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時間，在柚見澄的員工休息室里，一名戴著深藍色細框眼鏡，梳成中分頭，一身墨綠色西裝，搭了一件黑色襯衫的男人—市場部經理謝凱樑，坐在傅希衡面前，與他間聊上禮拜季秉揚所發生的失言風波。

    謝凱樑撕開剛熱好的調理包一角，把它淋上蒸好的白飯上頭；工作忙得沒時間出公司吃飯時，他就會拿自家產品當一餐來吃。

    像今天，謝凱樑跟傅希衡就是吃公司新研發的紅酒牛rou調理包，簡單解決。

    「聽說蒲時樹出了麻煩，季經理講話以下犯上？」謝凱樑把調理包空袋丟進垃圾桶，瞥了一眼正在啜飲咖啡的傅希衡。

    傅希衡沉思一會，按壓后頸，有些煩悶：「我還在想該怎么解決這個問題?！?/br>
    「能解決什么呢？反正蒲時樹都不在意合作是否能繼續下去，那柚見澄又何必替他們擔心？」謝凱樑不以為然，拿著湯匙挖了一口飯，在唇邊吹涼，以免等等燙口。

    謝凱樑不太明白傅希衡為什么在意蒲時樹，作為甲方的柚見澄，其實未必要跟乙方的蒲時樹簽約，比蒲時樹更好的食品公司比比皆是，就不知道傅希衡在堅持什么。

    但是傅希衡的年資比他還久，目前也是受到董事長重用的人才，位階上來說也算是他主管，他對傅希衡當然沒什么意見，尤其在公司里，他們兩個還是很好的工作伙伴，甚至變成了不錯的朋友。

    只不過謝凱樑認為蒲時樹都出了個麻煩人物，如果合作無法繼續，也是蒲時樹要負責，柚見澄完全可以全身而退，根本不用像傅希衡現在這樣窮擔心。

    「蒲時樹有的是人才，只是研發經理找錯人罷了?！垢迪：夂唵螏н^，把他的私心隱藏起來。

    「但你不是說趙董要蒲時樹的季經理下臺嗎？如果說趙董親自開口，我相信蒲時樹的沉董會為了這個龐大利益的合作案，把季經理換掉；畢竟為了得到柚見澄的簽約合作，蒲時樹當時還很積極的向柚見澄獻殷勤；但是讓你去說這件事，真的合適？而且季秉揚能擔任研發經理應該還是……有點內幕？」謝凱樑怎么想都覺得這件事棘手得很。

    謝凱樑是認為沉董事長會讓季秉揚擔任研發經理一職，肯定是有什么原因，想要換掉恐怕不容易。

    「我也只能一五一十的照實跟沉董溝通，這是蒲時樹最后一次機會了，趙董其實沒有多大的意愿繼續合作?！垢迪：怆p手交握，拱于唇邊，面部線條緊繃，寫滿了苦惱。

    「既然如此，那就別合作啦？」謝凱樑仍然覺得沒必要耗費彼此時間。

    傅希衡想了想：「季經理如果擺在柚見澄，肯定也是在剛面試時就被淘汰，但是蒲時樹其他人為了合作案做了不少努力，不應該就此被犧牲；所以我還在思考如何才能讓沉董把季經理換掉，我跟你想的一樣，認為沉董會為了合作做出一點犧牲，但是換掉季經理，其他人是否會說話，這又是另一個考量了；誠如你所說，她會選擇季秉揚做研發經理，肯定有理由；而一家公司能走向大規模，除了有遠見之外，人心絕對不能松散?！?/br>
    「說這么多，還不如現在先把肚子填飽比較重要?！怪x凱樑指著傅希衡一口都未動的午餐。

    「我還在苦惱，沒心情?！垢迪：饽貌欢ㄖ饕?，把盛裝午餐的瓷盤推向謝凱樑面前。

    謝凱樑笑嘻嘻地接收：「那我只好犧牲一點，吃兩份了?！?/br>
    ＃

    傍晚，蒲時樹廣告行銷部，范菱穎發了一則訊息給傅希衡，告知他晚上七點在一間火鍋店見面。

    今天她有開車出門，不想再像前幾次那樣麻煩他接送，她想他平日工作也忙，總是讓他接送也不太好，既然彼此是朋友，那么地位就是相等的，沒道理一直讓他麻煩。

    訊息發送完畢也沒幾分鐘，便看到季秉揚的身影遠遠朝她的方向走來，手里還拎著一袋東西，一張臉好像寫滿了心事。

    范菱穎這時才發覺，現在看到季秉揚，好像已經沒什么想法了，充其量就覺得他只是個普通同事、主管罷了。

    走到范菱穎的座位時，季秉揚把手里的那一袋東西揚了揚：「穎穎，這個是給你的?！?/br>
    「穎穎？是喊我嗎？」范菱穎愣了一下，怎么最近都有人喜歡幫她取綽號？

    先是傅希衡的菱菱，再來是季秉揚的穎穎。

    「穎穎，我們都要好那么久了，叫你穎穎也不奇怪吧？」季秉揚把他手里那一只黑色手提袋放上范菱穎的桌面：「圣誕節不是快到了嗎？這個送你的，我一點小心意?！?/br>
    范菱穎搖了搖頭，連忙推拒：「季經理不用這么破費，有心意就好，禮物就省下來吧?！?/br>
    「穎穎，你聽我說?！辜颈鼡P情緒激昂，雙手握住她細嫩的手心：「這禮物就是要送你的，你一定要收下，這三年來你在工作上幫我那么多，我現在給你一點回禮，也是應該的?！?/br>
    范菱穎傻愣著，還不明白這是哪招。

    「反正你一定要收下，我走了?！辜颈鼡P無視她的拒絕，拍拍屁股走人。

    范菱穎望著手提袋嘆了口氣，雙手摸上袋子，打開探一探里頭的物品，是一件黑色的長袖蕾絲透膚傘擺洋裝，就這么剛好，竟然是她喜歡的款式。

    但這份禮物，她知道她不能收，于是她把禮物放進辦公桌的抽屜，打算明天一早再拿去還給季秉揚。

    她也不知道為什么，明明曾經喜歡過三年的男人終于送了她一份禮物，她卻沒想像中的開心，反而還覺得有點多馀。

    是因為這份喜歡已經成為曾經了嗎？

    她想起跟傅希衡的那一個夜晚，他說過的那句話：「如果不喜歡你，當然……就會看不見你?！?/br>
    所以，季秉揚看到她了嗎？又或者說是她多想了。

    ＃

    車子駛過被車潮洗禮過的道路壅塞后，范菱穎總算抵達跟傅希衡相約的火鍋店，在特約停車場停妥她的白色轎車。

    她走到火鍋店門口，眼睛一眨，便看見身穿黑色西裝、棕色牛津鞋的傅希衡，正低著頭在手機上敲敲打打。

    「傅……」范菱穎察覺口誤，隨即改口：「希衡！」

    傅希衡應聲抬頭，瞥了范菱穎一眼，她穿著千鳥格紋大衣、白色針織上衣，以及黑色皮褲與黑色短靴。

    范菱穎帶著笑容走向他身邊：「抱歉，我來晚了，遲到了五分鐘?！?/br>
    「沒關係，不用介意?！垢迪：馔瑯踊匾詼\笑：「走吧?！?/br>
    范菱穎點了點頭，與他肩并肩走進店里。

    店門口擺了一隻用繡球花瓣塑造而成的巨大兔娃娃，天花板吊著水晶吊燈，用蔚藍色的燈光照耀、芋紫色墻面貼了數朵立體雕刻的繡球花作為裝扮，從天花板、桌子、椅子、擺飾用的抱枕，無一處不是淡紫色系的主張，是一家唯美浪漫的火鍋店，據說是網美的打卡圣地。

    等到服務生領他們就座后，范菱穎才不好意思地拿著菜單本，朝對向的傅希衡開口。

    「我在網路上看到網美推薦，覺得這里很漂亮，但我一直沒來過，就想說來看看?！狗读夥f眨著眼睛，昂首欣賞店里各個角落。

    傅希衡目光放在菜單上，愜意的翻閱到下一頁：「的確是很漂亮的地方?！?/br>
    范菱穎左顧右盼，低聲說著：「幸好你愿意陪我來這一趟，不然這樣看過去，好像沒有人是落單吃飯的?！?/br>
    傅希衡聽了心里開心，但表面上還是文風不動：「反正我剛好有空，沒別的事要忙?！?/br>
    他本來還想說要找什么理由約她，沒想到她就自己主動了；不過他大概也知道，就是要問關于合作案的事情吧？

    「但就是有點像派對風格，燈光比較前衛一點?！狗读夥f說得完全沒錯，抬頭一看，天花板的燈飾的確是少見的藍色燈光。

    傅希衡研究了一下菜單，指著鍋型那一頁給她看：「不過類型滿多的，有單人鍋、鴛鴦鍋、四格鍋?！?/br>
    雖然他從中午就沒吃東西，一路到現在晚上七點多，但還是不覺得有餓意找上門，依舊沒什么胃口。

    但是她都邀約了，他怎么能放過機會？

    「我想要吃十三香辣炒雞rou鍋，可是又想要吃蒜炒石頭鍋，酸菜白rou鍋看起來也不錯，特製麻奶鍋好像也可以……」范菱穎看得垂涎三尺，她為了這一頓，中午也沒吃。

    傅希衡想了想：「那就四格鍋？」

    「不行不行，太多了?！狗读夥f搖了搖頭：「鴛鴦鍋可以嗎？我想吃十三香的，另一個給你選?！?/br>
    傅希衡把主導權交給她：「讓你選，選你喜歡的?！?/br>
    早就快餓昏的范菱穎瞬間眼冒愛心，立刻指了蒜炒石頭鍋的圖案：「那另外再選這個?！?/br>
    「好?！垢迪：獍聪伦肋呍O置的服務鈴，準備向服務生點餐。

    服務生推著餐車來到他們面前，手指在平板上快速點選，把兩人所點的餐全部點了一遍，按下發送鍵，由餐車上的感熱式出單機印單，把單據交給傅希衡。

    等到服務生離開，范菱穎深吸一口氣，難為情地看了一眼傅希衡：「那個，關于季經理的事情……」

    「我剛好也想跟你說這件事，趙董的意思是，季經理必須讓位，換一個真正有高見、有能力的人上位，他才會繼續跟蒲時樹合作?！垢迪：庹\實的向她轉達趙董的答案。

    范菱穎像洩了氣的皮球，面色染了無奈之意：「這個結果季經理肯定不能接受的……」

    傅希衡見她貌似還是關心季秉揚，有點吃味了：「你很在意嗎？」

    「??？我在意？」范菱穎本就晶瑩明亮的大眼睛睜得更大了：「我在意他干嘛？」

    「你不是喜歡他？」傅希衡一說完便覺得自己也太好笑了點，沒事提到這件事干嘛？

    這句話的醋味這么明顯，要是被她察覺了，他要怎么解釋？會不會被她認為是有意接近她，從今以后沒機會約她出來了？

    范菱穎嚇到了，沒想到傅希衡會說得這么直接，不過這么簡單的問題，居然讓她想了整整一分鐘，都還沒有一個確定的答案。

    是啊，她不是喜歡季秉揚三年了嗎？怎么現在卻不這么覺得了？難不成真的成功忘記他了？

    傅希衡見她一話不說的模樣，心里有點失望，原來她真的還喜歡季秉揚……

    「別擔心，這件事我能幫多少就幫多少，至少不要讓蒲時樹失了合作機會?！垢迪：庠谛睦锔嬖V自己，要沉得住氣，不要像個愛吃醋的小孩一樣。

    「你放心吧，我已經不喜歡他了！」范菱穎把答案脫口而出之后，真想把自己給就地掩埋。

    人家在說什么，她又說了什么？難道她以為傅總監會對她喜歡誰有興趣嗎？

    傅希衡原先黯淡、被烏云籠罩的心房，好像又見得一絲希望的曙光了。

    「反正我只擔心蒲時樹的未來，畢竟我在這里上班……」范菱穎盡力把話題轉回蒲時樹身上，藉以蓋過她剛才的丟臉：「至于季經理未來如何，那就不關我的事情了，總不能因為他一個人，整個蒲時樹都要被拖下水吧？這不合理?！?/br>
    「原來如此?！垢迪：怄傡o的點了點頭，心里卻像煙花炸開一樣，竄出絢爛的火光。

    她好像真的不在意季秉揚了，這對他來說根本就像是簽了什么重大合作案一樣，內心有說不出來的喜悅。

    范菱穎渾然不知他的心思，只覺得自己還真是丟臉到家，傅總監的態度看起來就是很不開心啊，都怪她說什么不喜歡季秉揚，這到底關傅總監什么事情？

    合作案才重要，合作案才是第一，她干嘛把感情事扯進來？一個總監會想聽到這么無聊的事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