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亂國 第363節
花木蘭聞言就要下跪,被檀邀雨和秦忠志手快同時架住。檀邀雨有些奇怪地看向秦忠志,見秦忠志尷尬道:“臣怕她還沒好利索……” 花木蘭見一跪不成,索性一把抓住檀邀雨的肩膀,“我帶你走!” 檀邀雨一愣,總感覺這句話她似曾相識。 不等檀邀雨反應,花木蘭便慚愧道:“我當初……是想用自己的命逼你一次。我叫陣三日不見你,以為你已經棄天下于不顧了。誰曾想竟陰差陽錯地將你送入北魏。你聽我說,陛下他……他……他并非良配……陛下他……雖心懷天下,可他對后宮的女子……他……” 檀邀雨彎過手臂拍了拍花木蘭的手,“放心,我知道?!碧囱旰芮宄?,花木蘭在拓跋燾身邊這些年,定然是見過一些不為外人所道之事,所以才會冒險回到北魏來規勸她。 秦忠志雖然已經知道她不打算嫁給拓跋燾,可未經檀邀雨允許,秦忠志是不會把實情告知花木蘭的。 “我沒打算嫁他……”檀邀雨扶著花木蘭坐下,好讓她的情緒放松些,“我活不了多久了。最多兩年,就是我的極限了。既然已知死期,我想在死前將未盡之事做完。在你看來,我是因你選了這條路,可在我看來,我是為了自己死而無憾?!?/br> 花木蘭聽檀邀雨如此平靜地談論自己的死期,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邀雨,見她坦然對視,又去看向秦忠志,見秦忠志聞言也垂頭喪氣,才確信了邀雨的話。 第七百八十二章 、中人 花木蘭強忍著眼眶里的淚水,她始終不敢相信,自己視作神仙一般的女子,竟要在短短兩年內香消玉損了。 “我父母已經在來仇池的路上了……從前在軍中,我以為自己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傻弥€能與家人團聚時,我才知自己心中如何欣喜。若只剩兩年,你當真不想回劉宋去?在檀將軍身邊多呆些時日?”花木蘭心疼地看著邀雨,“你放心,只要你開口,我一定想辦法帶你出北魏?!?/br> 邀雨搖頭,“且不說父兄已有了他們自己的路。我喪母之仇未報,又有何臉面去地下見我娘?于公于私,我都必須留在北魏?!?/br> “那我也留下!”花木蘭道:“我在北魏這么多年,如今雖不能公然露面,有些門道我還是清楚的。我留下幫你!不對,此事本就因我而起,我是留下幫自己!” 檀邀雨呲笑,“你這張臉,乍看雖不似從前,熟悉的人還是一眼就能認出來。你留下怕不是給我添了個隱患?” “可是……” 檀邀雨拉起花木蘭的手,“我明白你的心意。你能在仇池重獲新生,我由衷為你高興。如今北魏的部署已經漸漸展開,此后還有不少事情需要你們在外面幫我。你若愿意,就跟在秦忠志身邊,助我一臂之力吧?!?/br> 檀邀雨話音剛落,花木蘭同秦忠志竟同時紅了臉,看得邀雨一愣,奇怪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么話。 秦忠志干咳兩聲,“臣還有個事兒,想請女郎做主……為了掩人耳目,花女郎在仇池已經改名丫對寶。您也知道……臣一直未有婚配,此次帶她來,一是她執意跟隨,二是臣想讓女郎做個中人,求娶……花姑娘……” 檀邀雨的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她看著面前的二人,一個臉朝左,一個臉朝右,同樣紅到耳朵根兒,忸怩作態的兩人,噗呲一下笑出了聲! 便是給她云師弟的卜算之能,她也算不出這兩個人最后會走到一處! 見他二人是真的情投意合,檀邀雨滿心地歡喜和欣慰!她扭頭看向一直默默守在身后的嬴風,高興地眼淚都流了下來,“師兄,觀里可還有拿得出手的賀禮,我這又是送彩禮又是送聘禮,怕是要出兩份分子錢了!” 嬴風難得見檀邀雨這么高興,一面勸她,“你身子剛好,不能太過激動,”一面又道:“這觀里都是拓跋燾送來的東西,有什么稀奇。等我讓人給你尋些更好的,定讓你這個中人臉上有光!” 秦忠志聞言看向嬴風,有些探究地打量了他一番。 直到嬴風在檀邀雨的催促下,不得不立刻去尋禮物,先行離開后,秦忠志才試探地問道:“女郎……您喜歡嬴郎君?” 檀邀雨的臉一紅,自從她與嬴風互述衷腸后,這還是第一次將她的愛慕之心同旁人說起。 而這人雖不是自己的師父,也不是她的血親,卻讓檀邀雨覺得她理所應當同他袒露心聲。 “嗯。我是喜歡他?!?/br> 這次輪到秦忠志驚訝了,“女郎……你,你不是……那情蠱不是阻了你的男女之情嗎?” 檀邀雨心里叫苦,瞞著的事兒越多,交代起來就越難啊…… “情蠱……在同阿胡拉一戰時,就被……累死了?!?/br> “累死了!阿胡拉一戰?難不成您一直瞞著大家到現在?……怪不得此前總覺得您舉止奇怪?!鼻刂抑敬藭r倒氣自己后知后覺。 檀邀雨有些尷尬道:“實在是那之后便情況不斷,開始是沒來得及說,后來就變成了不敢說?!?/br> “如此也好,”秦忠志心酸道:“至少這世間還有一個人,一件事,是隨了您自己的心愿?!?/br> 花木蘭似乎還不放心,小聲問道:“我同嬴郎君接觸不多,他待你如何?” 檀邀雨含羞點頭,“除了偶爾出人意料,待我倒是甚好。無論我想做什么,他都愿意竭力幫我達成。我起初還有些迷茫,分不清楚我與他的感情究竟有何不同?!?/br> 邀雨說著嘴角帶著笑意,“可蠱蟲消失越久,我便越清楚,我們之間與旁人不同。子墨待我好,卻總怕我受傷,事事都要攔著我。拓跋燾對我好,或許有幾分真心,更多的卻是為他自己,為了北魏。而我和嬴風,我們并不需要對方做什么,卻都愿意為對方多做一些?!?/br> 花木蘭看著邀雨眸中含情,就知道她所言非虛。想到邀雨的心終于能有個歸宿,她也打心底為邀雨高興。 秦忠志看嬴風,多少有些老丈人看女婿的不滿。但如他之前所言,能讓邀雨留有一點私心,能讓她除了天下太平之外,也能體會普通女郎的歡心,那其他就都不重要了。 秦忠志眼圈有些微微發紅,從懷里取出一塊白帛遞到邀雨面前,“既然女郎心意不變,那臣定當追隨到底。此前您吩咐的人和物,臣都給您帶來了?!?/br> 檀邀雨接過白帛,輕輕的一方布帛,拿在手上竟覺得沉甸甸的。她抬頭,也紅了眼眶,看向秦忠志道,“若事情順利,你我再見之日,便是北魏城破之時,彼時無論我是否還在,都愿君擅自珍重?!?/br> 檀邀雨的話,讓秦忠志和花木蘭在離開白云觀時,都有些情緒低落。 “要不……”花木蘭開口道:“咱們的親事還是等大局已定再說吧。我想多幫天女做些事?!?/br> 秦忠志的嘴角抽了抽,他獨身多年,好不容易尋得個心上人,這成親之事怎么能等? 眼睛一轉,便勸道:“花娘可聽過沖喜一說?據說家中若有重病之人,就可尋一親卷,愿意在此時成婚,就可為病人沖喜,躲過生死一劫。你方才也聽女郎說了,她……唉……某身為女郎謀臣,有心為女郎沖喜,只是怕花娘你覺得晦氣不愿意?!?/br> “我愿意!我當然愿意!”花木蘭對檀邀雨本就懷著愧疚,此時任何能幫她的事情,花木蘭都愿意去做,“走!咱們回去就成親!不過……”花木蘭又道:“此后若要沖鋒陷陣,你不能以夫君的名義阻我領兵?!?/br> 秦忠志笑得狐貍眼彎成了一線,“自是不會!花娘本就是將才,某怎會刻意埋沒!況且你我成親后便是一家,女郎安排某做的事情,某才好讓花娘知曉,如此豈不是更能助女郎一臂之力?” 花木蘭聞言堅定地點了點頭,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被秦忠志算計得死死的。 秦忠志在心里對檀邀雨作了個揖,好女郎,某謝謝你!等花娘給某生了胖小子,某定讓他給你日日燒長生香! 第七百八十三章 、名留青史的誘惑 繼辛家出了北魏第一漢將之后,鮮卑貴族的氣焰的確被壓制了一些??蓜邮幐蟮?,卻是漢臣的陣營。 沒人拿得出實證說辛家和檀邀雨已經同盟,可無論是后來辛家女卷對白云觀的屢屢造訪。還是辛垣在朝堂上第一次為檀邀雨出聲反駁彈劾,都已經向人表明,辛家是未來的后黨。 這事最初還沒有引起漢臣陣營的重視,直到另有兩個不怎么起眼的小氏族被不輕不重地提了官,“后黨”一詞才漸漸成了眾人議論的話題。 雖說大多數門閥依舊以崔家為首,可曾經堅不可摧的堤壩顯然已經有了蟻xue。 而這一潰之勢最終在崔浩六十大壽時,像是一道再也掩蓋不住的傷疤,堂而皇之地展現在眾人面前。 崔浩為北魏文官之首,又是六十的大壽,崔家提前一年便開始籌備壽宴。 宴席足足開了三日,崔家所在的巷子在這三日里,無論白日黑夜都是燈火通明,車水馬龍,小氏族想進崔府只能苦等幾個時辰。 莫說漢人氏族無一缺席,鮮卑貴族和皇室也是紛紛出席,不能到場的則是備了厚厚的賀禮。 然而這些都是表面光鮮,正日子當天,賓客們雖早早就到場,卻遲遲不開席,等的就是那道最能昭顯崔家顯赫的圣旨。 拓跋燾賜的賀禮的確很重,可以說是北魏開朝以來都是前無古人了。金銀玉器算不得什么,宮中珍藏的一些古書字畫才是真的合了崔浩的喜愛,難以用金銀此等俗物衡量。而賀禮中最讓崔浩意外的是,陛下終于同意讓他攜子弟,開始撰寫魏史! 史官雖在歷朝歷代都稱不上什么大官,更沒什么實權。然而能被欽點撰寫當朝史錄的人往往是朝中公認的才德兼備之人,唯有此人的落筆有聲,才能讓所有人都俯首聆聽。 即便如司馬公一般未得善終,卻依舊名留青史,無人可比??梢姷材転橐怀穬詧坦P的人,非但是眾人心中公認的權威博學之人,更是日后一筆定江山之人。眾人的孰是孰非,都將由崔浩評說。 最為看重自身節氣和名聲的漢人氏族們,自然當即就明白了這其中的厲害。當下紛紛向崔浩恭賀道:“賀喜司徒大人得此榮職,實是崔氏滿門榮耀!” 然而眾人恭賀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聽傳旨的內侍又道:“云臺觀天女,為賀崔司徒大壽,特賜祈福天書一卷?!?/br> 所有人的笑臉就像是突然僵在了臉上,不知該作何表情。 如今平城內誰人不知崔司徒和天女是針尖對麥芒,陛下怎么會在賜了如此重的壽禮后,又讓給天子傳旨的內侍同時又替檀邀雨傳旨呢?那一個“賜”字在今日的壽宴之上,更顯得格外刺耳! “有些人還未將鳳印握在手中呢,便開始急不可耐地炫耀了嗎?!真是不知廉恥!” 傳旨的內侍剛走,便有人在宴席之上,指桑罵槐地諷刺檀邀雨耐不住寂寞。在他們看來,拓跋燾此舉定是為了討檀邀雨開心而為。 “當真是紅顏禍水的妖女!” “哈!”辛垣聞言冷笑一聲,“爾等若真如自己所說般清高,何不將方才那番話當著內侍官的面說出來?非要等內侍們走了,才在這里陰陽怪氣!” “辛大人!”被辛垣嘲笑了的文官怒極之下,勐地將酒杯砸在桉桌上,指著他的鼻子喝道:“我等雖入朝為官,卻依舊是孔夫子門生,依舊要守節自持,懂得禮義廉恥,方不失了文人清流的本心!爾等蝸居裙裾之下,安敢如此厚顏無恥地在此大放厥詞?!與爾同席,當真是吾等之恥!” 辛垣面對此人的謾罵顯得毫不在意,“大門就在那兒,你不愿與吾同席,大可自行離去便是!可是舍不得這席上的美食?也是,聽聞大人家中捉襟見肘,此時能多食一些便多食一些吧?!?/br> “你!你竟然出口傷人?!” “以彼之道還之彼身而已,大人何故惱怒?” 辛垣一副天塌下來也不怕的架勢,倒讓那些本來也想站起來罵上兩句的人冷靜了一分。雖然誰也說不準辛家究竟是不是攀附上了檀邀雨,可瞧他此時處變不驚的樣子,同之前膽小怕事的辛司空簡直判若兩人。若說他后面沒人撐腰,便是說破天也無人會信。 想想檀邀雨今日之舉雖然逾矩,可她的后位已經無人可撼,若說陛下今日為了彰顯帝后一體也無可厚非。 于是有人開始出面打圓場,“眾位大人消消火氣,今日是崔司徒大壽,眾位同朝為官,怎可在此時傷了和氣。日后大魏繁盛,還要靠諸位同僚齊心協力才好?!?/br> “此話有理!”辛垣突然接過話頭,“且不說我等官職皆出自圣意,有玉璽押蓋的任免文書,攀污吾等本就是無稽之談。再看吾等所任官職,皆是各自所擅之事,比起某些靠世襲拉扯,尸位素餐之輩,吾等這官做得頂天立地,必不會有負圣恩!” 不少人被辛垣這話說得沒了詞。 如他所說,至少這幾個不知是不是檀邀雨提拔的小官還說得上是德可配位的。當初朝廷南下時,留在北方的漢人氏族并不在少數。然而由于北魏文官皆是舉薦制,任免向來由幾個大氏族掌控,特別是崔家,朝中同崔氏無關的文臣怕是鳳毛菱角。 此種情境下,莫說寒門,小氏族都難有出頭之機。 連辛家這種僅次于崔家的氏族門閥,都只能靠營造司在朝堂上混個官職。若不是檀邀雨,即便小氏族有能之輩,也難以一展頭角。 檀邀雨像是抓住了漢人氏族這堵銅墻鐵壁上唯一的一處縫隙,一拳打下去,然后看著他們自己分崩離析。 一場壽宴,雖然最后大家都控制住了情緒,卻也是在不尷不尬中草草結束。 當夜崔浩獨自坐在院中,邊喝茶邊醒酒,一面感嘆歲月如梭,一面遺憾自己終是老去。今日檀邀雨給足了他這張老臉的面子,同樣也給了所有漢人氏族一記響亮的敲打。 手段不輕不重,可謂恰到好處,讓崔浩在惱怒之后竟有一絲佩服。 第七百八十四章 、分級而化 崔十一郎走到父親身邊,將大氅替崔浩披上,叮囑道:“夜涼風寒,父親又飲了酒,茶就不要飲了,否則夜里如何安睡?兒子命人備了醒酒湯,陪您回屋中去歇息吧?!?/br> 崔浩擺手,“為父今日高興,且隨意一次。為父都已記不清,上次如這般穿著木屐于月下納涼是什么時候了?” 崔十一郎聞言便不再勸,擋住風口在崔浩身邊坐下。 這小小的舉動讓崔浩很欣慰,又很擔憂,“吾兒心善,卻不能洞悉朝堂險惡,為父也不知能護崔家到何時……” “父親自會長命百歲?!贝奘焕擅Φ溃骸案赣H可是為了今日壽禮一事不悅?” 崔浩擺手,“檀邀雨做得很好。撰寫魏史之事,先帝在時為父便就提過,陛下登基時又上書過一次。仇池降了,北方一統后為父再次上書。為父位及司徒,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再無可升。修史便是為父如今最大的心愿……可陛下總推說撰寫魏史耗資耗時過大,還可以再等等。當時為父嘴上不說,卻覺得陛下是為了不讓檀邀雨傷心,才不在此時修史。誰曾想……她今日竟將此事作為壽禮送來了?!?/br> 崔十一郎訝異道:“父親覺得,是檀邀雨勸動了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