子外套，普通的樣式在她身上好似都沒了那股土氣。這么俊俏的小女孩來當老師，賀校長感覺頭有些懵。

    “你今年多大？”

    “十八周歲?！?/br>
    成年了，可是看著好小。這個時代鄉村缺少教師，對于樂意來的作為校長他歡迎。如今擔心的是這姑娘能不能管得著學生，又想了想，大不了自己幫忙管。震懾兩回，估計也能管住。

    “那行。新來那就帶一年級吧。今年一年級有四十一個，一個班語數都歸你教。你剛來，先熟悉下環境?！?/br>
    賀校長指指西屋：“一年級在這個教師。這屋子是個三間開間，里頭有一個里間給老師住。走，我帶你們進去看看?！?/br>
    上午十一點，這個時間段孩子們全都想班級里?？此齻冞M去了一個全都盯著看，已經在小聲議論到底哪個是新來的老師。

    三間開間非常寬敞，里間在后面的位置，打開看看居然還不小，大約有二十個平方左右。屋里有炕，還有一頂老式的柜子。一張和學生一樣的書桌，用來批改作業。

    “挺好的啊?！敝躮ama比較滿意，她不是挑剔的人。這屋里也就缺細節的部分，她們今兒來已經帶了被褥過來，其他的等她慢慢的再給她往這邊拿。

    “冬天這邊可以做飯，那夏天怎么辦？”

    “喏，夏天共用那間?！辟R校長指指院子里一個低矮的小房子。

    “行吧，那我們先打掃一下?！?/br>
    “讓學生幫忙。別看歲數不大，一個個都是干慣了活的，掃地抬水什么都能干?！?/br>
    有洛蘭在，也就沒讓孩子們去抬水，她自己挑著學校的水桶到井里打水。這時節不忙了，好多女人都不再上工。路上免不了又碰到熟人，一番寒暄趕快將水挑了回去。

    擦洗、打掃、四個女人齊動手，不消一時三刻將屋子弄的干干凈凈?？簧箱伭巳熳哟矄?，屋里的火也生了起來，煙囪靠墻走，又保暖又防止一氧化碳中毒。

    “挺好，大隊提供炭火，屋里也不冷?！?/br>
    孩子們新奇的看著這邊，洛蘭抬手到講臺上那了那根講棍，伸手在講臺上的桌子上一敲，一幫孩子們立馬安靜，全坐在自己的位置。

    “來，都認識一下?！彼研」米永^來，“這位周老師以后就是你們的全科老師，大家鼓掌歡迎?！?/br>
    小孩子們都非常聽話，頓時掌聲如雷。周俊芳有些羞澀，在心里給自己鼓勵。知道嫂子已經給她開了場，接下來得她自己來了。

    “大家好，我姓周，大家可以叫我周老師?！?/br>
    “周老師好?！?/br>
    上午沒上課，就是跟孩子們認識了一下。中午放學孩子們都走了，洛蘭領著她們去了大嫂家。之前挑水的時候已經跟大嫂說好中午到她那兒吃飯。

    上回洛蘭回去就拿著大嫂給的雞蛋，這回來周mama給提了幾斤掛面。禮尚往來不能占親戚的便宜。

    大嫂看到小姑子來，開心的到門口去迎?！皠偛湃硕辔覜]跟你說，前幾天老五又犯病，多虧了你那藥。哎呀呀，真是好東西啊，一噴立馬見效，有了它我就不怕老五忽然上不來氣了?！?/br>
    “小五幾歲了？”

    “七歲。咋了？”

    “該上學了吧？”

    “幼稚班，聽說別的大隊有，咱們大隊沒有。得到八九歲直接上一年級?！闭f著大嫂看了眼周俊芳“俊芳以后就是我家閨女的老師了，有啥事來找大嫂啊，不用客氣?！?/br>
    周俊芳乖乖巧巧的笑著點頭，跟在嫂子身后來了親家嫂子家里。大嫂沒看到周青山，不經開口問妹夫怎么沒來。周mama頓時緊張起來，洛蘭輕輕拍拍她大腿讓她放松。

    “出差去了，得過幾天才能回來?！?/br>
    “這樣啊?！?/br>
    “對了，嫂子，我之前用的鍋碗都還在吧？”

    “在，我都給你放著呢。是拿去給俊芳用吧。你等下，我去給找出來?！?/br>
    “不急，等會兒再找也行?！?/br>
    “不費事，就在那邊呢?！?/br>
    一個鍋，倆碗，兩雙筷子，還有一塊不大的案板，刀不是菜刀而是一把窄刀，有點兒像現在的水果刀?，F在人用不慣，但習慣了其實不耽誤使。

    中午在大嫂這簡單吃了一口，大哥家四個兒子，老大十八，說是今年娶媳婦的?？墒强催@情況，好像又要推。

    “沒地住，人家不樂意跟弟弟住一起?！?/br>
    “那怎么辦？蓋房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兒啊?！?/br>
    “蓋吧，草屋也得蓋上兩間，眼瞅著老二也大了。他們爺五個已經脫好土磚了，房梁檁條冬天自己上山砍，眼下最愁的就是蓋房的人嚼谷。跟人借都沒地方借這么多去?！?/br>
    “到時候我幫你借一百斤糧?！?/br>
    “真的??？”大哥驚呼。有這一百斤糧，那可解決大問題了。

    “應該沒問題?！?/br>
    “哎呀妹子，讓大哥咋感謝你們才好?！?/br>
    “慢慢還就行，不用謝?！?/br>
    大嫂趕快笑著接話，“還肯定得還，這借給已經是解決大問題了?！?/br>
    她在大哥大嫂這里坐著嘮嗑，說著這些的時候大哥大嫂不住氣的看她婆婆。發現周mama沒反對的意思，頓時對親家感激不盡。

    “俊芳在這兒你們放心，我每天過去瞅瞅。就咱家在大隊的根基，沒人敢出幺蛾子?！?/br>
    周mama含笑道謝：“謝謝親家，那我就放心了?！?/br>
    說是這么說，可把個從來沒離開過她的女孩一個人留下，她還是放心不下。跟洛蘭說要不她留下陪幾天。

    “她飯也不咋會做，我得仔細教教。還有廚房里東西也不全，我給她編幾個籃子用?！?/br>
    “行，那我跟俊慧回?！?/br>
    周俊慧經過這么一場風波，如今人沉穩的多?！皨?，我后天倒夜班。下班了我來給你們送東西?！?/br>
    “行，路上小心?！?/br>
    周mama也留了下來，這回周俊芳心里算是有了個依傍。下午給孩子們上課的時候也膽大不少，語文孩子們還沒學過拼音，數學也剛會寫一到十，她得一切從頭開始。

    教孩子們學習，看他們在石板上寫出她要求的字母或者數字，一下午她居然感到了無窮的樂趣。

    “媽、當老師好好?！?/br>
    “你喜歡就行?！?/br>
    小女兒跟這些單純的孩子在一起，別說，這還真是個好去處。只是待遇太差需要家里接濟，所幸兒媳婦好，也樂意幫著。

    “娶了個好兒媳婦?！?/br>
    “媽你想嫂子了？”周俊芳給孩子們放學后，在跟mama學做飯?！耙荒慊丶野?，我覺得自己也行?！?/br>
    “行什么行？”周mama嗔她：“今兒是我帶來的兩合面，做糊糊簡單。明兒我去大隊給你領一個月口糧，教你做別的。也不能頓頓喝糊糊不是?！?/br>
    “還可以熬粥，那個也簡單?！?/br>
    小閨女單純，是個樂天派。周mama看著閨女犯愁，不知道她以后花落哪里。還有兒子，以后要是被下放農場，那可該怎么辦。也不知道這會持續多長時間，要是一直這樣可怎么好。

    一個心思簡單，一個心思復雜。母女倆合力做了糊糊，就著帶來的咸菜就是一頓。晚上洛蘭大哥過來轉了一圈，看沒事也就放心離開。這里住了五個老師，晚上倒是也不用怕。

    “媽、聽說這里原先是個廟?！?/br>
    “對。怎么，你害怕??？”

    “不怕。我又沒做壞事，菩薩不會怪我?！?/br>
    “對，不做虧心事什么都不用怕?！?/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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