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亂國 第177節
她當初是怎么想的?怎么就被豬油蒙了心?只因怕母親怪罪她,就不顧云道生卜算的風險?她又憑什么以為只要師父在,就一定能將云道生治好? 檀邀雨此刻只覺得自己快被內疚感給吞噬了……連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姜乾看著檀邀雨慘白的臉上滲出豆大的汗珠,寬慰了一句道:“事已至此。也未必都是壞事。至少卜算者在行者樓內擁有的權利,便是樓主也比不了?!?/br> 檀邀雨嘴唇動了動,礙于師父的身份,沒法將心里的話說出口。權利再大又能如何?頭無寸瓦,身無長物的日子,同流民無異。卜算者的位置對云道生整個人來說,沒有丁點兒的好處。 人真的能只靠為大義而活著嗎? 子墨看檀邀雨被打擊得有些魂不附體,心疼得不行??伤宄囱曜钤诤跏裁?,所以盡管不愿意,他還是替邀雨問道:“師父,謝惠連可還有救?” 既然云道生被謝惠連的命格牽連,無辜成了卜算者。那他此番犧牲也不能白白浪費了。 姜乾皺著眉,“不好說。畢竟剩下的壽數太短了。當初老夫為了改雨兒的命格,早早便去找她?;耸瓴艑⑺龔脑缲驳拿窭镒С鰜?。這位謝小郎君,需在兩年內,始終逆水行舟,或可解一時圍困?!?/br> 拐點之人的命就是這樣。逃過一時,不代表逃過一世。就算兩年后檀邀雨能保下謝惠連,也不能保證謝惠連第三年不會死掉。 秦忠志猶豫地開口道:“老先生,仙姬既然能將云道長的命數都改變。若是一直將謝家郎君留在身邊,是否也能改變他的命數?” 姜乾瞧見檀邀雨明亮了一下的雙眸,似有似無地點了下頭,“應該是可以。雨兒如今的能力越強,能對周遭的人產生的影響就越大?;蛟S可以救他一命。只是雨兒是要入行者樓的。她那位表哥,會愿意同去嗎?” 檀邀雨沒表態,強扭的瓜不甜。以謝惠連眼下對自己的厭惡,若是硬拉他上行者樓,可能只會適得其反。 子墨知道邀雨此刻肯定心如亂麻,伸手撫上她的頭頂,“別慌。知道了方法,總比咱們盲人摸象要好多了。眼下還是先讓師父去看看師弟?!?/br> 檀邀雨回過神,感激地看了眼子墨,立刻對姜乾道:“師父您快跟我來。師弟好幾日未曾進食,人瘦得跟紙片兒差不多了?!?/br> 第三百六十九章 、甘之如飴 檀邀雨施展輕功在前面帶路,姜乾也跟了上去,子墨和秦忠志緊隨其后。四人幾個起落間就到了云道生門外。檀邀雨要去敲門的手卻僵在了空中不能再動。 她還沒想好要如何面對云道生。要怎么告訴他未來的門已經對他關上了。 姜乾嘆了口氣,將檀邀雨拉到一邊,親自上去敲了敲門,“道生,師伯來看你?!?/br> 說完也不等里面的人回應,就推開門走了進去。 云道生正在昏迷。迷迷糊糊間感覺什么人進來了。然后有人在他的口里塞了顆藥丸。隨后又有一股強大霸道的真氣進入他的體內。 這真氣如游龍一般,轉瞬間就游走遍他的周身,然后留在他體內緩緩地浮動,似乎在為他固本培元。 一個時辰后,云道生猛地吸了口氣,蠟黃的臉上,一雙深陷的眼睛緩緩睜開。 即便邀雨讓人每隔半個時辰就用水幫云道生沾濕嘴唇,可他的嘴唇依舊干裂剝皮。他的身體仿佛是一塊無比貧瘠的土地,無論多少水和養份灌下去,都會被瞬間吸干,然后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轉了轉眼珠,隔了好久才看清眼前的人,隨后啞著嗓子喚道:“師伯……” 他微微側頭,就看見依舊立在門口,不敢進門的檀邀雨。她慘白的臉色估計不比自己好到哪兒去,“師姐……” 檀邀雨很少哭。因為她在地宮時就知道哭是最無用的事兒??裳巯滤е?,拼命忍著眼眶里打轉的淚水。她不能哭。用淚水博取師父和師弟的同情和原諒,這種事兒她做不出來。 姜乾嘆了口氣,他擋在了邀雨前面,這是做師父應該的。徒弟闖了禍,做師父的斷沒有推脫責任的借口??善鋵嵥矝]想好該怎么把事情跟云道生說。 思來想去,姜乾決定直截了當,“你卜算的那個謝惠連,其實是個拐點之人。你因為勘破了他的命數,逆了天道,成了新一任的卜算者?!?/br> 云道生同檀邀雨、子墨和嬴風這種一直被扔在一邊散養的徒弟不同。他從小就幫著寇謙之打理天師道。新一任的弟子中,他可能是唯一一個對行者樓和天師道的由來有清楚了解的人。 只聽完姜乾這一句話,云道生就已經清楚了眼下的境況。其實他在昏迷時,腦子并不是完全不能思考。他已經隱隱約約猜到了這個答案。 只是真的由姜乾,這一任行者樓的卜算者將結果告知他時,云道生依舊無法壓抑心中的震驚。 檀邀雨沉默地走進來,跪在云道生的床榻前,帶著些鼻音道:“師弟。是我連累了你。無論師父如何責罰我,我都愿意雙倍受之。我不知該如何補償你。日后但凡你有所求,我無不應允?!?/br> 云道生望著屋頂出了一會兒神,隨后才輕聲道:“師姐做什么一副如喪考妣的樣子?能當上行者樓新一任的卜算者,我甘之如飴?!?/br> 見檀邀雨一副我不相信的表情,云道生終于露出他往日淺淺的微笑:“我此生就只有一個愿望,那就是報答我師父。如今誤打誤撞地成了卜算者……以后再沒人會笑師父選了個無能的徒弟……我也可以為師父占卜兇吉,保他一生平安順遂。這件事對我來說……簡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幸事……” 姜乾拍了拍云道生的肩膀,嘆道:“好孩子。不枉費你師父為你費心cao持。你說的沒錯,或許你此生終將艱難度日,可你的使命無人可以替代。你師父一定會很欣慰的?!?/br> 檀邀雨愣愣地看著床榻上,一坐一臥的姜乾和云道生,這新舊兩任的行者樓卜算者。 檀邀雨不懂,為什么他們在知道自己未來的窘境后,還能如此云淡風輕?檀邀雨雖然答應以拐點之人的身份來扶正天道,可那絕大多數的原因是,她不這么做自己就會死。 她不懂,為何會有人真的愿意犧牲自己的一切,只為這天下蒼生,黎民百姓…… 姜乾仿佛從檀邀雨的表情里看出她心中所想,他嘆了口氣,輕輕拍了拍邀雨的腦袋,“你的路還長?,F在想不透的,就留到以后,說不定自然而然就懂了。有些事兒還是要經歷過才能有所感悟?!?/br> 這話如此熟悉,檀邀雨竟一時想不起來是誰同她說過。 云道生的狀況不大好,姜乾不愿再耽擱,起身吩咐道:“去命人備馬車吧。老夫這就帶道生去找塊福地修養。等到八月十四,再帶他回行者樓同你們碰頭?!?/br> 姜乾既然這么說了,也就意味著云道生肯定是性命無礙了。檀邀雨不知自己該不該松一口氣。俗話說:好死不如賴活著,可若是注定很賴很賴地活著呢? 檀邀雨依舊跪著,此時抬起頭喚道:“師父,我……” “去給你師弟抄頌《度厄真經》吧。你既然能改他的命數,自然也能幫他化險為夷?!?/br> 檀邀雨猛一點頭,“好!我這就去!” 她說著起身就要往外跑,突然想起來什么,回頭又對云道生道:“師弟,無論你是否是真的愿意做卜算者。我說的話永遠作數。我欠你的,但凡你日后有所求,我無一不允?!?/br> 云道生淺淺一笑,表示知道了。他其實并沒有什么所求。以前如此,以后更會如此。只是他覺得只有自己應下邀雨的承諾,檀邀雨心里才會好過一些,所以才并沒有拒絕。 云道生被姜乾帶走后。檀邀雨便再沒露過面,一直在為云道生抄經。 既然師父說有用,就一定有用。曾經檀邀雨念兩頁經就困得睜不開眼,這次卻連薄荷香都不用點,一直抄頌到押拍那晚才走出房門。 子墨一度以為檀邀雨的嗜睡之癥已經緩解了,直到押拍前一日,墨曜勸她好好休息一日,才好應付后日任何突發的狀況。 檀邀雨想了想便同意了,誰知她這一睡下去就睡了一天一夜。期間怎么叫都叫不醒。 幸好國中有梁翁和秦忠志cao持著,即便是檀邀雨昏睡不醒,也不會錯了招待使節的各項規矩。 第三百七十章 、暗流涌動 萬幸在押拍當晚,檀邀雨終于睜開了眼。子墨故意假作笑話她,說還以她終于開竅了,原來這念經就困的毛病是積攢到一起發作了。 檀邀雨完全沒有生疑,得知押拍馬上就要開始了,檀邀雨才慌忙讓墨曜幫她換裝。 檀邀雨雖然一直呆在房內,可不代表她對國中的變化全無察覺。 三家氏族子弟到來后,北方諸國的使者也紛紛抵達仇池。其它幾國倒還好,只有夏朝赫連定派來的使者,一到仇池就在舊王宮里上躥下跳,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在找人結盟,共同對付北魏。 可是夏朝使者蹦跶了半天,也不見有什么成效。待到北魏的使者一來,夏朝使者就悄無聲息了。 倒是讓秦忠志一直在意的北燕,始終沒有任何反應。仿佛他們就是來看看,湊個熱鬧而已。 檀邀雨問道:“劉宋派了誰來?人還沒到嗎?晚宴已經開始了吧?” 晚宴之后就是押拍,可眼下不僅自己睡過了頭,就連劉宋的人也都還沒到。 子墨一邊跟在檀邀雨身后,一邊道:“前日咱們的眼線來報,說是有一批人馬暗中截殺劉宋的使團。大概他們覺得劉宋有兩大氏族支持,所以拍得玉璽的可能性最大。與其等事情塵埃落定,不如早早下手,先除掉最強有力的對手?!?/br> 檀邀雨點頭,會出這種事情,他們早就想到過。不過諸國相爭于仇池只有益處,檀邀雨也愿意穩坐釣魚臺。 “可有查出是什么人下的手?是北魏還是拜火教?” 子墨冷冷道:“怕是這兩邊都不干凈。據說劉宋的使團遭到不止一次的截殺。今日能不能趕來還是個未知數?!?/br> 邀雨微微蹙眉,“若是劉宋朝廷的人不到,只憑王五郎和謝表哥怕是還不足以支持劉宋的局面。若是被北魏一家獨大,咱們可就拿不到什么好價錢了?!?/br> 子墨想了想道:“要不然就派人假扮成劉宋的使者?若是跟王謝兩家說明情況,他們肯定會愿意幫忙遮掩的?!?/br> 檀邀雨點頭:“你去找梁翁,讓他選個人出來先準備著。若是晚宴之后劉宋的人還不到,就讓梁翁的人替上去?!?/br> 子墨點點頭,“那你自己小心?!鞭D身就往行宮的后殿而去。 檀邀雨到達夜宴的大殿時,所有人都向她投來或是好奇,或是探尋,或是嫌惡,或是貪婪的目光。 為了她今日接見各國來使,梁翁特意將仇池國中的繡娘都征集起來。連日為她趕制出了這件紅色的鳳尾國服。 之前邀雨冊封仙姬時,穿得也只是臨時改的衣服。后來由于國主名分的分歧,這事兒就黑不提白不提地耽擱了下去。這次算是檀邀雨第一次穿上國服。 真是又厚又重,每邁出一步,就像是以前練功時被綁著沙袋走路一樣。 檀邀雨偷偷呼出一口氣,她真的很想知道,那些扶風弱柳,一碰就會摔倒的嬌嬌宮妃們,是怎么忍受穿這么厚重的衣服的。她們當真沒有練過武功? 檀邀雨此時的精力全都放在如何穿著國服還不出丑的上面,根本沒有注意到其他使節對她的態度。一路走下來,倒顯得很是寵辱不驚,沉穩有度。 檀邀雨走到主位上,由婢女服侍著緩緩坐下。墨曜為她斟了一杯酒,邀雨舉起酒杯,遙祝已到的八方使者,“今日有幸,在此宴請諸位臣公,實乃本宮之福。請諸位不要拘謹,盡情盡興。晚宴之后,會有我仇池的右相主持傳國玉璽的押拍?!?/br> 檀邀雨環視四周,“似乎劉宋的使者尚未到來,真是可惜了。本宮之所以在押拍之前安排這場夜宴,就是為了能讓大家在押拍之前就先一睹傳國玉璽的光華。為了保證這玉璽和之后獲得玉璽的使者安全,夜宴觀璽之后,傳國玉璽就會當著在場所有人的面兒鎖入青銅箱。只有最終的贏家才會獲得鑰匙?!?/br> “本宮特意命人在銅箱里裝了機關,若是有人強行搶奪打開,里面的機關便會將玉璽毀壞。相信諸位都不想看到這種事情發生。所以還請安心參與押拍。鑰匙本宮會親自保管。若是有人自認武功能勝于本宮,還能越過這陰平行宮內的一萬軍士不被察覺,那就請來試試看。只是……本宮對于圖謀不軌的人,向來管死不管活?!?/br> 檀邀雨說完,嫣然一笑,見眾人應該都聽懂了,便抬手道:“將傳國玉璽捧上來吧?!?/br>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不約而同地望向大殿的入口。一襲白衫的子墨捧著一個紅漆木盤,一步步走進大殿。 他先是走到邀雨面前,隨即轉身,自左側開始一位一位地將傳國玉璽展示給使者們觀看。只是他同每位使者都保持了一定的距離,又因光線昏暗。就是有火眼金睛,也難以在一時分辨真假。 來到仇池的這些使臣都知道子墨是邀雨的貼身護衛。雖說子墨的功力或許不及檀邀雨,可他也不是隨便什么人都能一擊即中的。更不要說從他手中搶奪玉璽了。 檀邀雨的雙眸虎視眈眈地看著下面每個人的一舉一動。對檀邀雨來說,她巴不得有人沖動一下,頭腦發熱地上來搶奪玉璽。 到時候就不能怪檀邀雨心狠手辣了。而且,真出了事兒,押銀她也是不打算歸還的。 子墨一圈走下來。所有人都對傳國玉璽垂涎三尺??烧l也說不清這到底是真的玉璽還是贗品。 北燕的使者率先站出來道:“仙姬娘娘。您這樣讓我們粗粗看過一遍,就要我們以真金白銀來爭奪,是否有些太過草率?” 子墨聞言轉過身,面向北燕的使者而立。檀邀雨也在此時望過來。 北燕使者同時被兩道如同能劃破夜空的目光注視,一個趔趄跌回座位,身上已經冒出一身冷汗。 檀邀雨不屑道:“本宮可以讓你們任何人上前檢驗這傳國玉璽的真偽。只要上前的人愿意承擔玉璽被人調包的風險。換句話說,現在玉璽在本宮手中,若這玉璽是假的,那自然是本宮的過失?!?/br> 檀邀雨再次環視在場的所有人,“但若是玉璽在被你們任何人觸碰后變成了贗品,那這責任自然就得由觸碰過玉璽的人來承擔了。如此,你們可還有誰想上前一觀?” 第三百七十一章 、重逢 西秦的太子乞伏暮末猛地站起來,“你這明明就是蠻不講理!我們不過是上前檢驗真偽,怎么就得憑白擔上責任!” 乞伏暮末也算是眾人的老相識了??磥砩洗蔚慕逃栆琅f沒讓他學會什么叫收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