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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一旁的陳子惠再明白不過,臘月初八于他,于皇帝來講是個什么日子。 皇帝還是不放心他,不放心自己駕崩后把太子交給他們這幾個輔政大臣的手里, 懷疑他,要以此為餌,誘使他露出馬腳。 他內心冷笑,人在屋檐下,便是被打碎了牙,也要和著血往肚子里咽, 再恨也得忍著。 持著蠟燭的手抖了抖,光投映在山洞的壁上,搖搖晃晃, 看清了這黑暗后, 才越發陰森。 快到了洞口, 疾風吹入, 冰涼徹骨, 韓昭昭被凍得身子一激靈,又把身上的大氅裹緊了些。 韓昭昭又提起這個日子,頗有不甘:那便是將婚期定在臘月初八了嗎? 應當是了。 他也想爭,奈何爭不過,想要張狂肆意,也是要實力的,何況現在他也不是毫無顧忌。 偏過頭瞧了瞧站在他身邊的韓昭昭,復又抓住她冰涼徹骨的手。 出了洞口,到了一處曠野,陳子惠引著她繼續往東走,往遠眺望,遙遙地見到一家燈火,只有一點,落于山與河之間的曠野。 韓昭昭算了算日子,如今是十一月,距離臘月初八,也不到一個月了。 正算計的時候,聽陳子惠道:不論最后這日期定在何時,這婚事我都會好好地辦。 聲音有篤定,有失落,漸漸消散,融入風中。 十幾年前的事情浮入他的腦海中,是殺戮,是一地鮮血,連片的紅,十幾年后,又是如此,同一日入目的也是連片的紅,不過這紅是大喜時候的大紅。 他本該祭拜,卻在這日娶妻。 如此,也只有負了枉死的前人了,他要陪著新婚的妻走完婚禮的全部流程,從黃昏迎她進門到第二日清晨。 他暗暗地嘆了口氣,有時候也說不清自己為何對此事如此執拗,心口有隱隱的疼,或許之前因此事負過一個人。 韓昭昭感覺得出來,在她面前,陳子惠在努力地克制著自己的情緒,奈何情緒過于沉重,在她面前露出了破綻,她暗暗地將臘月初八這個日子記在了心里。 這一晚上,她宿在了陳子惠的別院當中,二人是分房睡的,她擔憂了一晚上,也沒有發生什么。 第二日,陳子惠一大早出去,打探好了匈奴人的下落,確認沒有危險之后,才帶著韓昭昭回了韓家那狹□□仄的府邸。 府邸的擺設如初,據陳子惠所說,昨天晚上,匈奴人來這里,沒有見到她人,這里又沒有什么有用的東西,只轉悠了一圈,便干脆利索地走了。 回到府中,韓昭昭第一件事是要見曉玉,曉玉也是沒有傷到分毫,說她只打量了那群匈奴人幾眼,把劍從鞘里拔.出來,在他們面前晃了晃,然后他們就走了。 韓昭昭放心下來。 在屋里坐了不到一柱香的功夫,陳子惠便走了,說是朝中政務繁忙。 不用想也知陳子惠有多么忙碌,京城里混進了匈奴人,皇位之爭正處于焦灼的時刻,順便還有她父親在楚王的老巢中山郡。 還有與她的婚事,全都夠他忙的。 說起婚事,臘月初八這個日子一直在她的腦中揮之不去。 皇帝口口聲聲說著就訂下這個日子,看樣子像是對陳子惠的試探。 待陳子惠走后,她一個人到了屋中,翻起了書卷。 父親是一個愛書的人,柜子上擺的是滿滿的書,前段日子,家中破落,把宅子賣出去了,她也沒把書扔掉,而是叫人把這些書全都移到這座小宅子里。 依著她知道的陳子惠的身世,能讓他他如此顧忌的大概是與前朝有關。 對于父親這些書,她也是熟悉,記載前朝事跡的書十分有限,不一會兒,她就翻出來兩本,找到了大致對應的時候,可是沒有一件重大的可能讓陳子惠心情如此沉重的事情是發生在臘月初八日的。 要么這件事根本不是什么大事,要么就是見不得人的事情,被刻意隱瞞。 無奈之下,她又喚來了曉玉。 叫來之前,她的心里便有準備,這一次應該不會有上一次那么容易。 上一次曉玉告訴她,一來是對她的信任,二來也是因為長公主身世的事情再大也不過是件私事,與這些人的利益關系都不大,至于陳子惠收編了長公主的一部分勢力,估計也有皇帝的授意在里面,能與楚王爭的地方,他一個都不會放過。 而這次要問的事情不同。 韓昭昭繞了幾下,才說起來把婚期定在了臘月初八日。 臘月初八,為何是這天? 聽到時這個日子,曉玉也有些迷惑。 怎么,這日子有什么講究嗎? 沒什么,就是在一個除鬼驅疫的日子成婚,感覺挺怪的。 可我記得在以前也是有人把婚期定在臘月初八日的,不過時候已經有些久遠了。 是,以前常有,現在卻不常見了,那時候的驅鬼之風哪里有現在這么盛。 曉玉將話落在了驅鬼之風上,確實如此,前朝的這個習俗只是存在于荊襄一帶,而到了當朝,興盛于衛國各地,以洛陽城里為最盛,甚至超過了其緣起之地荊襄一帶。 臘月初八當日,洛陽城的中心大道上是帶著面具的舞者,揚到天上紛紛揚揚的符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