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書迷正在閱讀:繞月光[偽骨科 H]、今日不宜(公主與惡狗,H)、快穿:所有人都愛我H、黑衣夜行、被竹馬告白后、心間月、傾城雪【限】、睡了jiejie未婚妻后被jiejie睡了 3p(百合abo)、穿越到全員bl世界的beta女(NPH)、真愛走錯房
他答應了。 并不是他多么愿意出門,是他愿意和她一起出門。 他如今雖說行動自由了,可出行也得看天氣。 雪天是他的敵人。 一方面,輪椅在雪地容易打滑,腳踏板是“鏟雪機”,雪水會使輪子生銹,染著臟污的雪水嵌進輪胎花紋也很難清洗干凈;另一方面,手套不可避免地會被雪水沾濕,哪怕他帶著手套推輪椅,手也冷得厲害。 然而,雪融化時比下雪更冷,天氣并未迎來溫暖晴陽,如同林家所有人的心情,在凌冽寒風中如墜冰窖。 因為—— 林柏楠的姥姥在春節前過世了。 事發突然,林姥姥在睡夢中心臟驟停,待蔣玲第二天早晨前去照護姥姥起床時,才發現老人家狀態怪怪的。 蔣玲驚慌失措地大喊林平堯過來,林柏楠也被驚醒了。他們連睡衣都沒換就火急火燎地送姥姥去了醫院,可惜為時已晚,姥姥的身體早已冰涼。 蔣玲在醫院哭得泣不成聲。 林姥姥去世那日,離大年三十僅差了四天,老一輩人愛用農歷算年歲,若能再等四天,姥姥又長一歲了。 葬禮上,蔣家親戚們都來了。 林柏楠遠在外地的舅舅一家也回到了x市,舅舅和舅媽帶著表哥。舅舅一家在林柏楠很小的時候就移居了,平日里也很少相互走動,所以林柏楠對他們并沒有清晰的印象,尤其是表哥,彷如初見一樣。 表哥大林柏楠四歲,今年讀高二,長得人高馬大。 下葬全程,表哥雙手插進羽絨服口袋站在人群外圍,一副事不關己的姿態,舅舅讓他把手拿出來,他不耐煩地嚷嚷手冷,只有姥姥落葬時,他對著棺材磕了三個頭。 葬禮結束,還有事情需要處理,室外太冷了,怕兒子凍著,林平堯便把車鑰匙給了林柏楠,把林柏楠送到了停車場門口,叮囑林柏楠把暖氣打開。 林柏楠找到了自家的車,剛準備解開智能車鎖,一陣對話聲絮絮聒聒飄來—— “媽的財產怎么分?你妹怎么跟你說的?” “玲玲說把媽的那套房子過戶給我們,我同意了,儲蓄和其他物資就歸她所有吧?!?/br> “你傻??!你是家里唯一的兒子,房子理應是你的!你媽存的錢和珠寶首飾啥的不得至少對半分?” “媳婦啊,咱做人別太過了,這么多年來我們除了給媽寄點生活費,其余什么都沒管過,不都是玲玲在cao心?媽的醫藥費都是玲玲一家承擔的……” “誰讓她嫁了個好人家變金鳳凰了?長得漂亮就是嫁得好喲,老公是年輕有為的外科醫生,公公是三甲醫院的院長,婆婆也是醫藥界有頭有臉的人物,她才不在乎那幾個錢……哎呦,瞧瞧人家的孩子學習成績又好,羨慕喲!” “媽,殘都殘了,學習好頂個鳥用!一個殘廢以后找得到工作娶得上媳婦嗎?不還得靠家里養著做個廢物?嘁,我要是癱了我早就不活了!真不如去死!” “理是這么個理,不過你妹一家子真倒霉,一過年就出大事!嘖嘖,你外甥真可憐,他這輩子算是毀嘍!” …… 聲音聽上去離得很遠,卻在靜謐的場地格外清晰,一字一句,和寒峭的空氣一樣透骨冰冷。 那些聲線他今天聽過,是舅舅一家人。 就在此時—— 少年的身后響起一串匆匆的腳步聲,他剛要回頭看,一雙微涼的小手驀地捂住了他的耳朵…… 捂得很用力。 幾步間,一個熟悉的身影從他的身后繞到他的身前,和雪一樣白得發光的小圓臉晃進了他的視線。 “……袁晴遙?” 凝滯一瞬,林柏楠略顯驚訝。 那雙小手始終用掌根緊緊熨帖著他的耳朵,他不能確定自己的音量是大是小,只聽得見耳膜震動在自己耳內產生的鳴響。 少女澄澈的眸光中融著nongnong暖意,那因為姥姥的過世和親戚的冷言冷語而起的悲傷,在她給的溫暖中稍稍得以平息。 “嗯,是我,爸爸mama帶我來送林姥姥最后一程?!闭f話之際,袁晴遙短暫地松開了手,她刻意放大音量,聲音如同鐘聲般向四處蕩開,“林柏楠,我到處找你呢!問了林叔叔才知道你來停車場了。你……耳朵冷不冷???我幫你捂捂!” 話音方落,她又堵住了他的耳朵。 他輕柔地拉開了她的手:“你的手還沒我的耳朵熱?!?/br> “那……那和我玩個游戲吧!玩猜口型游戲,我說,你猜。五局三勝,輸了有懲罰,贏了有獎勵?!痹邕b的手又執著地覆上了林柏楠的耳朵,沒等他答應,她自顧自地表演了起來,“你看好嘍!” “……無聊?!彼の宋说?,嘴上說著瞧不上的話,眼睛卻專注地鎖定在了她的唇。 那粉嫩的嘴唇一張一合,為了讓口型顯得更清楚,她的面部表情有些夸張,小嘴巴有節奏地跳著舞。 她說一句,他跟著復述一句—— “不無聊?!?/br> “今天好冷?!?/br> “炸雞漢堡冰激凌?!?/br> “行大事者,不拘小節?!?/br> “晴空一鶴排云上,便引詩情到碧霄?!?/br> ……離譜?! 居然全猜對了?! “……你你你還會唇語?!”袁晴遙差點驚掉下巴。 她十分肯定林柏楠不是靠聽覺判斷的,因為她雙手捂得很緊,而且她說話的聲音小得連她自己都快要聽不見了…… 最后一句話林柏楠也看懂了,他布滿愁緒的臉龐松動下來,再次將她的小手放下:“不會,是你太好猜了?!?/br> “……詩詞也好猜?” “你不就會背幾句課本上的詩?” “誰說的!唐詩三百首我都會!” 他苦笑一下,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吹走壞情緒,脫下棉手套給她戴上一只:“笨蛋,自己的手那么涼還想暖別人?” 她把另一只手也伸了過去,說:“我本來戴了手套和帽子的,你姥姥落葬的時候我摘下來放我mama包里了,剛才又忙著找你,結果就給忘了?!?/br> 大大的手套套住了她小小的手,她活動了幾下手指,感覺整張手都被他殘留的余溫覆蓋包圍:“好暖和!” 林柏楠解開車鎖,拉開了車門:“進車里等吧,你凍感冒了我可不負責?!?/br> 說完,他一只手扶著汽車后排座椅,一只手撐著輪椅坐墊,兩只手同時發力挪到了車里。 他正準備將兩條腿也移進去,舅舅一家人恰時出現,舅媽還假惺惺地跑過來問他需不需要幫忙。 “不需要?!?/br> 冷冷地丟下三個字,林柏楠砰的一聲關上了車門。 袁晴遙把輪椅拆了放進后備箱,從車尾繞到了另一側的車門,坐進去之前,她還氣不過地瞪了瞪那對討厭的母子。 舅舅一家三口訕訕離去。 * 車內。 袁晴遙在林柏楠的指導下在駕駛座進行了一番cao作,她啟動了發動機,打開送風系統,旋轉旋鈕調節溫度,最后,回到后排,坐在了林柏楠的身邊。 熱乎乎的氣流從出風口汩汩涌出,暖風漸漸氤氳開來,內外的溫差讓車窗結上了一層白花花的凝霧。 林柏楠沒再說話。 他似是魂不守舍,又似是放空發呆。 袁晴遙默默陪在身側,這個最會安慰人的孩子,此刻也不知道說些什么好了…… 她也是第一次經歷生離死別。 林姥姥不是她的親姥姥,可也算與她相親相近的長輩。當她聽到老人家離世的消息時,心頭都咯噔了一下,心臟難受的像被人打了一拳,更別說林柏楠的感受了。 那是從小到大與他朝夕相處的親人,是在他成長之路上留下過堅實腳印和親切陪伴的人…… 他此時此刻該有多傷心、多難過? 袁晴遙說了幾句俏皮話:“林柏楠,你姥姥一定去了天堂,白天做你的守護天使,晚上做你的幸運星,保護你平平安安,無病無災,幸運值拉滿?!?/br> 她想讓林柏楠盡快從悲痛中解脫出來,可林柏楠卻像丟了魂似的與外界抽離。 見狀,她將臉轉向車窗,把車里的一包抽紙瞎摸著塞給了他:“你想哭就哭吧,這里沒有別人。你放心好了,我不看你,我也不會笑話你,更不會告訴別人?!?/br> 聞聲,林柏楠終于有了點反應。 他向袁晴遙的方向偏了偏頭,接過了抽紙。 片時的緘默后,他啞啞的沉吟聲聽起來發澀:“我爸說,見多了重癥監護室的場景,就能體會到老年人在睡夢中安然離世何嘗不算一種福氣?不用被病痛折磨到形容枯槁,痛不欲生,也不用遭遇飛來橫禍,無妄之災。人固有一死,這樣其實是幸運的,我姥姥這幾年身子本來也不太好……” 咬了咬下唇,他再次開口:“所以,我不會陷入悲痛太久,更不會哭?!?/br> 他沒逞強。 他好像真的不會哭了。 也許,他的眼淚早在受傷后的那段至暗時光里就已經流干了吧…… 那兩年,對年幼的林柏楠來說是一場無法逃離的噩夢。 一只剛學會飛翔的雛鳥就摔斷了翅膀,往后余生,都要仰著頭看其他鳥兒自由翱翔了。他日復一日盼著微茫的希望,可日漸萎縮的雙腿告訴他,他再也飛不起來了。 驕傲的小男孩不知道哭濕了多少個枕頭,數不清多少個夜晚,他懇切地期盼著這只是一個可怕的夢魘—— 快點醒來…… 快點醒來吧! 醒來后,他還是那個可以用雙腿雙腳走路、可以隨心所欲控制自己身體的、人人稱羨的完美小孩。 他學乖了…… 他知道服軟了…… 他以后再也不驕不躁了…… 就不能把健康的身體還給他嗎? 但奇跡沒有發生。 直至今日,奇跡也沒有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