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
鐘宴笙心里悄咪咪想著,想從這個面對面岔開腿坐在蕭弄懷里的危險姿勢里掙出去,但他只是動了一下,就又被緊緊按了回去。 好吧。 鐘宴笙力氣沒他的大,剛從大船上下來,腦子還暈乎著,干脆就安靜趴在他懷里不動了。 蕭弄沉著臉捂著那張軟甜的嘴,總算明白田喜一天天的都在被問些什么了。 難怪田喜那老東西在這小東西面前都成了啞巴。 真是太會問了。 外頭的魏巡撫報告完林中匪徒的動向,又講起了倆人在驛館的居所安排,良久沒有聽到里頭兩位祖宗的聲音,遲疑著詢問:“兩位殿下?可是有什么不妥之處?” 蕭弄壓根沒注意聽他方才說了什么安排,隨意應了聲:“嗯?!?/br> 見鐘宴笙不再掙扎,像是老實下來了,蕭弄剛一松口,見那張嘴唇動了動,立刻又捂了回去。 鐘宴笙“唔”了聲,生氣了。 堂堂定王殿下,怎么比他還別扭! 外頭的霍雙聽到馬車里的動靜,警惕地靠過來:“小殿下,怎么了?” 蕭弄冷淡地掃了眼馬車窗戶的方向:“沒什么,磕到頭了?!?/br> 一聽到蕭弄的聲音,霍雙反而愈發警惕:“小殿下?” 隔了會兒,他聽到里頭傳來小殿下的嗓音,悶悶的:“嗯?!?/br> 霍雙只好退了回去。 捂在嘴上的手又放了下去,鐘宴笙剛想說話,就見面前的人眸子一瞇,冷冷道:“再開口本王就親你了?!?/br> 鐘宴笙:“……” 他真的很確定了,蕭弄果然就是想跟他睡覺。 鐘宴笙不吱聲了,蕭弄反而又想招他說話了,跟只賤嗖的狗似的,捏捏他的臉:“怎么不說話了?” 一碼歸一碼,騙蕭弄的事需要道歉,現在被欺負的氣也不能少生。 鐘宴笙抿著唇,無聲譴責地瞪了他一眼,垂下眼不搭理他了。 敢瞪蕭弄的人可不多。 蕭弄被瞪了,也不惱,安安穩穩將幾天沒露面的小美人摟到懷里,閉上眼睛。 其他人說話都很聒噪,但鐘宴笙不一樣,說不說話都是好的。 里面兩位都不說話了,魏巡撫也跟著沉默下來,蕭弄不開口,他反倒能松口氣。 直到驛館,倆人都沒再說過話。 到驛館的時候,蕭弄吩咐找來的人也已經都到了,就候在驛館外。 一路都被蕭弄抱在懷里,下馬車的時候,鐘宴笙感覺自己身上都染上了蕭弄的味道,忍不住低頭嗅了嗅自己的領子。 好像是雜糅了股苦澀冷淡的氣息。 蕭弄走在前頭,余光注意到他的動作,喉結滾了滾,忍不住又磨了磨牙。 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勾他? 鐘宴笙被他回頭沉沉的一眼看得莫名其妙,沒來得及細究呢,前方候著的人就齊刷刷跪了下來:“下官見過定王殿下、見過十一殿下?!?/br> 鐘宴笙想讓他們起來,蕭弄卻看都沒看一眼,徑直跨進驛館中,袖袍翻飛而過,輕飄飄的冷淡。 鐘宴笙琢磨了下魏巡撫對他的態度,明白了不能表現得太好說話,學著蕭弄,也板著臉,跨過了驛館。 蕭弄的嘴角淺淺勾了勾。 驛館的正堂已經收拾干凈了,蕭弄步履如風,跨進堂中,坐到左邊的主位上。 鐘宴笙跟條小尾巴似的,跟在他后面坐到右邊。 兩位京中來的祖宗坐下了,其他人才敢起來,幾位本地的官員也紛紛落座兩側,面面相覷著,沒想好該怎么開口,蕭弄先吐出一聲:“一群廢物?!?/br> 那一聲冷冰冰的,帶著長久以來調兵遣將、身居高位的壓迫感。 桂廣總兵跟幾個被叫來的武將嚇得砰一下就跪了:“下官無能!” “的確無能?!笔捙?,“說說,是什么樣的匪徒,把你們戲耍得跟猴兒一樣團團轉?!?/br> 跟林中匪徒有過交戰的幾個將領硬著頭皮站出來回話,沒人想擔責被罵:“回殿下,從前也有過刁民集結上山為匪,但這次的與以往不同?!?/br> “這群匪徒起初只有四五十人,出來劫掠時,都遮掩著臉,警惕過人,又兇悍非常,在林中神出鬼沒,泥鰍一般,當真很難抓??!如今已發展到幾百人了……” “殿下有所不知,下官隱隱覺得,他們是有過訓練的,又占據地利,所以極難對付?!?/br> “尋常刁民作亂,能提個鋤頭都了不得了,大都是就地取材,削些木槍,對上官府并無勝算,但這群匪徒卻個個帶刀,制式精良,像是精鐵所鑄,也不知道是從何處購來……” 蕭弄的指節輕輕敲著桌案,神色看不出喜怒。 鐘宴笙坐在另一邊,接過云成遞來的茶盞,抿了口潤潤唇,跟著嚴肅開口:“那你們與他們周旋了大半年,有摸到他們的老巢在哪嗎?” 此話一出,恰恰是問到關鍵了。 方才還試圖推脫狡辯的一群人紛紛羞愧垂首。 不太合時宜,但蕭弄忍不住想笑。 這小孩兒逮誰都這么能問嗎? 他握拳抵唇,低咳了聲,展戎非常有眼色,立刻遞上剛沏好的熱茶。 借著抿茶的動作,蕭弄掩飾住唇邊的笑意,再抬頭時,神色還是一派冷酷。 “本王方才聽魏大人說,前日又有人被劫掠,如今還待在驛館內?” “是……”眾人更羞愧了。 匪徒如此猖獗,著實顯得他們吃閑飯很無能。 “把人帶過來?!?/br> 魏巡撫立刻朝底下人使了個眼色:“去將樓先生帶過來?!?/br> 等待樓清棠過來的間隙,底下部分人微微sao動起來。 聽聞定王殿下脾氣古怪,時晴時陰的,但他身高位重,若是能討好定王,好處也不少。 鐘宴笙又抿了兩口茶,仔細回顧了下一路來其他人對匪徒的描述,忽然察覺到了一個沒人提過的異處:“那些匪徒劫掠過往商人時,可會傷人性命?” 桂廣總兵一愣,遲疑著回道:“回小殿下,若是被劫掠之人配合,他們倒也不會傷人性命,但若是反抗,還是有人受傷的?!?/br> 那就是沒殺人了? 鐘宴笙感到幾分驚異,一路而來,其他人都將那群匪徒說得十惡不赦、兇煞如鬼的,但這群人,居然都沒殺過人! 他冒出了另一個懷疑,盯著桂廣總兵的眼睛問:“他們只劫掠商隊?沒有劫掠過普通百姓嗎?” 這個問題讓底下眾人又對視了一眼,一時沒人說話。 蕭弄不輕不重地將茶盞磕到桌上,嘭地一聲,重若千鈞,一群人登時緊張捏汗,快速回道:“不曾,不過匪徒所盤踞的那條狹道,是桂廣過往最重要的商道,遠在城外,平時也很少有普通百姓會經過那邊?!?/br> 鐘宴笙明白了。 這群匪徒不殺人,還不劫掠普通人。 他摸摸下巴,思緒散開,這不就跟話本子里寫的豪匪一樣么? 民間喜歡寫這種劫富濟貧的話本子,鐘宴笙也很喜歡看。 想到這里,鐘宴笙哽咽了下,感到幾分悲傷。 看話本子的時候,他都把自己想象成里面的豪俠,結果事實上,他是那個打豪俠的。 見鐘宴笙兩個問題把有些sao動的人全打啞巴了,蕭弄無聲一笑,又抿了口茶。 這小孩兒,在某些事上那么遲鈍,在這些事上倒很機靈。 蕭弄行事作風張狂,好像不將任何人放眼里,許多人就當真他目中無人,但他要真是這么個態度,在戰場上早死了一萬遍了。 與狂傲的外表相反,蕭弄不打沒有準備的仗,在抵達寶慶府前,就提前派人來摸查過,比鐘宴笙知道得多一些。 那群林中匪徒被官府恨得咬牙切齒,在寶慶府的名聲卻不錯。 年初寶慶府大寒,許多人沒糧沒衣凍死,官府遲遲未開倉放糧,這群悍匪一開始劫掠的對象,就是官府的糧倉。 所以每次官府出動官兵,大張旗鼓地想去剿匪時,都會有百姓抱怨反對。 大概這也是官府遲遲未能剿匪成功的原因之一。 不過那群匪盜究竟如何,還是需要先有個照面才好說。 等了片刻后,樓清棠被帶到了。 沒人知道這位走南闖北的樓老板居然跟定王殿下是舊識,一被帶過來,樓清棠就噗通一下跪下來,滿臉痛心疾首,演得跟真的似的:“求定王殿下為草民做主??!草民這批貨是要走去安南的,如今丟了貨,壓了幾百萬兩銀子……哎哎,真真是焦心得一頓飯都吃不下??!” 鐘宴笙偷偷瞅了眼樓清棠,感覺他氣色比他還好,應當一天三頓一頓沒少。 聽著樓清棠聲淚俱下的痛述,鐘宴笙忽然又察覺到了一點。 樓清棠是蕭弄的人,蕭弄提前派他來,大概是為了探查那群匪徒的底細,雖然他不明白為什么一定要樓清棠親自來…… 重點是前日被劫掠。 就算樓清棠快馬加鞭,比樓船的速度快,也要比他們早出發至少三四日,才可能那么早到寶慶府,安排打點好人。 那八成是在他們離京之前了。 所以蕭弄是,從云成口中得知真相那日后,就安排樓清棠先南下準備了嗎? 派樓清棠南下的時候,應該也是蕭弄最生氣的時候。 鐘宴笙心跳加速,忍不住又瞄向蕭弄,定王殿下的側容線條英俊至極,也冰冷極了,顯得很不近人情。 他誤會蕭弄了。 他之前覺得,蕭弄就是隨隨便便地想跟他睡覺。 現在看來,蕭弄或許是很認真地想跟他睡覺? 小人畫也快畫好了,要不……今晚溜出去找一下蕭弄?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