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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醞釀已久的話到了嘴邊,就要脫口而出。 苗娘子有事找我? 居然是君至臻先開口了。 苗瓔瓔胸口憋的氣,瞬時一瀉千里,潰不成軍。 大概在戰場上,這個失了斗志的士兵,已經被敵人大卸八塊了。 苗瓔瓔腦子里都是些不著邊際的奇怪念頭,猛然回過神,朝他,舌頭哆嗦了一下,咬牙道:啊?啊。是的。 何事。 那聲音很低沉,音色偏暗。 一雙眸清冷得如蘆花上的粒粒白霜,看不出什么情緒,那么凝視著苗瓔瓔。 苗瓔瓔真的很想轉身,用母豬撞樹的速度竄下山崗去,逃命的步伐箭都追不上。 她為什么會聽信蕭泠的蠱惑呢?她難道忘了,她是最怕君至臻的啊,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現在的她居然有這個勇氣單獨見君至臻了,還要跟他說一些那么石破天驚的話。 娘子不說,本王走了。 君至臻轉過身,要邁步下山而去,整頓騎兵直接入玉京城。 苗瓔瓔看到他竟真的雙腳出了十里亭,著急的心緒一上頭,霎時什么也不管不顧了,追出幾步喊道:你不喜歡了我嗎? 君至臻的身體如同突然間卡在機械里,腳步停住。 玄甲披肩的背影還沒有轉過來,苗瓔瓔就已經慫得像個鵪鶉了,可是,可是都已經到這一步了,哪里有退縮的道理? 退一步老娘子繼續名聲掃地,還得被人指指點點過一輩子,就連柳氏都雞犬升天戳她脊梁骨。最重要的,還是病榻之上的祖父。 為了他們,為了自己,苗瓔瓔決定賭一把。 不回頭,這個問題不好回答? 好,那確實不好意思直接說出口,苗瓔瓔換一句。 殿下,你是否已經有了紅顏知己? 這很重要,如果君至臻已經喜歡了別人,她也不會湊上去的。 苗瓔瓔想,君至臻大概一輩子沒這么無語過,被一個小娘子這么露骨地表白。 他轉過身,視線由下而上,凝固在苗瓔瓔緊張得沁汗的面頰上,沒有。 沒有就好了。 苗瓔瓔這才拋出來意:那我們可不可以成親? 君至臻也給得干脆:不能。 苗瓔瓔想過會被拒絕,但沒想到會被拒絕得如此干脆。 眼眶一陣澀意上涌,難堪、糾葛的心緒混雜在里邊,在眼眶里頭釀成一股潮濕在打轉。 原來你真的不喜歡我了。 可是,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苗瓔瓔怎能死心。 你介懷我和君知行的婚約嗎?其實,早就取消了,不作數了。 君至臻唇線微抿,一瞬不瞬凝著她難過的面頰,驀然,他出手了。 這一次根本沒有給足苗瓔瓔反應的機會,君至臻的手精準地抓住了苗瓔瓔的小手,用力,收緊一握。也不過剎那,電光火石之際,苗瓔瓔來不及反應,等醒過神來,她嚇得啊一聲慘叫,身體急劇顫抖。 也就是這一聲,君至臻將她松開了。 世界重歸于平靜。 十里亭中只有瑟瑟秋風打著落葉,蘆花陣陣,在沉寂的日暮里奄奄一息。 四面來風,攪動著彼此的衣袖和披風,挑逗著君至臻頭頂兜鍪的玄纓。 瓔瓔娘子,你看。 身體的反應最為誠實,騙不了人,君至臻笑了一下。 你還要和我成親么? 苗瓔瓔啞巴了:我 君至臻的笑容未達眼底,唇角便已下拉:莫勉強自己,做將來必定后悔的決定,我于你其實并沒有什么足可青睞的地方。 苗瓔瓔卻執著:你有的。 君至臻沒有說話。 苗瓔瓔想到自己成了一段笑柄,一年以來,她幾乎不敢出門面對這個世界,好像不管她走到哪兒,所面對的都是旁人的譏笑和指摘。她裝作不在意,將自己鎖在家門中做起了女紅,學著兩耳不聞窗外事,可越是壓抑,時間一長,就越是不平。 明明是君知行對不起自己,她為什么要為他難過。 明明是自己主動退的婚,她為什么要替君知行背上惡名。 就因為他是皇室殿下,不能曝露其丑,可苗瓔瓔吃了這么大的悶虧,憑什么忍氣吞聲。蕭泠有句話說得很對,從哪里跌倒,就從哪里站起來。 她不是騙婚,而是要真真實實地和面前之人做夫妻,盡管她現在還控制不了地怕君至臻,但時間長了,彼此相處得久了,這點兒怕終究是會煙消云散的。這點坎坷挫折,阻撓不了苗瓔瓔的決心。 苗娘子,你一向執拗,倘若是因為知行對不住你,我可以代他向你賠罪,無論你提什么樣的要求,只要我能做得到,刀山火海不惜性命地為你辦到,君至臻認真地盯著她失望的臉色,但這件事,絕不可以。 他轉身走下山崗去。 苗瓔瓔看著那道玄色甲胄的身影漸漸在眼眶之中縮小,好像與身前降臨的夜色融為一體。 想到這一去,她又失敗了,得縮回殼子里繼續蜷著,苗瓔瓔再不想過那樣的日子,她不知自己哪里來的勇氣,居然拔腿沖下山崗,朝他追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