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亂國 第315節
檀邀雨聞言,心灰意冷般輕聲道:“送他們……回北魏吧……” 第六百八十章 、求我 拓跋鐘死了。 即便這不是檀邀雨的初衷??僧敃r局發展到這一步時,她只能更多地為仇池考慮。 如今北涼已經被仇池收入囊中,若是不算赫連定這位生死不知的逃亡皇帝,以及蝸居在最東北的北燕,北方,已經被仇池和北魏一分為二了。 檀邀雨很清楚,即便她話說得再狠,現在依舊不是與北魏開戰的時候。 為了讓這個流于表面的同盟繼續下去,檀邀雨必須將拓跋鐘和此戰的戰俘都送回北魏,以示友好。 這本沒有什么可爭論的,但崔勇卻舍不得這些戰俘。 “他們可都是身經百戰的老兵!就算不能以一頂百,一個抵五個新兵總還是能的。真的就這么白白送給北魏?” 崔勇的想法很簡單,這批戰俘哪怕是都殺了,也不能給北魏增加戰力。 檀邀雨心里清楚,崔勇如今雖跟著自己,幫她統領仇池軍,可對北魏的仇視從沒消失。這是他身為宋人的執念,也是常年在湖陸軍中產生的責任感,并不是那么容易改變的。 “崔世叔的顧慮我明白,只是這些人,是親眼看著我們逼死了他們效忠的少主。即便我留他們下來,他們也無法與我同心。與其整日擔心他們是否會成了內鬼,我寧可將這個燙手的山芋丟給北魏?!?/br> 其實檀邀雨還有一層顧慮,這次救世軍雖然算是“出師有名”,可殺戮終究是殺戮。 照師父的推測,因為檀邀雨而活命的人,若是多過因她死去的,那她的功德便不會被折損。師父和云師弟也能安然度日。 無論是為了她自己,還是為了她在意的人,邀雨都是多一個人都不愿意殺的。 至于這批戰俘送回北魏還能不能活命,那就要看他們自己的造化了。 崔勇明顯有些不樂意,可他猶豫再三,還是選擇聽從檀邀雨的安排。又嘟囔道:“那咱們營中違反了軍令的士卒,世侄女打算如何處置?” “每人五軍棍?!?/br> “就這樣?!”崔勇一臉不可置信,“世侄女,你莫怪叔叔倚老賣老。這事兒老崔我可得說說你。大將軍治軍以嚴,從前在湖陸軍營,凡是大將軍所說,就無人敢違逆。世侄女若不趁此機會立威,結結實實地給他們個教訓,日后怕是要麻煩不斷?!?/br> 檀邀雨并沒有反駁崔勇的話,她平靜道:“我知道。但這里不是湖陸軍營。我也不是我爹。若說教訓,夜襲的大火燒起來時,他們都目睹了因酗酒枉死的同袍。還有什么比生死更能讓他們恐懼?我雖認同崔世叔所說的治軍以嚴,卻更相信‘驅人以利’才是長久之道。只有利益相同,將士們才會與我同心同德?!?/br> 秦忠志此時走上前來,將幾卷竹簡交給崔勇,“這是某派人暗中記下的,此番遵守了軍令的士卒名單,女郎的意思是,所有戰利品,按原本的份額,多分給這些人一成。此外這些人重編入一軍,作為重騎兵團第二軍進行cao練?!?/br> 崔勇的雙眼頓時放出光芒,身為老將,他最清楚普通士卒渴望的是什么。 能夠惠及家人的金銀財寶,能夠被人羨艷的光宗耀祖。除了這二者,別無其他。 檀邀雨這一次雖沒有重罰違令者,卻重賞了遵令者,這倒是同以前在湖陸軍營時不同。 “行!老崔我信世侄女你!就這么試試看!”崔勇并不是頑固不化的人,對于檀邀雨新奇的法子,都愿意試上一試。 崔勇捧著名單離去,秦忠志走上前對邀雨誠懇道:“女郎,送拓跋鐘回北魏的事,關系重大。若有差池,必會引起戰火。臣自請作為使節,押送戰俘入魏,拼盡全力,也要為女郎換回同盟延續?!?/br> 檀邀雨看了秦忠志一眼,沒有多想便搖頭道:“你去不得。去了你便回不來了。拓跋燾一定會將你扣押下來要挾我的?!?/br> 秦忠志自然也知道這一點,卻并沒有退卻的意思,“臣十分清楚此去兇險??稍蹅円膊皇侨稳嗽赘钪?。這幾年有孟師幫忙,咱們在北魏也積攢了不少人脈,只是保命的話,應當是不成問題?!?/br> 檀邀雨卻依舊擺擺手,“我知道你的忠心,只是此事,有比你更合適的人選?!?/br> 秦忠志訝異地挑眉,“比某還合適的人選?” 一刻鐘之后,當王五郎和謝惠連聽說他們二人要以仇池使節的身份被派去北魏時,真是驚得下巴都要掉了! “你等會兒——”王五郎掏了掏耳朵,又猛灌了一口茶才道:“你方才說讓誰去北魏?” “她說讓我和你去?!敝x惠連搶答,明顯比王五郎鎮定許多。 王五郎惡狠狠地沖謝惠連翻了個白眼,真恨不得抽這呆子一巴掌! 可此時顯然不是同謝惠連計較的時候,他扭回頭沖檀邀雨道:“憑什么?我們憑什么替你去送死?這與羊入虎口何異?!” 檀邀雨卻云淡風輕地道:“你們死不了的?!?/br> “你如何知曉?!”王五郎眼睛瞪得已經跟銅鈴一樣大了,“你可別跟我說是云道長算出來的,我可是清楚,謝九他就是個短命鬼,你甭想拿卜算坑騙我!” 還不等檀邀雨答話,謝惠連卻又搶先一步道:“我的命格已經改了。你先聽表妹把話說完?!?/br> 王五郎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看著謝惠連。 他真是不知道這人從什么時候起,就從看檀邀雨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臭石頭,變成了護妹狂魔。就連這種送死的事兒他也同意去! 檀邀雨并沒有因為王五郎的態度而不滿,繼續慢條斯理道:“拓跋燾一直有一統南北的野心。而他清楚,這野心沒有南方氏族的支撐是絕對不可能實現的。他一直有意拉攏南方氏族,你們二人去了,只會被他當成座上賓,絕不會為難的?!?/br> 王五郎愣住了,他乍一聽要去北魏,本能便覺得是去送死,竟沒考慮到拓跋燾的意圖。如今聽檀邀雨一說,他便也冷靜了下來。 王五郎慢慢舉起茶杯喝了一口,思慮片刻才再次開口,“即便如你所言,我二人又為何要千里迢迢地,去替仇池撐臉面?我同謝九雖拜師了五學館,可卻不是你仇池的臣子,難道出使這樣的差事,不該是從仇池的朝臣中擇選能人任之嗎?” 檀邀雨看向二人,認真道:“我以為,兩位該是求著我,成為仇池的使節才對?!?/br> 這回連謝惠連也覺得檀邀雨有些言過其實了。他怕王五和邀雨生出矛盾,忙道:“使節一事,若是表妹需要,我一人前往即可,無需王五跟著我一起冒險?!?/br> 檀邀雨卻搖搖頭,“王五郎當比表哥更需要這個機會,難道不是嗎?” 邀雨的目光再次落到王五郎的身上時,王五郎已經垂下眼不說話了。 第六百八十一章 、捆綁 王五郎心里很清楚,即便他拜入了名噪建康的五學館,可就家族的利益而言,他已經是個可有可無的人了。換句話說,他早就是王家的棄子了。 他為了自己的將來,選擇跟著行者們來到仇池??杉幢闼膶W識突飛猛進,他卻依舊不甘心只做一個王家的棄子。 檀邀雨的聲音幽幽地傳來:“氏族效忠的永遠不是一朝一代的皇帝,這顆大樹想要永遠不倒,根系就得遍布四方。只要你能給王家帶來好處,誰是宗子又如何?我奪下北涼的事兒,很快便會天下皆知。所有人都會盯著此事如何進展。使節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會被傳揚開來。這是兩位揚名立萬的最佳時機了?!?/br> 檀邀雨頓了頓,微微歪著頭,帶著一絲挑釁又道:“當然,若二位覺得自己無法勝任,我絕不強求?!?/br> 此話之后,茶室內便陷入一片沉默。直到入夜的更鼓響起,王五郎才抬起眼問道:“我能做到什么地步?” “隨意?!碧囱陻倲偸?,“只要你們不危害仇池的利益,其他我概不過問。只是你們心中也當清楚,若是你們以仇池換取自己的好處,我有的是辦法讓整個王家和謝家給你們陪葬?!?/br> 王五郎聞言先是渾身發冷,他自然知道檀邀雨不是在故弄玄虛??珊芸斓?,他又按捺不住自己胸口漸漸燃燒起來的雄心。 檀邀雨說的沒錯,所有人,是真的所有人的眼睛,都會盯著身為使節的他們。這種機會,怕是一生也再難求來一次了。 揚名立萬——不負此生! 終于,王五郎點了點頭,“何日出發?” —————— 自從做了檀邀雨的臣子,秦忠志從未在任何事情上與檀邀雨的意見相左。 可唯獨派王五郎和謝惠連作為使臣的事兒,他卻始終表示反對。 在秦忠志看來,王五郎和謝惠連去,的確能保住性命,且拓跋燾為了拉攏南方氏族,自然也不會當面同二人翻臉。 可這絕非是在此時此刻,一個示人以強的舉動。 讓兩個不相干的外人作為使節,無異于告訴北魏,仇池朝中無能人可用。身為仇池的丞相,他絕不愿世人如此看待仇池,更不愿世人看輕了檀邀雨。 然而即便秦忠志不愿意,他也得承認,自己想不出比王謝二人更合適的人選。故而悶悶不樂地稱病了幾日,躲在家中喝悶酒。 檀邀雨并沒有特意找他來開解。給足了秦忠志三日的時間,才派人去傳話,“別再矯情下去了。實打實的好處,要比君臣的面子重要得多。與其躲在角落喝悶酒,不如趕緊想法子,為仇池捆綁住更多的力量。想要名留青史,就要先守住勝局?!?/br> 或許是被檀邀雨的“矯情”兩字刺激到了,秦忠志實在厚不起臉皮,繼續被“名留青史”的念頭局限,隔日便慚愧萬分地到檀邀雨面前請罪。 檀邀雨并沒有責怪秦忠志的意思。她很清楚,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執念。想走出來,不帶任何偏見地去做人做事,非常人所能。 即便是她自己,如今也做不到。否則也不會始終反對父親幫著劉宋。 所以秦忠志來請罪時,檀邀雨面不改色地叫人端了碗綠油油地湯汁放在秦忠志面前,挑眉簡潔道:“喝了吧?!?/br> 秦忠志自然不會覺得檀邀雨這是給自己賜鴆酒呢,可這么一大碗綠湯,看起來也實在不甚美味。 捏著鼻子,將這一大碗綠湯灌下肚,苦得他一張狐貍臉皺成了個話梅干。 “女郎……這是什么‘瓊脂玉露’???” 檀邀雨看見秦忠志“苦不堪言”的表情,終于露出這十幾日來唯一一次的笑臉,“此為一種青瓜的汁,是南邊商隊帶來的種子。朱圓圓此前從各地尋來的農耕好手,跟著鹿蜀師叔,花了不少力氣才種出來。雖說結了果子,看著脆嫩,可卻苦如湯藥,祝融就送了一筐回行者樓,南塵行者說此瓜有清熱降火的功效,可入藥?!?/br> 秦忠志一邊聽檀邀雨說,一邊灌了自己好幾杯水,才把口中的苦味兒緩解了一些。他癟著嘴巴,表情依舊痛苦地恭喜道:“花在山林耕種上的時間終于有所收獲了。連此南方的種子也能結出果子了。如此一來,便是以后再多一倍的流民,也能在仇池安家落戶了?!?/br> 檀邀雨聞言卻沒露出更多的喜悅之情,反倒是嘆了口氣,從案桌上翻出一卷竹簡遞給秦忠志。 秦忠志不明所以地接過來,才看了不過幾行,便慌張道:“這、這是什么時候的事兒?” 檀邀雨白了秦忠志一眼,“就你裝病這幾日?!?/br> 秦忠志又要請罪,卻被檀邀雨止住了,“行者們應該還在爭論著。師公說他不干涉,我去了幾次,被吵得頭大,還是你去瞧瞧吧?!?/br> 她又嘆了口氣,“師公說,這是他在行者樓這么久,第一次見行者們如此意見不合……我這樓主,也算是開天辟地了?!?/br> 秦忠志忙起身,“女郎別急,某先去瞧瞧?!?/br> 辭別了檀邀雨,秦忠志便腳下生風地朝滿翠樓而去。 一進到樓內,見蒼梧尊者雖說了不干涉,卻依舊帶著云道生在里面坐鎮,便松了口氣。 諸位行者和五學館的弟子們見他來了,便暫時停下爭論,相互見禮。 秦忠志對著蒼梧尊者先是抱歉道:“某因心中糾結,躲了幾日。今日被女郎一碗苦瓜汁灌得清醒許多,特來向諸位行者請教?!?/br> 蒼梧尊者點了下頭,扭頭對云道生吩咐道:“人多口雜,一人一句也說不清楚。道生你一直旁聽,就由你將這幾日所聽復述給秦丞相,若有遺漏,其他人再行補充?!?/br> 云道生見其他人并無異議,便起身開口道:“北涼都城于五日前被救世軍占領后,蓋吳便帶著師姐的旨令去北涼其余各城招降。昨日大軍抵達武都后,便陸續收到北涼其他各郡守的投誠。如今盧水胡軍已經分散駐扎在各城,以穩定民心?!?/br> “天熱尸身保存困難,所以王五郎和謝九郎已定在三日后出發,押送戰俘和拓跋鐘的棺槨入大魏??稍谒顺霭l之前,我們必須要商討出一件事,那就是,師姐是否要稱帝?!?/br> 第六百八十二章 、死局 “仇池已經有不少臣子遞了奏疏,請師姐自立為帝。當然,也有人上書認為女子稱帝不合法禮?!?/br> “若是稱帝,無論南宋還是北魏,恐怕都不會坐視不理。若不投靠一方,最差的情況,便是被兩方夾擊?!?/br> “若是不稱帝,仇池已經兼并整個西北,師姐若無服眾的身份,怕是難以治理如此大的國土?!?/br> “王五郎和謝九郎出使北魏,必定會被北魏問及此事,我們要在那之前,商討出個對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