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亂國 第163節
宗愛低聲答:“還跟往常一樣,早晨子墨和云道生去見過她一面,呆了約有一盞茶的工夫就離開了?!?/br> “別再讓些活膩了的人跑去嚼舌根,不然這顆腦袋也別要了?!蓖匕蠣c吩咐了一句,就不再糾纏這個話題了。 宗愛低聲應了句“喏”,之后屏風后就只有水聲傳來了。 拓跋燾又泡了一會兒,就聽見外面花木蘭的聲音道:“陛下,扶風有消息傳來?!?/br> 她這一句話讓拓跋燾原本閉著的雙眼突然睜開。就連屋內的赫連珂也忍不住渾身一激靈。 “進來回話?!蓖匕蠣c毫不介意地道。 花木蘭原本還以為是進到寢殿內而已,結果剛踏進房門,就見剛退出來的宗愛沖屏風努努嘴,示意她進去。 花木蘭的臉“騰”地就紅了。她趕緊低下頭,頂著宗愛有些狐疑的目光走到屏風后。 聽到一陣水聲,花木蘭原本還祈禱拓跋燾已經出來穿好衣服了,誰曾想他居然還在木桶里泡著。 見到花木蘭側著身子歪著臉,拓跋燾“嘖”了一聲道,“都是大男人,扭扭捏捏地做什么?” 花木蘭覺得自己腦子大概第一次轉這么快,她恭敬地道:“陛下龍體,非是屬下能窺探的。屬下不敢冒犯?!?/br> 拓跋燾沒再深究,他此時更關心扶風的情況,于是拽了條長巾隨意搭在肩上道:“說吧。扶風郡可將兩年的稅賦都交上來了?” 花木蘭咽了口口水,心里暗罵了自己一百遍,要不是從扶風那邊來的傳令兵不敢直接把這消息告訴拓跋燾,哭著求她幫忙,她又心軟地答應了,眼下也不至于在這尷尬的境地進退不得。 拓跋燾察覺到了花木蘭的猶豫,從水中坐直身子,“別吞吞吐吐的,有話就說?!?/br> 花木蘭深吸了口氣,提著一顆心回稟道:“扶風城已經空了。赫連昌先一步將城中的百姓,糧草全都押進了長安城內。不止是扶風,長安附近的幾個大的城郡皆是如此?!?/br> 拓跋燾一拳砸在水里,木桶里水花四濺,濕了一地。 “來人!把那個女人給朕揪過來!” 屏風外響起一陣sao動,緊接著還身著喜服的赫連珂就被扔在拓跋燾的浴桶前。 方才濺出的水積在地上,浸濕了她的喜服。讓她原本驚恐的表情上又添了一絲狼狽。 拓跋燾似乎不想從浴桶里出來,大約只有這樣,才能讓他不至于憤怒地暴起殺了赫連珂。他用手指示意花木蘭道:“把剛才的話,給她在重復一遍?!?/br> 花木蘭有些同情地看了眼地上的赫連珂。不過是幾個時辰前,看著赫連珂同拓跋燾行婚祭拜時,花木蘭還覺得這女人可恨,心里替檀邀雨不值。 而此時再看委頓在地的赫連珂,花木蘭竟然又有些物傷其類。同是女子,她代父從軍沒得選,難道貴為公主的赫連珂就有的選? 花木蘭盡量放緩聲音,將扶風的境況又說了一遍。只是無論她聲音放得再舒緩,赫連珂聽完也依舊嚇得渾身戰栗不止。 “陛下,臣妾不知。臣妾此前真的不知道。哥哥們從不讓臣妾參與政事,臣妾真不是故意隱瞞陛下??!” 赫連珂說著,一雙玉臂就攀上了木桶,梨花帶雨的小臉依舊美得惹人憐愛。 拓跋燾卻直接手臂一揮,將她再次打落在地上的積水里,“朕封為夫人,就是為了扶風。如今扶風已空,朕還留何用?” 第三百三十七章 、放人 拓跋燾終于從浴桶里站起身,露出一身勁骨豐肌。他厭惡地下令道:“把這女人拖走關起來,看到她就讓朕心煩?!?/br> 赫連珂連掙扎和尖叫都沒來得及,就被人拖了下去,不知關到哪個角落去了。 拓跋燾穿了件寬袍大袖的漢服,看上去同平時一身鎧甲的君王簡直判若兩人。他坐在圈椅中,喝著醒酒湯,心里反復思量如今的情勢。 明知輕敵是兵家大忌,可拓跋燾還是小看了赫連定??磥砬刂抑菊f得對,赫連定同他的幾個兄弟不同。 拓跋燾的腦子里突然閃過那日秦忠志最后同他說過的話,“等扶風的消息回來了,您勢必有用得上外臣的地方?!?/br> 雖說眼下已經是后半夜了,可拓跋燾憂心戰事,實在等不到明日一早。他對花木蘭道:“你去秦忠志那看看,若他還未安枕,就請他過來同朕敘話?!?/br> 拓跋燾說得好聽,其實就是要把秦忠志硬帶過來的意思。 花木蘭領命去請秦忠志,沒想到他竟真的還醒著,而且衣著整齊,像是一直再等著傳喚似的。 花木蘭疑惑道,“難不成您早就知道陛下要召見您?!” 秦忠志笑道,“不過是推測,也只有七成把握?!?/br> 花木蘭贊嘆,“七成已經很難得了?!彼恢彪S軍打仗,深知掌握一步先機,能對戰局產生多大的改變。 她不好意思地開口道:“如今陛下對天女看管得很嚴,就算是我也不能輕易進去。你若是有話要帶給她,就告訴我,我盡量想辦法幫你轉達?!?/br> 花木蘭不知道拓跋燾為什么要傳喚秦忠志??裳巯卤菹滦木w不佳,說不定一點兒小事惹惱了他,命就沒了。 秦忠志今夜若是被陛下問罪,自己可能無力阻攔,可好歹幫他把最后的話帶給檀邀雨。 秦忠志并不知道花木蘭同檀邀雨交好,此時見花木蘭示好,反倒升起一絲戒備心。 他沖花木蘭搖搖頭,“有勞這位小將軍了,只是秦某眼下并沒有什么想說的話要托您轉達?!?/br> 花木蘭知道現在也不是解釋的時候,心想若是一會兒秦忠志出事,自己再跑去找檀邀雨吧。 等秦忠志被帶到拓跋燾——確切說是赫連珂的寢殿時,拓跋燾已經又換回了一身貼身的短打,雖然沒穿鎧甲,卻依舊氣勢逼人。 拓跋燾沖著自己對面的座位伸出手,示意秦忠志落座:“秦丞相請朕飲了兩次茶,這次就由朕來請丞相喝酒吧?!?/br> 秦忠志笑瞇瞇地看向拓跋燾,話中有話地道:“洞房花燭夜,魏皇陛下卻找外臣舉杯邀明月,外臣深感惶恐啊……” 拓跋燾雖然不擅長文臣打機鋒的那一套,卻依舊聽出了秦忠志話中的嘲諷之意,他也沒打算掩飾,索性干脆利落地承認道:“之前被秦相言中,朕的確是輕敵了。故而今夜相邀,想向秦相討教?!?/br> 秦忠志大約是沒想到拓跋燾會如此直截了當地承認過錯,他一挑眉,心中又多少有了些對拓跋燾的認同。 見拓跋燾相請的手還抬著,秦忠志也不再拿喬,緩步走到拓跋燾對面坐下。 拓跋燾指了指案桌上用水晶杯盛著的絳紅色酒液道:“秦相嘗嘗,這統萬城的酒可是頗有一番風味。據說是鄯善國的名產。朕也是第一次品嘗到?!?/br> 秦忠志也沒客氣,說了聲“多謝陛下”,舉杯喝了一口,“雖不及粟米酒香醇,卻格外清甜。的確是別有滋味?!?/br> 拓跋燾點點頭,“這女人也同酒一樣,各有滋味,誰也難說出個孰勝孰劣??偛荒芤驗橄矏垡环N酒,就再也不喝其他的。秦相覺得朕說的可對?” 秦忠志望著拓跋燾,嘴角微微上揚。這位帝王是在暗指什么?他以為自己會因為他娶了別的女子,辜負了女郎,就同他反目?不肯獻策? 真是何等的自大啊……秦忠志心中暗嘆。真要說成酒,檀邀雨也肯定是杯毒酒。想喝?不光要有膽,你還得有解藥才行。 見秦忠志沉默著不說話,拓跋燾嘆了口氣道:“朕無意同秦相繞彎子。朕娶赫連珂完全是為了扶風郡。當初秦相不是也這么建議朕的嗎?只是方才消息來報,赫連定早就把長安附近,包含扶風在內的幾個大的郡縣連人帶糧都搬空了?!?/br> 拓跋燾嘆了口氣,“奚斤大軍的糧草本就不足,之前從附近征來的一些也快嚼用完了。朕今日是誠心向秦相求教,可有何破解之法?!?/br> 秦忠志望著拓跋燾淡淡地問:“陛下可付得起這破解之法的報酬?” 拓跋燾幾乎是咬著牙擠出了幾個字,“你想要什么?” 秦忠志雙臂展開,將衣袖整理好后,正襟危坐道:“放了女郎。自然有糧草送入大軍之中?!?/br> “不可能?!蓖匕蠣c的拒絕脫口而出。 秦忠志這次倒沒磨蹭,直接站起身,“時辰不早,外臣就不打擾陛下春宵一刻了。外臣告退?!?/br> 拓跋燾一副要吃人的臉色,將手里的酒杯重重放下,“你就不怕朕殺了你?” 秦忠志悠哉閑適地答:“陛下若是有能讓人死而復生的法子,大可現在先殺了外臣出氣。否則再過幾日,您就要后悔為何今日不直接答應外臣的條件了?!?/br> 秦忠志說著便退后幾步,從房中退出后,又對門外等著的花木蘭道:“還要勞煩小將軍送秦某回去?!?/br> 花木蘭偷偷往里面瞟了一眼,見拓跋燾沒有發話阻攔,便帶著秦忠志離開了。 走出了一段路,花木蘭才有些后怕地道:“你們怎么都跟天女一樣,做事從來不看陛下臉色?!?/br> 秦忠志大約沒想到花木蘭還會再同他閑聊,楞了一下笑道:“秦某以前可沒這個底氣?!?/br> 花木蘭似是聽懂了他話中的意思,點點頭。注意到后面還有其他的護衛跟著,花木蘭便沒再多說。 秦忠志看到她這個小動作時,才隱約覺得,這位魏皇的貼身護衛,或許是真的想要幫忙。如果有她幫忙傳遞消息,那可就方便多了。 第三百三十八章 、動向 秦忠志狐面先生的稱號也不是只靠這張臉換來的。不過見了幾次面,他根本不敢相信花木蘭,就想先試探她一下。 秦忠志壓低了聲音對花木蘭道,“你之前說能幫秦某給女郎帶話,可是當真?” 花木蘭側過了身子,擋住后面人的視線,隨即點點頭。 秦忠志見她還刻意回避后面的護衛,就又信了幾分,“勞你告知女郎,某已經按她所說,將要求都提給了魏皇。只是魏皇似乎不同意,想請問女郎是否還有回轉的余地?!?/br> 秦忠志小聲說完,見花木蘭微微頷首表示記下了,這才繼續向前走去。邊走還邊感慨道:“都這么晚了,也不知今夜幾人無眠啊……” 花木蘭再次出現在秦忠志面前時,一副吃了蒼蠅的表情簡直難以形容。 “您讓我傳話是為了試探我?”花木蘭黑白分明的眼睛就像是在說你怎么能騙人呢? 一向以智謀詭計見長,換句話就是靠坑蒙拐騙獲得主君欣賞的秦丞相大人,第一次受到旁人用眼神進行的靈魂拷問。 秦忠志假意干咳了幾下緩解尷尬,“你見到女郎了?” 花木蘭從自己頭發里翻出一塊絹布遞給秦忠志,“天女說你看了就能明白了?!?/br> 花木蘭將絹布交給秦忠之后就要走,秦忠志愣了下,“你不等某回信?” 花木蘭搖頭,“天女說既然是自救,一切你自行定奪就好。況且她病情一直不見好轉,還是少cao心,多休息的好?!?/br> “她的毒不是清了嗎?”秦忠志皺著眉問道。 拓跋燾可是特意來替女郎傳過話,說她康復了的。況且祝融也被帶去了,不可能有毒解不了啊。 “好像是說她體內的是藥不是毒,連祝融郎君的血也解不了?!?/br> “什么?!”秦忠志一直被單獨軟禁,這事兒他還是今天才知道。 秦忠志攔下花木蘭,“你等等,容我看完信你再走?!?/br> 秦忠志一目十行,看完信之后竟先驚訝地瞧向花木蘭,“你,你是……” 秦忠志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把話說下去了。 花木蘭知道秦忠志大約在指自己女子的身份。檀邀雨在把這條消息寫進去的時候還問了她的意見。 檀邀雨當時說:“若是不把實情告訴秦狐貍,他指不定會在哪一步棋里就把你算計進去了。不過你放心,他嘴巴還算嚴,不然早死了不知多少回了?!?/br> 邀雨都這么說了,花木蘭還能說不行嗎?既然邀雨信任他,自己也沒必要矯情多一人知道少一人知道的事兒。只是她到現在也沒想明白,秦忠志是怎么試探自己的?為什么檀邀雨一聽完自己傳的話,就笑說自己被秦忠志騙了? 秦忠志上下打量花木蘭,簡直不敢相信眼前這個比他還高,筋骨挺拔結實的魏皇貼身護衛竟是個女子。 要不是女郎寫了不許他說出去,他是真想看看拓跋燾知道這件事兒時會是個什么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