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
蕭弄沒理他,輕松繞過巡守在鐘宴笙艙房附近的侍衛,站到了鐘宴笙窗外。 展戎恍然大悟:“……” 噢,今天該您撬小公子的窗了。 不理解這兩位的趣味,不過他大概是該退下了。 跟動靜很大、撬了半天才把窗戶撬開的鐘宴笙不同,蕭弄經驗豐富,掏出匕首輕輕一撬,窗戶就開了。 只是等他鉆進窗戶,進到屋里時,才發現掛念的小美人正腰背挺直地坐在床上,見到他突然出現也沒有很驚訝。 今早被蕭弄逗完,鐘宴笙很快就反應過來了。 也猜到了,按蕭弄的脾氣,晚上八成會過來。 所以沐浴完后,他就在等了。 見到蕭弄出現的一瞬間,鐘宴笙感覺自己真的聰明極了。 他揚揚下巴,學著蕭弄平時那股欠欠的勁兒,指了下桌上黑乎乎的湯藥,語氣很冷酷:“喝了再跟我說話?!?/br> 蕭弄:“……” 屋里燭光幽幽,俗言道燈下看美人,鐘宴笙毫無疑問是個美人,長發柔順地披了一肩,故意揚起腦袋,露出段細瘦的頸子,烏發襯得一張臉盈盈似雪,剛沐浴完,臉上還帶著紅潤的氣色,眉目洗得極凈,唇瓣也水紅水紅的。 他的床榻必須得是軟的,又穿著柔軟綢衣,像只在自己的巢xue里,漂亮又驕傲的小山雀,自以為很唬人,卻可愛得讓人想把他揉作一團。 蕭弄的目光偏到桌上的藥碗上,走過去端起藥碗,嗅了嗅。 是一方很尋常的風寒藥,這種簡單的藥,多加一味藥都會很明顯。 明明那么生氣,早上逗他的話,居然還是記到了現在? 蕭弄唇角勾了勾:“小殿下,若是這里頭有毒,本王飲下去,這船上的人可一個都活不了,你也會被本王囚起來?!?/br> 鐘宴笙是讓云成盯著人煮的藥,聽到這話,還是差點沒坐穩。 但他還是反應過來,繃住了臉。 不哄哄他就算了,還嚇他! 鐘宴笙不高興道:“對,里頭是穿腸毒藥,你敢不敢喝?” 片晌之后,他聽到桌邊的男人低低笑了聲:“那本王甘之如飴?!?/br> 話畢,蕭弄抬起藥碗,將被故意熬得黑乎乎的藥湯一飲而盡。 作者有話說: 我們戀愛腦是這樣的 迢迢太年輕,不想想萬一湊不要臉的哥哥一會兒親他,他也會嘗到滿嘴藥味誒() 第五十二章 鐘宴笙是有些嬌氣小毛病的, 在侯府的時候,嫌藥苦了,就得云成挑好他喜歡的蜜餞子, 喝一口給一顆, 磨磨蹭蹭, 耍賴半天才喝完。 剛去定王府那一夜,他吃壞東西吐了, 后面蕭弄端來藥,他肯老老實實喝,不過是因為當時剛被逮去定王府, 處于陌生的環境, 對蕭弄仍有恐懼, 心底彷徨不安罷了。 見蕭弄當真敢喝桌上的藥, 還把那么苦的藥一下喝完了,鐘宴笙自我感覺很嚴重的懲罰失效,坐在床上的腰背一下就挺得沒那么直了。 蕭弄擱下藥碗, 背著光,深藍的眼眸仿佛一片深湖:“如何,現在能跟你說話了嗎?” 鐘宴笙噎了會兒, 勉勉強強往旁邊挪了點點位置,抿著唇不聲不吭。 蕭弄嘴角勾了勾, 走到他身邊坐下,偏頭凝視了會兒少年美好的側容:“怎么還是不理我?” 鐘宴笙抱著膝蓋坐在床上, 披著薄被, 聞言不悅道:“我還生著氣呢?!?/br> “不是已經罰我喝了藥么?”蕭弄咂摸了下, 這小孩兒不知道讓人加了多少黃連, 苦到了舌根。 鐘宴笙一想好像有道理, 否則不就是他說話不算話了,遲疑了下,指指窗戶:“你用什么東西撬的?為什么那么快?” 重點是這個嗎? 蕭弄被鐘宴笙抓重點的方向噎了一下,見他是真的很疑惑的樣子,一陣莞爾,將腰間的匕首摸出來,放到鐘宴笙手里。 這把匕首頗有分量,是波斯的花紋鋼所鍛,形似月牙,刀鞘是銀質的,鏤刻著精致的蘭花紋,柄上還嵌著一枚藍寶石,小巧精致。 糅雜了外族與中原的風格,大概是哪個部落貴族的兵器庫里的,順手搶來了。 于蕭弄而言,這把匕首略有些小,不是太順手,只是在王府的兵器庫里,瞅見刀鞘上鏤刻的花紋,他心念一動,就取了出來。 鐘宴笙第一次接觸這么冷冰冰的利器,掂量了一下,才好奇地將匕首拔出來。 噌地一聲輕鳴,鋒銳的刀刃露出來,在幽微的光線里,也折射出一線冷光,遠比看上去要危險。 難怪蕭弄撬他窗戶撬得那么快,他卻弄了好久。 明明是殺人的利器,但這把匕首鍛造得非常漂亮,也刀身上也有細微的紋路,實在美輪美奐。 鐘宴笙喜歡好看的東西,忍不住又翻來覆去觀賞了會兒。 “喜歡?” 頭頂傳來熟悉的聲音,鐘宴笙眨巴眨巴眼,看看這把一看就很貴重的東西,感覺自己囊中十分羞澀:“還好啦……” 他的小金庫那點銀子買不起的。 “送你了?!?/br> 沐浴完的小美人身上盈著一股暖融融的馥郁蘭香,蕭弄享受地微微瞇起眼,感覺心里的煩躁郁氣都消解了不少,抬手捉住鐘宴笙細瘦的手腕,另一只手按住刀鞘,略一使勁,鐘宴笙便被他帶著,將匕首噌地歸回鞘中:“前提是不要割傷自己,很鋒利?!?/br> 鐘宴笙都顧不上手腕被捉著了,眼睛亮亮的:“真的送我?” 蕭弄輕輕挑眉:“不想要?” 鐘宴笙不太舍得還給他,糾結了會兒,默不作聲把匕首抱進了懷里。 蕭弄笑了笑:“收下我的東西,還不理我?” 好吧,拿人東西確實會手軟。 鐘宴笙想了會兒,認真地道:“但是你得告訴我,你為什么生氣?!?/br> 娘親小時候就教育他,與人有矛盾時,要多多溝通,她與淮安侯就是從不隱瞞彼此,所以感情才多年如故的。 “……” 雖然已經揍過樓清棠了,但蕭弄還是不太想再提這件事。 要不是樓清棠當時信誓旦旦地誤導他,他也不會很長一段時間都誤解鐘宴笙對他用情至深,想那堆亂七八糟的。 一想到就會火大。 鐘宴笙一開始要找的人不是他,叫的哥哥也不是他。 甚至連送的東西,都是因為認錯人才送的,雖是無心之舉,卻簡直就是踩著他的驕傲在碾。 換作是其他人,已經被掛在墻上風干了。 偏偏他發了幾天脾氣,這小孩兒還懵然不知。 蕭弄有些好笑又有些氣,不欲再談,避開這個話題,面不改色抬手捏了捏他的臉,不爽:“瘦了?!?/br> 他好不容易養起來了一點rou,被皇室接回去養了一個月就沒了。 鐘宴笙蹙著眉,被他捏著臉,話語含糊不清的,不大高興:“你們都在糊弄我?!?/br> 跟鐘宴笙待在一塊兒時,蕭弄的心情總是很放松,懶懶地靠著床,聽清了他的嘀咕:“誰糊弄你了?” “所有人?!辩娧珞显较朐讲桓吲d,別開臉,不讓他捏,“皇帝陛下,爹爹,田喜公公,還有你?!?/br> 好像都覺得他是小孩兒,或者嫌他太笨,什么都不肯告訴他。 蕭弄捏著他的下頜轉回來,深藍色的眸色映著燭光,仿佛夜色下的海面,嗓音低下來,竟顯出幾分寬和的溫柔:“我沒有糊弄你?!?/br> “你有?!辩娧珞享恿亮恋?,清透干凈,盯著他的眼睛指責,“你不告訴我你為什么生氣?!?/br> “……” 這個可不是糊不糊弄的問題,蕭弄繼續揭過:“他們怎么糊弄你了?” “田喜公公說,只要我有問題,他都知無不言?!辩娧珞峡此偸潜荛_不談,知道他是真的不想說,只好不追著問了,“可是無論我問他什么,他都不答?!?/br> “你問他什么了?” 能把田喜那個老東西難住的問題可不多,多半是皇室秘辛和老皇帝的秘密。 鐘宴笙想了想自己故意問田喜的幾個問題,含糊了下,挑出了殺傷力沒那么高的,出征前的那個:“我問田喜公公,為什么你十六歲就得領兵上戰場,他沒有回答我?!?/br> 聞言,蕭弄松開桎梏著他下頜的手,手指隨意搭到鐘宴笙后頸上,輕輕磨了磨那片胎記,嘴角扯了扯:“他當然不敢回答?!?/br> 鐘宴笙被他磨得抖了下,只是比起蕭弄的作弄,他更好奇原因:“為、為什么呀?” 蕭弄垂眸和他對望片刻:“我十六歲那年,漠北戰火再起?!?/br> 那時距離蕭弄九歲時的大亂,已經過了七年。 蠻人開始不滿足于先前攻下的十城,再次突襲,想要一舉打到京城,鎮守的老將被砍了腦袋,送到京城示威挑釁,滿朝嘩然。 情況十萬火急,偏生那時皇室曾經最厲的那把刀——蕭家又死得只剩兩個孩子,朝中一時無人可用,新人接不下這個擔子,老將又都垂垂老矣,連續派了三個將領都折在漠北后,沒有人再愿意站出來,也沒人敢站出來了。 所有人都有一個共識:誰去誰死。 這是條有去無回的路。 最后是還不到弱冠之齡的蕭弄站了出來。 老皇帝大方地將兵權交給了蕭弄,親自送他出城,含笑看著蕭弄領著僅僅五萬的援軍,前往了漠北。 蕭弄一半是主動,一半是被皇室逼著站出來的。 哪怕他就活在老皇帝眼皮子底下,哪怕他替代蕭聞瀾擋了毒,老皇帝還是不想讓他活著,找了個最適合的機會,將他推去了漠北。 沒人覺得蕭弄可以活著回來, 蕭弄淡淡道:“但是本王活下來了?!?/br> 蕭弄收編了老定王的舊部,耗了將近四年,成功驅逐了蠻人,收回十城,可惜馬蹄踏遍漠北,卻找不回血親的尸骨了,只能用仇敵的血來祭祀。 他在漠北的每一場仗都打贏了,不僅打贏了,還贏得十分漂亮。 和祖輩一樣,蕭家人仿佛天生就是戰無不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