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頁
自詡正統青陽后裔的春不見在染蘅面前一向心高氣傲、目中無人,她會當眾做出此等無禮舉動早在染蘅的預料當中,所以染蘅絲毫沒有感到意外,但見雪黛被其肆無忌憚地打量,染蘅心中仍生出了幾分慍怒,于是她當即冷聲笑道:“春堂長如此有心,旻機又怎能拒絕?便有勞堂長了?!?/br> 語罷,便甩袖從后殿招來備用的畫卷畫具,懸于春不見上空,遮蓋住了雪黛位于高處的裊娜身姿。 ——該死! 視線突然被阻,春不見臉上也有了幾分怒色,但當著外國權貴、國主之面,到底不敢太過放肆,只能強忍下來,承接過畫具,索筆揮毫。 紙筆本為木制,青陽宮所備顏料又是從植物中提取,春不見身為杏林堂的現任堂長,品行雖然不良,綜合實力卻走在青陽同輩中的前列,她運轉靈力蘸墨舞彩,須臾便將畫作完成。 “鄙人不才,還請諸位雅正?!?/br> 筆落畫成,春不見便卸去注入畫具中的靈力,讓其自然下墜到案幾之上,而后又施力讓畫卷在殿內繞了一周,以供在座賓客觀賞。 春不見畫的是一幅山間早春圖,畫中滿坡山林剛褪去雪裝,換上青衣,高巖瀑布正冰消河開,迸濺生機;右下一對佳麗攜手登山,行至半坡,仰望此景,左上一片艷陽懸于碧空,光芒萬丈,照亮山川。 春不見習畫十余載,此作畫得那叫一個精湛嫻熟、爐火純青,若非在座之人個個眼神犀利、嗅覺敏感,瞬間就品出了其中貓膩,她或許已收獲了贊聲無數。 貓膩藏在畫中的那一對佳麗身上,此畫重點在景,人物則微小而隱秘,無法看清面容,但這一對高矮有別、裊裊婷婷的女子卻一個頭發青翠欲滴,一個頭發黑白鮮明。 宴席上笙歌輕揚、鼓樂低鳴,一派喜慶,若是陶醉其中,匆匆瞥過,定以為畫中的這對佳麗便是染蘅和雪黛,但只要定睛細看,便能發現這對佳麗旁邊還題著一行小字:“雪融春歸照山河?!?/br> 看似概括畫境的一行小字,卻道出了春不見的不臣之心。因為締緣詔書的存在,人人都知熙怡夫人的真名喚作雪黛,這一行字又是題在了這一對佳麗旁邊,個中寓意也就不言而喻了。 小字中的’雪融‘代指雪黛,’春歸‘代指春不見,畫的是冰消雪融、春回大地之景,暗藏的卻是冬春交替之際,春家重執政權,普照青陽大地之意——這哪里是在祝福染蘅和雪黛締結良緣,分明是在詛咒染蘅于年底王侯鑒的國位考核失利,翌年拱手讓出自己的國位和伴侶。 賓客看出其中深意,均是臉色一變,暗嘆起春不見行事猖獗,恐會導致宴席不歡而散,就連對春、染兩家個中曲折不甚了解的雪黛都感受到了此時氣氛的凝重,滿眼擔憂地望向了染蘅。 “好個陽奉陰違、面從腹誹的把戲,”染蘅一邊輕拍著雪黛的手背,示意她無須擔心,一邊用眼光睥睨著春不見,在心中冷笑,“故意不把面容畫清,原來是想鳩占鵲巢、以偽亂真。我若是為此動怒,你定會稱我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反倒置我于劣勢,那我便偏不如你愿,讓你拳打棉花、有勁難使?!?/br> 思定后,立時嘴角上揚、起身宣道:“好一幅春山積翠的潑彩山水畫,春堂長此畫筆墨橫姿、寓意深遠,見此佳作,旻機也畫興自涌,小有感悟,便借此機會,獻丑畫上一幅。珠玉在前,還望諸位海涵?!?/br> 話音剛落,殿外便響起了一聲脆鳴——只見方才還在殿外與其他御獸、契獸嬉鬧的帝女雀竟銜著一支雕龍刻鳳、金光閃閃的青毫毛筆疾馳而來,降落在了染蘅的右肩之上。 “雀兒乖?!?/br> 在帝女雀著陸的瞬間,染蘅便收回了春不見放在案幾上的畫具,招來了一幅新的畫卷,她用手順了順帝女雀略顯凌亂的青羽,隨后便接過那支不似凡品的青毫毛筆,執筆而揮。 見此情形,原本神氣十足、蓄勢待發的春不見,臉色倏地陰沉了下來。 青陽以左為尊,帝女雀本是代行天令的天地使者,擁有擇選、督視青陽國主之權,理應比染蘅位尊,但它卻為染蘅銜來唯有青陽國主能夠執掌的龍吟筆,自甘屈居于染蘅之右,側面抨擊著春不見的以下犯上、癡心妄想。 而染蘅貴為青陽國主,自是文武兼濟、樣樣拔尖,但拒不承認染蘅實力的春不見,卻總是想找機會與染蘅一決高下。方才春不見刻意cao控著畫筆作畫,便是想要當著眾人之面,展示自己運用靈力的純熟技巧,哪知染蘅并不接招,竟然素手執筆,親自作畫,相較之下,反倒更顯心誠,令春不見暗悔不已。 染蘅甫一起筆,帝女雀便自覺躍入了雪黛懷中,畫卷懸于空中,背對著賓客,此時除了坐在染蘅身邊的雪黛以外,再無人知曉染蘅所畫內容,眾人便只能通過雪黛的神情來揣測一二。 染蘅作畫,不拘繩墨,橫如千里陣云,豎如萬歲枯藤,折似百鈞弩發,點似高山墜石,筆走春風、一氣渾成。 初觀此景的雪黛,面上先是好奇,后是恍悟,最后滿是驚嘆和崇拜,極具愛意難掩之相,眾人看后,只道染、雪二人惺惺相惜、情投意合,更覺春不見是在尋釁滋事、逆理違天。 “春堂長,你的一番好意,我和熙怡便卻之不恭了?!?/br> 停筆之后,染蘅沒有立馬將畫卷翻轉,向賓客展示。她微移畫卷,重新走回眾人視線,之后又拂袖一揮,從春不見手上奪走了那幅山間早春圖的控制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