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章 、羊車

    墨曜……”秦忠志悄悄湊到墨曜旁邊，沖檀邀雨努努嘴，“怎么回事兒？從早上出發就氣氛不太對啊……”

    墨曜也小聲回道：“昨晚女郎好像是去找蒼梧尊者問了子墨郎君的事兒?！?/br>
    秦忠志咽了口口水，這可不是個好消息。他看了眼手里的軍報，笑嘻嘻就往墨曜手里塞，“沒什么要緊的事兒，要不你替我送過去吧?！?/br>
    墨曜雙手猛地舉得老高，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一樣，“您還是自己去吧。女郎肯定要問話的，到時還得再去叫您?！?/br>
    秦忠志認命地嘆了口氣，看看周圍走了一個上午，此時正在原地休息的眾人，一時真抓不到誰替他去。秦忠志此刻竟有些思念子墨和嬴風了……

    沒辦法，秦忠志只好硬著頭皮上去，向檀邀雨見禮后，將手里的軍報遞上去，盡量小聲地道：“女郎，這是剛收到的?！?/br>
    檀邀雨捏了捏眉心，昨晚真是喝太多了，酒勁兒到現在還沒有完全消失，她輕輕擺手，“頭疼得很，不想看字，你說與我聽吧?！?/br>
    秦忠志斟酌著先說哪個好，最后道：“謝貴人有孕了……”

    檀邀雨猛一抬頭，結果瞬間更暈了。她身子搖晃晃地又軟了下去，揉著太陽xue問道：“她不是前一段時間被劉義隆冷落了嗎？怎么有的身孕？”

    秦忠志有些尷尬地笑笑，女郎還沒嫁人呢，跟她說這些真是有些難以開口。

    “其實宋皇也不是不喜歡謝貴人了，只是不曉得哪個長舌的把謝惠連同檀家親近的事兒拿到宋皇面前去嚼舌根，這才惹怒了宋皇，好久沒去看謝貴人?！?/br>
    檀邀雨不屑道：“說到底不過就是當個玩物一樣地寵幸著，真要是心里有她，怎么可能因為這點兒事，就直接冷落到見都不見一面。然后呢？禾依都已經出宮了，是誰給謝貴人出了主意？”

    秦忠志舔舔嘴唇，斟酌道：“這事兒說起來還有些荒唐……這不是宮外各家又送了一批新的美人兒入宮嗎？這選擇太多……偏向誰都不好。宋皇也不知是聽了誰的主意，弄了輛羊車……讓羊拉著他，隨便羊自己走，車停到哪位娘娘門前就去那位娘娘那兒留宿……”

    檀邀雨抬起頭，睜大雙眼看著秦忠志，仿佛他剛才說的是個天大的笑話一樣，“你說的是劉義??？不是拓跋燾、乞伏暮末？”

    秦忠志皮笑rou不笑地點頭，“臣也是覺得宋皇最近的行事越發荒唐了，倒像是有些刻意為之。拱著彭城王上位一樣，事事都要彭城王代理?！?/br>
    檀邀雨皺眉，“劉義隆為人十分謹慎。他雖稱不上千古明君，可也還算是個能文治的皇帝。如此流連美色，不是他的作風。事出反常必有妖。還是得想辦法往宮里安插人手，只靠嬴風是不行的……”

    檀邀雨此時更加疑惑，“按你這么說，美人兒多了，劉義隆不是應該更加沒心思顧及謝貴人。她又怎么就復寵了？”

    秦忠志道：“這位謝貴人以前大約是窮苦過，知道羊愛舔鹽，就在自己院子的前面涂上鹽水，那羊天天就往她那兒跑……宋皇起初還拗著不肯進她的宮門，后來也心軟了。說是‘羊都會為卿徘徊不前，更何況人呢’?！?/br>
    這話可把檀邀雨惡心壞了，連咽了幾口口水才把返上來的胃酸壓了下去，“然后她就懷上孩子了？”

    秦忠志點頭，“女郎，謝貴人這胎若是個男嬰……”

    劉義隆現在只有一個兒子，就是太子劉劭。若謝惠連的jiejie生下個兒子……這孩子有謝家做后盾，親舅舅又是宗子……

    檀邀雨合眼想了一會兒，淡淡問道，“袁皇后那邊怎么樣了？”

    “說是病的不輕?！鼻刂抑緡@了口氣，“從袁郎君給圓圓寫的信上看，多半還是心病。若是其他還好，宮中御醫妙手，什么病也都看好了。只偏是這心病最難醫?！?/br>
    檀邀雨冷笑，“自己的夫君一下子納了三十多個比她美貌年輕的小妾，生的兒子跟她像仇人一樣相互記恨，娘家又是爛泥扶不上墻的。這局面無論換做是誰，怕是都要病了?！?/br>
    秦忠志試探著問道：“女郎，袁昌雖然同圓圓親近，可袁皇后如今是個靠不住的。依臣之見，還是該保住謝貴人這胎才是上選。畢竟謝小郎君是也算是行者樓的人，同您又親近?！?/br>
    檀邀雨想了想點頭道：“大哥那邊還有幾個學過拳腳的女孩兒，送兩個進去給謝貴人吧。讓她們跟謝貴人說，她們是謝惠連從謝家挑出來的。至于彭城王那邊，他如今得勢，王府里肯定有很多別家的眼線。咱們不要自己放人進去，免得被人懷疑。彭城王跟長公主劉興弟走得近。還是讓人想辦法接近劉興弟和她兒子徐湛之，從他們那兒打聽消息即可?！?/br>
    秦忠志頷首，“是。臣去安排?！?/br>
    檀邀雨又問：“到彥之走到哪兒了？”

    秦忠志搖頭嘆道：“還在荊州那兒磨蹭呢。說是春寒夜雨，讓不少士兵生了病。所以只能緩行。倒是夏朝動作很快，已經在邊境陳兵了?？礃幼?，到彥之的軍隊一到他們就要開始共討北魏了?！?/br>
    “北魏什么反應？”

    “沒有反應，”秦忠志凝眉搖頭，“北魏四軍都沒見大規模的調遣，拓跋燾好像并沒有開戰的意思?！?/br>
    檀邀雨蹙眉有些不耐煩，“這些皇帝，一個個腦子里也不知想什么呢？算了，咱們人少勢微，只能以不變應萬變。出去打探消息的人也都要小心些，別引火燒身?！?/br>
    見秦忠志沒別的消息了，檀邀雨便道：“朱家去年的紅利應該都到了，先緊著何盧那邊用銀子。新鍛造的那批馬槊數量太少，想要組個騎兵團都還不夠。這東西太燒銀子了……我都懷疑何盧是不是在用銀錠子煉鐵?！?/br>
    兩人正說著，前面押隊的崔勇已經在招呼眾人起身繼續上路了。

    秦忠志見狀笑道，“臣原本還擔心盧水胡人不聽崔將軍他們的管制，沒想到這才一日，陣勢就已經有模有樣?！?/br>
    檀邀雨坐車坐得頭暈，她招手讓墨曜給她牽了一匹馬，看著一隊人馬井然有序地再次上路，方才有些煩躁的心竟安定了不少。

    邀雨一馬當先，帶著墨曜和秦忠志向隊伍的前面跑去。

    “走吧，咱們回仇池?！?/br>
    第五百六十一章 、備戰

    檀邀雨一行接近兩千人抵達仇池的時候，仇池國內可以說是百街空巷，人們攜老扶幼，從南守山開始便一路排列兩側，迎接仙姬回家。

    檀邀雨下了馬，邊同子民們說著話，邊為他們撫頂祈福。原本半刻鐘都用不了的路程，檀邀雨足足花了兩個時辰才走完。

    梁翁和姚正帶著文武官員天剛亮就在城門口守著，看著邀雨身穿國服，緩步行來，梁翁含笑道：“仙姬此次可是能留得久一些了。兩郡的王宮和行宮都已經修繕完了，您喜歡住哪里都成?！?/br>
    檀邀雨頷首也笑道：“辛苦諸位卿家了。本宮在陰平行宮住慣了，就不往武都折騰了?！?/br>
    去年逃到仇池的西秦流民也派了個中年人出來，多謝仇池仙姬沒有將他們拒之門外，還給了他們安身立命的生計。

    檀邀雨笑著收下他們奉上的禮物，“山地雖然開墾艱難，土地卻還算肥沃，你們盡心耕種，今年一定會有個好收成的?！?/br>
    檀邀雨回到仇池后，只休息了一日，第二天便開始馬不停蹄地開始備戰。

    她先是命人在行宮里建了五座煉鐵的高爐。整個仇池的兵力和盧水胡人全都被聚集到一處，重新由崔勇等人統一cao練。

    檀邀雨最開始還擔心姚正會多心，沒想到姚正同崔勇等人聊過之后，便心悅誠服地陪同他們一起cao練。整個仇池軍的實力在很短的時間內就有了一個不小的提升。

    檀邀雨又命秦忠志親自去檢查三郡的城墻，稍有缺失的地方都盡快修補。

    行宮的城門幾乎全天都有人跑進跑出，仇池國人也很快就都知道，是要打仗了?？善婀值氖?，街道上的商販卻依舊叫賣，人們的生活也日日如初，仿佛檀邀雨就是那定海的神針，只要她在，即便是百萬大軍攻城也不怕。

    檀邀雨雖然覺得百姓能這么人心安定是好事，能被自己的子民如此信任也覺得十分高興?？伤睦锴宄?，以仇池如今的兵力，想要說萬無一失還為時尚早。

    何盧從軍中和工匠中選了三千人，不分晝夜地冶煉，打造武器。檀邀雨這次也是親力親為，幾乎日日要去高爐那兒看一眼。新造出來的武器，十有八九都過過她的手。只要她說不行的，就要重新改形制，直到她試了滿意了才行。

    就這樣持續忙碌到初夏的六月，當最后一批城墻弩被架到武都城的箭樓時，檀邀雨才算是松了口氣。親自試射了一箭，看那臂粗的鐵箭呼嘯而出，箭頭斜著死死釘在百步外的土地上。即便箭頭已經沒入土中，卻依舊去勢不減，箭尾尤未止住震顫，發出嗡嗡地鳴叫。

    檀邀雨滿意地點點頭，“以此箭的位置為準，城門前一圈的土里都要混入桐油?！?/br>
    杜聞則忙抱拳領命，“喏。臣這就派人去做。有這兩重保障在，便是有幾萬人圍城也不用擔心了。只是……”

    檀邀雨見杜聞則欲言又止的樣子，便揮退了身后的人，淡淡道：“有話就說。你們幾個年輕的將領從楊盛帶宋軍圍城的時候就站到了本宮這邊，說起來，你們早就是本宮信任依仗的人了?！?/br>
    杜聞則立刻抱拳垂首，“臣愿為仙姬肝腦涂地?！?/br>
    杜聞則望著城墻上锃亮沉重的弩機全都裝上了長箭，反著寒光的箭頭帶著無法輕視的殺氣。他突然想起幾年前西秦的赫連勃勃帶兵來攻時的情景，西秦軍仗著厲害的投石機，幾乎不把武都和陰平的守軍和城墻放在眼里。那時候他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守在城墻上的。

    可誰想到，仙姬這樣一個怎么看都是剛長大的女娃，卻逼退了西秦的大軍。而幾年后的今時今日，又將整個武都城墻武裝到固若金湯，牢不可破。

    “仙姬難道只想守城？”

    檀邀雨偏頭看向發問的杜聞則，挑眉問道：“你覺得呢？”

    如此簡單的發問，卻讓杜聞則體內的血突然沸騰起來。身為武將，哪怕是仇池這種彈丸之地的武將，他也曾經夢想過在沙場上揮斥方遒，縱橫無匹，開疆擴土的樣子。

    可這種夢想，在檀邀雨出現之前，都是不現實的?？扇缃瘛怕剟t是試過何盧新造的馬槊的，也親自跟著崔勇他們cao練過。再看過這些后，杜聞則突然覺得，或許仇池不用再蝸居在這地遠人稀的山林里。

    杜聞則試探著說了一句，“西秦的人如今都安頓在武都城外的山上，雖說不至于缺衣少穿，不過北邊逃來的人越來越多，咱們沒有那么多耕地分給他們的。吐谷渾那邊也不怎么太平，聽說時不時有人翻山過來偷東西?！?/br>
    見檀邀雨沒直接讓他住口，杜聞則又壯著膽子道：“西秦如今已經是茍延殘喘了，若是能將他們的土地……”

    檀邀雨此時才輕輕搖了下頭，“本宮知道你的意思。只是西秦已經降魏，我們若直接攻打，很有可能會引起北魏的報復。如今的仇池軍還不足以同北魏對抗。我們只能等待一個時機，一個出手也不會被人抓住把柄的時機?！?/br>
    其實北魏如今被夏朝和劉宋兩向牽制，根本無暇再去保全西秦。這實際上是個攻占西秦的絕佳機會?？商囱陞s不得不顧忌行者樓的規矩，不能妄造殺孽。

    她有些氣悶地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真正放開手腳……”

    七月初時，劉宋到彥之的大軍終于以龜速抵達了須昌。赫連定立刻派了使節過江聯絡，雙方約定十日后，由赫連定的軍隊牽制北魏的援軍，而宋軍則直接進攻沿河四鎮。

    同黃河兩岸的劍拔弩張相比，仇池國內可算是平靜了。檀邀雨原本還享受著這種暴風雨前的寧靜，結果嬴風就帶著一隊喧嘩無比的人趕到了仇池。

    一見到檀邀雨，嬴風立刻貼了上去，“長生，你想我了沒？我料定你身邊缺人手，所以特意先拐去行者樓，將云師弟和祝融他們都接上了。師公怕你被人欺負，特意差遣了二十位行者前輩來幫你?！?/br>
    檀邀雨強忍著一掌拍飛嬴風的沖動，咬牙切齒道：“你給我叫樓主！”雖然只是個平平無奇的小字，可被嬴風一叫，邀雨就渾身不舒服。

    第五百六十二章 、詭異的撤軍

    檀邀雨沒想到云道生也跟來了。畢竟她臨走之前還特意跟鹿蜀師叔說過，讓他幫忙盯著云道生，免得他腦子一熱就跑去北魏找寇謙之。

    可誰想到，這小子倒是沒去北魏，反倒跑來了她這兒。

    “仇池若是要打仗，”云道生看出了檀邀雨的擔心，淡笑著解釋道：“師姐肯定需要人來幫你算天氣。我只在后方，絕不亂跑?！?/br>
    檀邀雨只能無奈地接受，畢竟人來都來了，還能送回去嗎？她轉身對祝融道：“既然如此，若是遇戰，你也不要往前沖。在后面保護好云師弟。我還等著你的醫術救人呢?！?/br>
    祝融原本聽到邀雨不讓他出戰還有些不情愿，可一想到自己能替大家療傷救命，又開心起來。大約真如南塵行者所說，祝融天生就是個當大夫的材料。

    嬴風心里不滿，怎么檀邀雨好像對誰都是照顧有加，偏偏就對他冷言冷語。只是今時不同往日，即便嬴風想趁機多跟檀邀雨親近，也躲不過重重的侍婢和朝臣。

    檀邀雨一直刻意避開著嬴風，偶然對視上的眼神會突然讓她心慌。

    就算是現在，檀邀雨也沒想明白。當時她明明猜到嬴風的武功還在，明明知道他一定有自保的法子，可為什么最后自己還是出手了呢？就像是自己的細雨輕弦不再受自己腦子的控制……這種感覺實在太可怕了……

    因為心里排斥這種不確定，所以當嬴風終于找到機會，追在后面絮絮叨叨的時候，檀邀雨走路的步子就又加快了一分。

    “師妹你要去哪兒？”

    “你要去吃飯嗎？我也還沒吃呢？要不一起吧？”

    “我得了瓶好酒，你要不要嘗嘗？”

    墨曜在一旁裝聾作啞地跟著檀邀雨，心里甚至有些同情嬴風。女郎雖然有時很兇，可平日里對人都挺和氣的。怎么就跟嬴郎君這么不對盤呢？

    嬴風見檀邀雨對他的話充耳不聞，索性停下腳步，對迅速遠離的檀邀雨喊道：“你整日處理政事，都多久沒練拳了？怕是連檀家拳都生疏了吧？”

    看到檀邀雨腳步突然急停，嬴風的嘴角飛快上揚了一下，自語道：“果然就只有激將法才有用啊……”他隨即擺出一副挑釁的表情，“怎么樣？不用內力的話，敢來跟我過兩招嗎？”

    檀邀雨沉著臉轉回身，“就憑你？我一招足以?！?/br>
    嬴風攤手聳肩，“我現在肚子餓著，你當然能一招放倒。敢不敢讓我吃飽了再比？”

    明知這是嬴風給她下得套子，可檀邀雨心里就是不想服輸，張口就道：“吃就吃！吃完看我不打扁了你！”

    墨曜立刻露出喜色，邀雨可是已經一天沒怎么吃東西了，又沒人敢勸。墨曜樂道：“婢子這就讓人去備膳！”

    墨曜一走，只留了檀邀雨和嬴風兩人獨處。檀邀雨反倒更不自在了，她繼續往議政殿的方向走，不過腳步慢了很多，嬴風便笑著跟了上去。

    “你今日這么焦躁，是因為北魏撤軍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