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哪知道被特批無事不必上朝、所以往常還真就很少上朝的蕭弄,昨日居然也來了。 百官正議論紛紛之時,定王殿下一身蟒袍,姍姍來遲,正好聽到最后一句,不緊不慢跨進太和殿,往沛國公那兒一望,似笑非笑問:“本王當如何?” 滿朝噤聲。 誰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到前面那些話,但沛國公的臉色卻是變了,不敢再向此前那樣哭訴。 連跟著摻和的德王也移開了視線,不知道是忌憚還是心虛。 昨日的朝會實在太過精彩,定王殿下又屬實是個特殊人物,人人畏懼,又人人好奇,連鐘宴笙縮在屋里,都聽人悄悄議論了此事幾句。 沛國公今兒一大早又去求陛下還孟家公道了,聽說孟棋平姨母在后宮也鬧得厲害,但陛下一直沒表明態度。 鐘宴笙有點擔心蕭弄被懲罰。 雖然他是很害怕被蕭弄找到……但孟棋平是個壞東西,給他下藥,欺負他,還罵定王殿下,蕭聞瀾說得對,活該他被削手指。 蕭聞瀾約了十幾個人,都在這兒了,鐘宴笙不好當著眾人的面縮回馬車里,聽著他們緊張討論,視線不由往別院的方向飄了飄。 越看越覺得朱紅高門,深不可測。 他當初,到底是,怎么敢爬那堵墻的??? 鐘宴笙只能在心里祈禱,定王殿下的私宅,他們閑雜人等哪能侵擾。 但愿蕭聞瀾就是開個玩笑。 顯然蕭聞瀾不是開玩笑。 見大伙兒慌里慌張的,蕭聞瀾得意一笑:“怕什么,這里是我堂兄的私宅不錯,但我堂兄前些日子就回京城了,不住這兒。以往他回京,也基本不會回這座宅子的,安心,安心?!?/br> 蕭弄回京的動靜太大,先是鬧翻天地尋人,又是砍孟棋平一指,簡直無人不知。 大伙兒順著這么一想,緊繃的精神也放松了,都是群吃喝玩樂的主兒,心比天大,被蕭聞瀾賣關子賣得心癢難耐,動搖起來:“那你先說說,你要帶我們看的是什么?看看值不值得我們冒險進這龍潭虎xue?!?/br> “莫非是什么價值連城的古董字畫?那就沒意思了,咱們誰家里沒有幾個這種東西?!?/br> 蕭聞瀾搖搖手指,神神秘秘的:“非也,非也,自然不是那等俗物。我敢保證,你們所有人都沒見過那東西?!?/br> 他這樣一說,眾人更好奇了。 眼見沒人反對進去了,鐘宴笙抱著一絲微弱的希望,掙扎了一下:“可是這到底是定王殿下的宅院,沒有定王殿下的同意,我們不就是私闖嗎?蕭兄,你說的這個東西,能在其他地方看嗎?” “哈哈?!笔捖劄懝笮?,然后又突然止住笑容,“不能?!?/br> 鐘宴笙:“……” 這人詭譎莫測的精神狀態,與他堂兄還是挺相似的。 總算能看出一絲兄弟的樣子了。 “這宅子其實是我們蕭家的,自然也有我的一份,我算半個主人?!笔捖劄懱笾樑男馗?,“帶你們進去不算擅闖,我今日一定要讓你們見到那個好東西!” 除了鐘宴笙外,其他人都被說服了。 鐘宴笙臉皮很薄,一向不太會拒絕別人,尤其這么多人都興致高昂的,已經跟著蕭聞瀾往前走了,他一個人落在原地,反而格外顯眼。 蕭弄在京城,這兩日應該還在一邊找他,一邊跟沛國公糾纏。 確實怎么想都沒時間過來。 鐘宴笙腦子里剛飄過這個念頭,就想起上次在景華園,他也是這么想的。 結果蕭弄就偏偏從景華園側門進來了,還正好就路過了那條小徑,站在他背后的樹叢后,聽他胡說八道了一通。 鐘宴笙考慮再三,走到蕭聞瀾身邊,輕輕扯了扯他的袖子。 蕭聞瀾正跟別人談笑風生,哈哈狂笑著,袖子被扯了下,感覺這位漂亮的小少爺跟只啄人袖子的漂亮小鳥似的,聲音不由柔和下來幾度:“怎么了?” “蕭二少,”鐘宴笙猶豫著問,“你當真確定,定王殿下不會回這里嗎?” 蕭聞瀾還以為是什么事,聞言禁不住樂了,壓低聲音問:“鐘小公子,你怎么比我還害怕我哥???” 說出來怕嚇到你,因為我和你哥睡了一覺。 鐘宴笙木著臉想,能不怕嗎。 而且蕭聞瀾明明比他怕多了,至少他不會一見到蕭弄,就嚇得戰戰兢兢的,舌頭都擼不直。 蕭聞瀾十分憐惜柔弱的小美人,拍拍鐘宴笙的肩膀,哄他:“安心啦,我哥很忙的,不可能會過來。相信我,沒人比我更懂我哥,他今日要是出現在長柳別院,我把腦袋摘下來給你當球踢好吧?” 雖然鐘宴笙對拿蕭聞瀾的腦袋當球踢沒興趣,不過蕭聞瀾都放出這種話了,他遲疑了片刻,還是點了點頭。 “上次跟你說過了,我哥就是問幾句,當真沒殺氣的?!笔捖劄懞眯牡乩^續安慰,“你是沒見過我哥對人動殺念的樣子?!?/br> 鐘宴笙悲傷地哽咽了下,沒有吱聲。 要是上次蕭弄掀開了他的帷帽,他大概就見過了。 話都說了這么多了,走到長柳別院的大門口,鐘宴笙抬頭看了一眼熟悉的匾額,嘆了口氣。 算了,來都來了。 反正蕭弄不在,展戎又是隨時跟在蕭弄身邊的。 而且他把自己裹得這么厚實,戴著帷帽,還做了偽裝,沒人能認出來他就是迢迢的。 蕭聞瀾倒也不是完全在說大話,走到大門前,敲了敲門,果真就有人開了大門。 是個沒有表情的年輕人,對蕭聞瀾以外的人視若未見,躬身一禮:“二少?!?/br> 只要不在蕭弄面前,蕭聞瀾就人五人六的,雙手背在背后,朝著那人揚揚下巴:“下去吧,我帶朋友來玩玩?!?/br> 年輕人幽幽看著他,沒動。 蕭聞瀾瞪眼:“下去!” 年輕人緩緩看了眼他背后烏泱泱的十幾個人,沉默片刻,才挪開了位置。 眾人屏息靜氣的,越過了那人跨進院中,直到看不見人了,才擦擦汗:“我們是不是不該進來的?” “不愧是定王殿下的人,嚇得我渾身毛毛的……” 跨進大門,熟悉的場景落入眼底,和上次離開時一樣,長柳別院中依舊靜幽幽的,的確很適合當養病的地方。 一想到這里,鐘宴笙就十分堵心地聯想到了一些其他的事。 他就奇怪,淮安侯向來清正端肅,怎么會悄么聲貪了這么大個宅子,還有書房里的那些……再回想下他勸誡淮安侯當清官的畫面,腳趾都忍不住蜷縮了下。 那日淮安侯居然沒打他! 蕭聞瀾方才把人喝退了,竟就當真沒人再來了,偌大一個宅院,竟似只剩下了他們幾個。 他帶著一伙兒人,浩浩蕩蕩往內院走,走著走著,腳步忽然一頓,心里直犯嘀咕。 話說得很滿,但蕭聞瀾其實來長柳別院的次數不多。 長柳別院內的布局極為復雜,許多地方的布景近乎一模一樣,若是不常來,就很容易走錯路。 比如面前的這條岔路,他突然不知道該怎么選了。 蕭聞瀾定在原地,開始后悔把那個開門的人喊走了。 他在兩條近乎一模一樣的岔路口猶豫徘徊,眾人一路走一路咂舌左顧右盼,等了會兒發覺不太對勁,遲疑著問:“蕭爺,你不會是……不識路吧?” 蕭聞瀾強裝鎮定:“怎么可能!我就是……在思考走哪邊過去近一點?!?/br> 鐘宴笙就站在蕭聞瀾旁邊,瞄到他脖子都紅了,狐疑地眨眨眼。 不會是真不識路吧? 氣氛又尷尬地凝滯了會兒,蕭聞瀾依舊在左右徘徊,大伙兒都靜下來,望著他的眼神逐漸不可置信。 鐘宴笙替他尷尬得緊,有點不忍心看下去了,低咳一聲,耳尖熱熱的,小聲說:“蕭二少,我略懂風水,感覺以我們走過來的布局,現在應當往右邊走?!?/br> 蕭聞瀾都想揪頭發了,聞聲大喜:“你還會這個???好,那咱們就走右邊!” 竟也一點不懷疑。 大伙兒不知道該往哪走,定王的地盤,就算主人不在,他們也不敢瞎跑,乖乖跟在蕭聞瀾后邊。 走了一會兒,蕭聞瀾見周圍眼熟,逐漸想起了路來,忍不住贊道:“這條路是對的!鐘小公子,當真靈驗啊你!” 鐘宴笙在帷帽下干巴巴地笑了下。 他當然靈驗了。 能不靈驗嗎。 這條路展戎帶著他走了好多次,他可以說是來去自如,比蕭聞瀾熟多了。 其他人早就猜出鐘宴笙是誰了,但就最近京城關于淮安侯府的流言,一直不好貿然開口跟他對話,何況這位曾經的小世子,品味實在奇葩,身上的香味兒沖得人頭暈眼花的,還戴著帷帽,看不清長什么樣子。 大伙兒面面相覷后,眼睛驟然一亮,七嘴八舌地跟著夸贊:“風水原來還能這么看???我竟從來不知道?!?/br> “你懂什么,人家這是奇門遁甲之術!” “厲害,厲害??!” 包括蕭聞瀾在內,沒有任何一個人對鐘宴笙產生哪怕一絲的懷疑。 畢竟這可是定王殿下的地盤,連定王的親堂弟都不熟路,鐘宴笙又怎么可能來過,還認識路呢? 鐘宴笙臨時找了這么個很不靠譜的借口,見他們居然都信了,偷偷捏了捏發燙的耳尖,強作鎮定:“過獎,過獎?!?/br> 進入了內院,周圍的路越來越熟悉。 往左邊走到盡頭,是王伯的花園,往前繼續走,是蕭弄的寢房與書房。 鐘宴笙提心吊膽的,生怕蕭聞瀾要把他們往這兩個地方帶。 好在蕭聞瀾的膽子還沒那么大,徑直帶他們往另一頭去了。 邊走,還邊往鐘宴笙很熟悉的地方一指,提了一嘴:“對了,那邊可千萬不能過去,是我堂兄起居辦事的地方,我堂兄很不喜歡被擾清靜,過去了可能得挨頓打?!?/br> 鐘宴笙:“……” 他不僅進去過,他還膽大包天,在蕭弄的書房里睡了一覺。 鐘宴笙恍恍惚惚的,一時不太明白自己是怎么活到現在的。 現在想想,初見那日他跌進花園里,落到蕭弄面前時,蕭弄大概是想殺了他的,劍都貼到他脖子上了,只是不知為何停了手。 再想想相處之時,蕭弄對他的態度…… 鐘宴笙遲疑地猜測,定王殿下一開始莫不是覺得他跟個小動物似的,好玩兒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