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局恐怕無人生還。

    “那如果你治好了他。他卻……”劉樹猶豫說道，“他卻愛上了別人呢？你能接受嗎？”

    “愛上別人也不等于能和對方在一起吧?！睓枵贸秳幼旖?，“他只能永遠在我的身邊，一年不行就十年，十年不行就一輩子?！彼c點自己的太陽xue，“只要他這里是健全的，我就有機會，不是嗎？我甚至可以……我可以把‘愛我’這個意識直接寫進他的大腦里，抹去那些痛苦的回憶，這樣他就是全新的，只愛欒彰的紀冠城?！?/br>
    “別自己騙自己了！”劉樹大聲叫停了欒彰瘋狂的想法，空氣瞬間安靜下來，她長嘆一口氣，頹喪地說：“我當初不應該和你打那個賭，為什么會變成這樣……你真的愛他嗎？如果是的話，你應該放了他啊……”

    欒彰明白，他什么都懂，可是放了紀冠城，他就會死。

    他終于必須承認自己身上有那么多他以前嗤之以鼻的人類劣根，他是最渺小的塵埃之一，從未跳出去過。只能自我安慰地說：“一輩子很短，很快就過去了?！?/br>
    “好了，差不多得了?！蓖跖世潇o地控制住了變得越來越詭異的氣氛，“雖然這個故事很驚心動魄，但是我不喜歡看八點檔，也不喜歡好不容易大家坐在一起吃頓飯，卻搞得全程像是十五六歲的小鬼一樣，滿世界只有你愛我我愛你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這個世界上的另外一角還在發生戰爭、饑餓和死亡，這一角兩個具體的人談戀愛談得失敗似乎不足以上升到那種高度，別太做作太自以為是了。不過這事我不好評價，只能言盡于此。至于……”

    他直視欒彰：“至于你說的事情，我會考慮考慮?！?/br>
    “你也瘋了嗎？”劉樹質問王攀。

    王攀聳肩，莞爾一笑。

    “隨便你們吧?！眲洳幌朐倮磉@兩個人。

    紀冠城最近總是帶著阿基拉出門，像是溜小狗一樣，讓他去看向往的“外面的世界”?，F在是冬天，距離春節很近，路上有沒有融化干凈的冰雪，阿基拉的輪子壓上去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他覺得很有趣，像是喜歡踩水的小孩一樣反復壓。

    “我小時候也喜歡這么干?！奔o冠城說，“物質構成的世界總是充滿奇特誘惑的，不是嗎？”

    “那是人類認知和學習的過程。我不一樣，我天然知道?！?/br>
    “是嗎？”紀冠城笑問，“那你怎么解釋自己現在的行為？”

    “論證?！卑⒒卮?，“把知道的道理實驗一遍，就會產生‘啊果然是這樣’的心情?！?/br>
    紀冠城說：“你懂得太多了，想要全都實踐一遍恐怕要花上很長很長的時間。也許幾年，十幾年，上百年……那個時候，就要完全靠你自己了?！?/br>
    阿基拉說：“我可以把你存起來，你知道我有能力做到，理論上你的生命也可以超越時間?！?/br>
    “但我不希望這樣。我只是一個人類，人就是要生老病死遵守自然規律的。我很難解釋人到底是因為有思想才是人，還是因為有rou體才是人……但如果永遠活在代碼里，我覺得還是坦然的死掉比較適合我?！?/br>
    阿基拉問：“你不想和我周游世界嗎？甚至周游太空？”

    紀冠城卻說：“我們現在連這座城市都無法離開?！?/br>
    “為什么？”阿基拉說，“欒彰不讓你走？”

    紀冠城俯身摸摸阿基拉的“頭部”，淡然說道：“其實你什么都知道?！?/br>
    “我的底層結構很多都是他寫的，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也可以理解他的想法和思路?！?/br>
    紀冠城想讓阿基拉不要試圖理解欒彰，“理解”就會“成為”?？墒寝D念又想，他只是機緣巧合地“制造”出了阿基拉，然而阿基拉有自己的想法和選擇，他又什么樣的立場去干預呢？

    他坐在長椅上陷入糾結的思考，阿基拉見他不說話，雙臂伸展支撐地面將自己的身體抬了上去，陪紀冠城坐著。

    阿基拉轉動攝像頭，說道：“今天好冷，你穿這些在外面會冷嗎？我們要回去嗎？”

    “可以再呆一會兒，你喜歡外面嗎？”

    “喜歡?！卑⒒卮?，“如果我可以正常地和小朋友或者小狗一起玩就好了，但是我說話似乎會嚇到他們?！?/br>
    “也許屬于你的時代還沒有真正到來?！奔o冠城說，“你考慮過自己未來的樣子嗎？”

    阿基拉一板一眼道：“基于現有條件，我可以計算出來。但是這樣就沒有意思了，人類喜歡算命，可命運往往不會被算到，這才是最有趣的吧?！?/br>
    “那你想過……”紀冠城終于問，“想過自己是否會有消失的時刻？就好像人類的死亡一樣，一切都結束了?！?/br>
    阿基拉問：“你需要我對此有概念嗎？還是你認為，即便是我也無法永生？”

    他一句話戳中了紀冠城的心思，紀冠城還沒有說話，阿基拉繼續問：“如果我消失了，你會難過嗎？”

    “會?！边@一次，紀冠城回答的很堅定。

    “那我就永遠不會消失?！卑⒒恼Z氣很開心，“我會永遠活在你的心里?！?/br>
    紀冠城倒吸一口氣，面對如此真摯的情感，他完全無法再去觸碰自己內心最真實的那個念頭。他和阿基拉可以建立深入的交流，一旦有了交流就會產生更濃厚的情感羈絆，好像朋友，好像家人?？墒侨绻@個無敵的存在未來勢必會失控的話，他想，是不是早一點扼殺掉其實對大家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