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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陣狂風起的時候,借著風聲的掩護,韓昭昭大著膽子挪動了腳步,一小步一小步,極其小心地到了洞口,洞口被樹枝擋著,確認一片黑暗,難以被人察覺之后,她才停下來。 耳邊能聽到的是自己細微的呼吸聲。 透過樹枝的縫隙,她瞧見黑衣女子在佛像前站定,是那尊最大的,閆耀靈為紀念亡妻所建的。 她與這像挨得極近,頭微微下垂,看著塑像上面的字跡。 靜默以對了片刻,她抽出了一塊帕子,覆在了塑像上,那塑像被風雨侵蝕,蒙上了塵土,她卻并不在意,細膩白皙的手從暗黑色的袖子中伸出來,拿著帕子,一邊擦拭一邊勾勒出塑像上女子的面容。 動作溫柔細膩,不似韓昭昭在關外見到她的那日,行為果決,做事凌厲,踏過滿地的尸體與鮮血,也未見一絲不忍的情緒。 她呆愣的時候,陳子惠也躡手躡腳地走了過來,與她一同看向黑衣女子。 看到這人的動作,他亦是被驚到了,她居然對這塑像持著這般的敬意。 與前朝有關的人基本上已經去干凈了,至于顧昭昭,前段時日被夢境攪得夜不能寐的時候,對于上輩子自己癡戀成魔,這輩子的自己卻無甚印象的發妻,他翻遍了能找到的所有有關她的記載。 都說的是她早亡,家中無親無故,更是無后,閆耀靈駕崩之后,再無人記起她來,也漸漸地隨著時間的流逝湮沒在歷史的塵埃當中。 根本就是毫無關系的人,念她又有何意? 陳子惠不解。 他仍是在看著,接著,耳邊響起了輕微的撞擊聲,定睛細視,見到她腕上掛著的鐲子。 月光鋪灑在上面,更顯得它潔白無瑕來,鐲子寬,掛在她細細的腕子上,宛如在風中飄搖。 陳子惠一怔,又仔細瞧了瞧,這鐲子是羊脂玉制成的,與他給韓昭昭的那個樣式極為相象。 這玉鐲在黑暗中實在太過于惹眼,韓昭昭也注意到了。 湊到陳子惠跟前,低聲說道:她腕子上戴著的鐲子與你給我的很是像。 是。 陳子惠給了一個肯定的回答。 我瞧著連材質都差不多。 如此潔白無瑕的玉石在世間并不算多見。 韓昭昭貼著陳子惠的耳朵,接著問道:你說這玉鐲是你母親給你的? 是,我母親給我的遺物。 至于來歷,他不愿意多言,說得越多,暴露的就越多。 此時,韓昭昭的手撫上了鐲子,細細地瞧著。 她越是看,陳子惠的心里越是發虛,當初在庫房里,她瞧著這鐲子好看的時候,他就不應當給她,便不會有這些事情了。 偏是自己當時不知為何昏了頭,就給了她。 他正欲尋個理由,來讓韓昭昭把此事揭過,又聽韓昭昭道:我聽說這種玉石因其瑩潤潔白,在前朝末期曾風靡一時,世家大族爭相購買。 陳子惠沒有回答,這一點,他卻是不知的,母親給他的時候,前朝已經滅亡了,只說這是祖輩留下來的遺物,希望他能夠好好保留,還有,在成婚之日,送給他的結發之妻。 一時間靜默無話,韓昭昭看著自己手上的鐲子,真的是潔白無瑕,是難得一見的上上品。 而那被她視為敵人的人的手腕上,也與她帶著個一模一樣的,雖說這樣式在當時的洛陽城里曾風靡一時過,但是幾十年過去了,潮流變來變去,她還戴在手上,便有些說不過去了。 除非這東西對她有重要的意義,她立刻想到了陳子惠給她的這一對鐲子的來源祖輩遺物。 她心里暗自想著,眼神還是不離這個黑衣女子。 黑衣女子瞧著塑像,甚是專注,看到塑像下面的碑文,輕聲念出來。 有顧氏的經歷,有對顧氏的贊許,有對顧氏的懷念。 她一字一句地念,含淚含恨,努力克制著自己宛如崩壞堤壩而涌出的洪水一般劇烈的情緒。 指尖劃過已經有些斑駁的字跡。 聲音被風卷到空中,漸漸飄散。 聽到這聲音,韓昭昭亦是有些觸動,恍惚之間想起了塵封多年的回憶,可是彈指之間,回憶便散開了,她再也不記得自己究竟經歷過什么,如霧里看花,水中見月。 她輕輕地嘆了口氣,那人的聲音漸停,念完了上面的字,也未說些別的。 又是一陣寂靜,佛像站在崖腳,俯瞰眾生,而人微微仰頭,望著佛像,與佛像的距離觸手可及。 忽然,女子警惕起來,掃了眼四周,挑眉問了句:誰? 聲音如同玉器相碰,清脆悅耳,回蕩在山谷間,卻沒有回音。 這聲音如同往平靜的湖水中扔下一顆石子,蕩起陣陣漣漪。 韓昭昭心下一慌,回頭瞟了眼陳子惠,見他沒有要動的意思,便依舊保持了原來的位置。 手卻是暗暗地使了力氣,緊緊拉住陳子惠。 別出聲。 幾乎是剎那,陳子惠的話語便飄入她的耳中,聲音極低,卻似乎在撩拔著她。 扣住她腰,把她攬入懷中,一只手不由分說遮住了她的口。 她嗅到陳子惠身上的氣息,耳朵貼近他的胸口,聽到他的心臟在劇烈地跳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