纏香 第10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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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折忍受不住煎熬,將她從地上撈起,抱到榻上安放好,沉聲詢問,語氣透著股子焦躁,“賀蘭香,你到底怎么了?!?/br> 賀蘭香雙目死寂,看著謝折,鬼使神差搖起頭來,喃喃道:“我不是賀蘭香——” “我是王朝云,鄭文君是我娘,王延臣是我爹,我……我是王朝云?!?/br> 謝折徹底無奈了,“你在胡說八道些什么?” 賀蘭香仍是搖頭,語氣是心死般的平靜,對他道:“我沒有胡說八道,我說的都是真的?!?/br> “如果我不是王延臣的女兒,為什么我的衣服上會有王氏的圖騰和代表名字含義的祥云,如果我不是王朝云,王朝云為什么要調查我的身世,甚至殺害蘭姨以絕后患?!?/br> 她看著他,“謝折你告訴我,為什么?!?/br> 謝折沉默了下去。 他討厭賀蘭香是王延臣的女兒。 但賀蘭香無論是誰的女兒,賀蘭香都是賀蘭香。 謝折起身,道:“走?!?/br> 賀蘭香人與枯木無異,呆呆看他,“去哪兒?” 謝折眼底復雜沉悶,冷聲道:“當然是去提督府了,現在就去?!?/br> 賀蘭香以為自己聽錯,傻傻看著謝折。 謝折:“你既覺得你是他們的女兒,便要過去表明身份,還要帶著東西,與他們當面對證?!?/br> 賀蘭香渾身一抖,眼眶通紅發熱,積壓整晚的情感瞬間噴薄而出,撲到謝折懷里,痛快大哭了一場。 * 天寒地凍,殘雪未消,上元三日燈會,即便已至后半夜,依舊熱鬧無比,街面車水馬龍,行人摩肩擦踵,各式花燈美不勝收,宿衛軍竭力維持城中治安,喉嚨快要喊出火泡來。 謝折親自騎馬引路,一路無人敢攔,即便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他是在往提督府前行。 直到與皇城司列隊對上,兩者狹路相逢,互不退讓,隊伍才不得不停下。 王元瑛位于最前,對謝折道:“上元佳節,謝將軍不在軍中與將士同樂,反在城中浩蕩出行,不知前往何處?!?/br> 謝折瞥著王元瑛,黑眸冰冷,啟唇吐出淡淡的兩個字:“你家?!?/br> 王元瑛臉色一變,擠出抹不善的笑道:“如此節日時分,將軍親自登門拜訪,敢問有何貴干?!?/br> 謝折眉心跳躍,顯然耐心耗盡,再出聲,便是惡劣二字:“滾開?!?/br> 王元瑛強壓火氣,目光從謝折身上抽回,放到謝折身后的馬車上,“下官不是沖將軍你來的,只是有些話想對賀蘭夫人說,事關緊急,凡請將軍行個方便?!?/br> 謝折挑起一邊眉梢,“我再說一遍,滾開?!?/br> 話音落,周遭護衛的手已齊刷刷落到腰間刀柄,虎視眈眈盯住了王元瑛。 王元瑛怒火攻心,死死看著謝折,內心卻在思忖要不要讓路。 畢竟大過節的見血,別人干不出來,謝折這瘋子,不一定。 這時,馬車里傳來聲音,細辛揚聲道:“回王都尉,我們夫人說了,愿與您一見?!?/br> 王元瑛眼眸一亮,立刻下馬恭候。 少頃,賀蘭香在攙扶下下了馬車,緩步走到王元瑛面前,看著他的眼睛,淡淡道:“王大人,好久不見?!?/br> 王元瑛對視上賀蘭香的注視,目光閃躲,神情頃刻復雜,欲言又止道:“此處人多眼雜,還請夫人與下官借一步說話?!?/br> 謝折在馬上皺了眉,不悅之意溢于表面。 賀蘭香看他一眼,輕聲道:“我去去就回?!?/br> 賀蘭香與王元瑛就近走入酒樓,謝折留守在外。 等了約有三炷香的工夫,就在謝折耐心耗盡準備殺進去把王元瑛宰了時,賀蘭香的身影便已出現在酒樓門口。 她臉色蒼白,步伐飄忽無力,走到謝折跟前說:“不去了,回府?!?/br> 。。。。。。 “回府?”謝折以為自己聽錯, 皺眉看著賀蘭香,等著她來反駁。 可賀蘭香再未多說一個字,轉身便經丫鬟攙上馬車, 沒有等謝折,旋即命令車夫調頭離開。 酒樓門口, 王元瑛緊跟著出來。 面對謝折時尚且帶有氣焰的一個人,此刻面色蒼白, 神情恍惚,眼神一直盯在馬車上, 表情復雜無比, 眼中隱有淚光閃爍, 張口欲要揚聲說些什么, 聲音還未發出,便將雙唇抿緊,垂眸時雙肩塌下, 姿態頹然不已。 謝折將目光從賀蘭香的方向收回,對上王元瑛那副樣子,漆黑無波的眼仁暗帶戾色, 仿佛在逼問他方才都與賀蘭香說了什么。 王元瑛感受到危險, 不僅不退, 還朝謝折走去,直走到謝折面前, 竟一改方才劍拔弩張,抬起雙臂便對謝折深鞠一禮,肅聲道:“夫人入京以來承蒙將軍庇護, 以后也要有勞將軍關照,元瑛在此拜謝?!?/br> 謝折聽著這番話, 想到賀蘭香剛才的表現,心上止不住一跳。 賀蘭香此去本就是為了攤牌,可王元瑛身為她同父同母的兄弟,此刻竟還稱呼她為夫人?他是不知道她的身份? 還是……知道了,但不打算認。 謝折感到煩躁。 他最后冷盯了王元瑛一眼,不愿與之多費口舌,轉身上馬,去追賀蘭香。 * 回到府中,賀蘭香一切如常,走到房里如往日時由丫鬟給她更換衣物,梳洗過后上榻,睡前還會特地留意腹中胎動,待感受到胎兒的動靜才臥下躺好,毫無異樣之處。 唯一的,便是她什么話都不說了。 從上了馬車,到回府梳洗上榻,無論周邊人怎么引她說話,她都一言不發,仿佛成了啞巴。 謝折見她如此,心中自然沒底,但不上前礙她的眼,也不過分逼問,只安靜守在她身旁。 夜色冷沉,孤燈如豆,上元節的熱鬧傳不到深宅之中,有的只是灰暗寂寥。 賀蘭香躺在床上,神情安靜,仿佛已經進入夢鄉。 可無論她表現的如何鎮定,在她腦海中,王元瑛身處酒樓雅間里說的話,始終都在不斷回繞—— “瑯琊王氏不需要一個流落風塵的千金,我的爹娘亦不需要一個與家族敵對的女兒?!?/br> “如今皇后人選已定,若將你認回,失去的將是整個王氏的前程,得到的是全天下的恥笑。何況,即便為了娘,你也不能將身世全盤托出?!?/br> “你不知道,當年你失蹤以后,娘便如瘋魔一般,大雪天里,她不吃不睡,好幾次都要沖出家門親自尋你,根本不顧及自己身上還懷有老四。老四落地以后,她也從未將心思分散,仍是一心撲在你的下落上,我們兄弟三人她一概不管,只知要將你找回,因此大病幾次,身體每況愈下。就這么一直過了七年,直到我三妹拿著玉玨找上門,她才從此恢復神智,變得與正常人無異,家里也總算過上安生日子?!?/br> “你這個時候去告訴她,其實三妹不是她的女兒,你才是她的女兒,你讓她該怎么活?” “更不說娘大病初愈,身體還未好全,你真的想看到她因你痛不欲生,為你的事情再度病倒嗎?” “你忍心嗎?” 這些話初聽時像一記悶錘,沉重悶痛,卻算不得錐心,此時細細回想,它們便成了根根細針,全部扎入了柔軟的心臟,疼若萬箭穿心,讓人魂飛魄散。 賀蘭香再也承受不住,坐起來抱緊自己,壓抑著聲音抽泣。 謝折從外間走來,步伐安靜,到她身邊坐下,伸出手,輕撫著她顫抖的后背。 情感決堤,賀蘭香縮入謝折懷中,抱緊他大哭出聲,用眼淚發泄所有難過與委屈。 謝折將她抱緊,一直等她哭完,身體軟綿綿靠在他懷里,他才道:“現在可以告訴我,王元瑛都對你說了什么嗎?!?/br> 賀蘭香吸著鼻子,哭過之后的鼻音格外濃重,帶著孩子氣的委屈,啞聲道:“他說,我不能認回去?!?/br> 謝折撫摸在她身上的手頓了一下,皮膚下的青筋隱在跳動,殺意蠢蠢欲動。 “其實我也一點都不稀罕他家?!?/br> 賀蘭香的手搭在謝折頸間,下意識摟緊了他的脖子,鴿子一般脆弱柔順,臉頰貼在他的胸膛道:“什么世家,什么豪門,說破天了不都是人,rou體凡胎,哪個能逃得過生老病死,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只是,只是……” 賀蘭香的聲音低了下去,語氣苦澀無比,“只是,想去做王夫人的女兒罷了?!?/br> “謝折,你還記得我之前對你說的話嗎?!?/br> 謝折手掌輕輕摩挲她后背,未語,安靜聽著。 “我說我娘可能是個不知事的閨中少女,被壞男人弄大了肚子,便將我偷偷生下賣了?!辟R蘭香苦笑道。 “她也可能和我一樣,是秦樓楚館中的娼妓,往來恩客無數,肚子大了也不知道是誰的,生下以后覺得掐死麻煩,索性賣了換錢?!?/br> “我恨她丟下我,我恨她一輩子?!?/br> “可謝折你看,”賀蘭香抬臉,看著謝折笑,“她不是被騙的少女,不是身不由己的娼婦,她那么好,那么美麗,溫柔,她思念我,在乎我,一直在找我,找了那么多年,痛苦了那么多年?!?/br> “謝折,我沒有理由去恨她,我真的沒有理由去恨她?!毖蹨I再度從賀蘭香眼眶滑出,破碎的星辰似的,在昏暗的燈影下閃著清亮皎潔的光,干凈無暇。 “我想要做回她的女兒,我真的想啊?!?/br> 哭聲顫然。 謝折抱緊賀蘭香,由著她的眼淚將胸膛衣料打濕。 * “眼下嚴崖叛變,皇城司又兼易主,御史臺雖暫且未能湊這個熱鬧,但不咬人的狗最兇,保不齊何時便捅來一記刀子,陛下如此明目張膽修剪大郎羽翼,為今之計,大郎還是帶兵早回遼北,與前線匯合兵力,早做打算為妙?!?/br> 軍帳中,崔懿在案前來回踱步,唾沫橫飛,焦頭爛額。 謝折端坐案后,神情冷沉,漆黑的雙眸略垂,不知在揣度些什么。 “否則,”崔懿氣喘吁吁道,“但等戰事告急,急需朝廷派出將帥出征,王延臣絕不會放棄此等天賜良機,定會使出詭計,逼迫大郎交出兵權,代大郎前往遼北御敵,到那時候,騎虎難下,麻煩便大了?!?/br> 崔懿停止踱步,目光炯炯看著謝折,“我的主意便是如此,不知大郎意下如何?” 謝折起唇,正要說便依你之見,昨晚賀蘭香的聲音便赫然在他腦海中響起。 “——謝折,我現在只有你了,好需要你,你不準離開我?!?/br> 女人黏軟的哭腔如糖似蜜,纏在他脖子上的手越發收緊,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將身體緊緊貼著他,咬字決絕,柔弱地威脅著, “你若膽敢離開我,我一定死給你看?!?/br> , 金光寺, 雪后初晴,日光灼目,曬不化的寒氣縈繞殿宇內外, 在裊裊煙氣里散發冷冽,連佛門都在跟著肅冷, 北風席卷殘溫,處處蕭瑟寂寥。 雪亮的日光照入殿中, 正打在一道高髻金簪,身著卍字紋紅狐披襖的背影上, 是寂冷中的唯一的鮮艷暖色。 賀蘭香闔眼禮佛, 因小腹又大了一圈, 不方便跪拜佛, 便站著合掌,對佛頷首,內心祈禱佛祖保佑她娘鄭文君平平安安, 長命百歲,即便這輩子她們母女都不能相認,但只要她能平安順遂, 她賀蘭香便愿意將這個秘密揣在心口一輩子。 雖然……她真的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