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亂國 第106節
第二百二十三章 、存在即是合理 竇太后越聽越生氣,“既然不能殺,那就將她立刻趕出平城!不,趕出大魏!此等能使用妖術邪法之人,絕不可留!” 這次不用拓跋燾開口,叔允便道,“那位天女脾氣不大好。只怕惹惱了她……” 以前是不開心就拆房子,現在是不順意就詛咒你,想殺誰招個鬼來動手,就問你怕不怕? 竇太后氣結,“殺又不能殺,趕又不能趕,難不成就讓她賴在大魏了?” 叔允答道,“今日臣去見天女時,她說她只會逗留到六月中,希望此后都能相安無事?!?/br> 竇太后皺著眉,“什么叫相安無事!明明是她先挑起事端!六月中,那也沒幾日了……既如此,讓她在住所靜修,不要再出門了?!?/br> 她又轉過頭對拓跋燾道,“陛下該下旨安撫安定王府了。安定王病逝,他是先帝之子,理應厚葬?!?/br> 拓跋燾點頭,皇家顏面最重要,不管別人怎么猜測,皇室說安定王是病逝的,那他就是病逝的。 “白衣庵擒賊尼,木祭臺斗眾僧,二十一女昭雪,無嗣王爺伏誅?!?/br> 也不知是誰編了歌謠,很快就在平城的小孩兒間口口傳唱。 此次平城不少寺廟的高僧,面對白衣庵之事時,不僅是非不分,還跑去安定王府幫著念經。 跑去念經也就罷了,那么多人還念輸了,讓拓跋彌最終死得不明不白。 檀邀雨曾說自己是修仙之人,所以百姓們就覺得,她應該是道家一系的。 于是原本信佛的,不少又覺得還是道教更靈驗。貧民百姓拜佛,為的就是求佛祖庇佑。 既然佛祖庇佑不了,那就改拜太上老君吧。 可平城內雖有佛寺十三座,道觀卻一座都沒有。搞得百姓們就算想燒老君的香,也沒有地方可以去。 然后不早不晚,魏皇拓跋燾偏偏就在此時下旨,召見了天師道的新派宗師寇謙之。 與檀邀雨這種“半路出家”的不同,寇謙之在很早以前就已經名滿天下了。即便是在崇尚佛教的北地,也有不少他的信眾。 此次得知寇謙之受崔浩邀請,來到北魏,分設在北方的“祭酒”們,就帶著教眾,從各地趕來平城,希望有機會能得到寇謙之的教化和指點。 信奉天師道的教眾們都很激動。因為魏皇不僅親自面見了寇謙之,還與他相談甚歡,甚至將寇謙之留在宮中,連著請教了三日。 三日后拓跋燾便下令,在白衣庵的廢址上重新修建天師道的道觀??苤t之為觀主,供奉太上老君,并設三清殿和三皇殿。 由于寇謙之是崔浩請來的,所以離宮后就在崔家暫居??苤t之帶著云道生便被安排住進了邀雨她們曾住過的小院兒。 崔浩親自為寇謙之他們引路,“此處極為僻靜,天師可以安心清修?!?/br> 寇謙之道謝,“有勞崔司徒了?!?/br> 兩人進入院內,寇謙之環顧四周笑道,“崔家果真是底蘊深厚,即便是一個小小的院落,都布置得如此雅致?!?/br> 崔浩笑著指著院中石案上已經擺好的棋盤道,“我與天師也幾年未見了,天師可還肯賞臉與崔某對弈一局?” 寇謙之很喜歡下棋,此時見崔浩如此細心地準備了棋盤,不免笑著點點頭,“貧道也很多年沒遇過像崔司徒一樣好的對手了?!?/br> 兩人分左右落座,有云道生在,也不用別的仆從服侍。兩人并不多言,只專心在下棋上。 第一局兩人下了整整一個時辰,崔浩以兩子之差落敗。 崔浩搖著頭笑道,“崔某果然是坐井觀天了。沒想到天師的棋藝又精進了許多?!?/br> 崔浩知道,這局棋,他表面上雖然只輸了兩子,但實際上,是寇謙之故意謙讓他。 云道生適時地分別為二人上了一杯茶,兩人便飲茶休息片刻。 拓跋燾同寇謙之交談時,崔浩也有陪同。當拓跋燾問寇謙之,天師道是否能替代如今佛教的地位時,寇謙之直接回答,不能,也不必。 崔浩不明白,寇謙之為何要勸陛下容忍佛教,“天師如此大才,為何不愿再進一步?如果能將佛教從北方剔除,天師道便會成為中原第一大教?!?/br> 寇謙之微笑著答道,“萬物相生。有果則必有因。有因則必有由。佛教在北地如此盛行,必定是因為它有合乎天道理法之處。就好比一顆果樹,佛教便是樹上結的果,即便魏皇讓人將果子全都摘掉,只要果樹還活著,到第二年,它依舊會結出新的果子?!?/br> 寇謙之從案桌上拿起一顆桃子,遞給崔浩,“貧道深知崔司徒一心想要在北地弘揚道宗。只是有些事不可太過強求,需知物極必反?!?/br> 崔浩看著寇謙之遞過來的桃子便是一愣,腦子里竟回想起檀邀雨說,“司徒大人快吃吧,他們倆等著要桃仁兒呢”時的情景。 崔浩片刻失神,有些自嘲地搖頭笑了笑。 他從寇謙之手中接過桃子,“天師說的沒錯,這果子只是樹的表象,想要剔除佛教,還是要找到樹的根啊?!?/br> 寇謙之卻忽然道,“曾經住過這個院子的那位天女,或許可以助崔司徒一臂之力?!?/br> 崔浩驚愕,“天師怎么知道她住過這兒……等等,您是說那位檀邀雨能剔除佛教?” 寇謙之搖頭,“并非剔除佛教,而是弘揚道法。她在平城才不過幾月,就引得平城百姓開始推崇道教。崔司徒之所以勸陛下這個時候召見貧道,不也是希望借這陣東風嗎?” 崔浩面上有些尷尬,他的確是占了檀邀雨的便宜。 寇謙之其實早在半月前就抵達平城了,可那時白衣庵的事情還沒有了結,崔浩便將寇謙之到達之事隱瞞了下來。 他硬是等到檀邀雨一鳴驚人后,才順勢而上,將寇謙之推到陛下面前。 寇謙之笑著為崔浩打圓場,“崔司徒不必在意。貧道并不介意如此趁勢而為。從古至今,但凡功成名就之人,無不是走在前人鋪下的路上。只是崔司徒是否想過,她在平城一地尚且能有如此影響,若允許她在北地行走,宣揚道教,相信用不了多久,民眾自然歸心?!?/br> 崔浩猶豫道,“您是說,勸陛下放了檀邀雨?” 寇謙之笑而不答。 ——分界線—— 注解:天師道同五斗米道一樣,都屬于道教的分支。 第二百二十四章 、人情債 崔浩一聽說要勸拓跋燾放了檀邀雨便微微搖頭,“此時恐怕難為。陛下如今對這位天女執念甚重,絕不可能輕易讓她離開平城?!?/br> 寇謙之溫和道,“貧道卻不這么看。貧道與魏皇相處的時間雖然不長,可貧道看得出,魏皇陛下是個心系天下之人。崔司徒若是以天下誘之,貧道相信,陛下會同意放天女離開的?!?/br> 崔浩怔在原地,開始不斷推敲這其中的利害,一直到太陽西沉,崔浩才起身,恭敬地作揖告辭道,“聞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今日多謝天師指教了?!?/br> 寇謙之笑容和煦,起身讓云道生送崔浩出門。 云道生回來便忍不住問,“師傅您不是說,師姐的命救不回來的。怎么您又幾番出手幫她?” 寇謙之苦笑,“為師也未曾想,一到平城就占了師侄女的便宜,這份人情總是要還的。否則我那位師兄,不一定要鬧出什么麻煩事兒?!?/br> 分界線 被人占了便宜的檀邀雨此時的確心情很不美好。 倒不是她氣那個不知從哪兒跑來的寇謙之借她揚名,而是白衣庵要重新蓋天師道的道觀,整日里敲敲打打,一墻之隔,吵得人不得安寧。 檀邀雨之前得到的賞賜已經都用得差不多了,再想在平城置辦一套像樣的宅子顯然不可能。她正愁著呢,崔家就派人送來了一份地契。 三進的院子,離皇城不遠不近,就在平城鬧市邊上,想逛集市,出門走過兩條接到便是。站在房頂都能瞧見肴樓。這位置簡直不能更合她心意了。 想想崔浩借她的威名扶植天師道,這宅子就算謝禮了,邀雨拿得一點兒都不虧心。 這幾人也沒什么行裝,稍稍整理就搬了過去。 剛安頓好,墨曜就被差去街上幫邀雨買糖粘子,結果回來就氣得不行。 她見邀雨正在練轉龍鞭,便轉而對子墨抱怨道,“那個什么天師道,簡直是掛羊頭賣狗rou。女郎在白衣庵大展神威,他們就要了白衣庵建道觀。搞得百姓都以為是給女郎建的,全都跑去出認捐墻磚,說什么出了錢,這塊磚就會一直受道觀香火,綿延福澤。搞得買磚跟買功德似的!” 墨曜越說越惱,可子墨卻毫無反應。 墨曜有些奇怪道,“子墨郎君都不生氣嗎?他們這么借女郎的名聲賺錢,您都不想去教訓他們一下?” 邀雨雖然一直在練功,墨曜的話卻也聽了一耳朵,一開始她還覺得認捐墻磚是個來錢的好手段啊,自己當初怎么想到到這一點。 后來聽到墨曜問子墨的話,便也覺得奇怪。 她收回轉龍鞭走過來問子墨道,“那個幫你回平城,為你提升功力,又教你焚碳法的人就是寇謙之?” 子墨笑著點頭,“他不讓我告訴你,卻沒想到你自己先猜出來了?!?/br> 這就尷尬了,原本以為是別人欠自己的,結果一回頭,發現居然是自己欠了人家一屁股債…… 邀雨看看手里墨曜剛給她買的糖粘子,“要不我把這個給人家送去,算是謝謝他?” 子墨淺笑,“他不會同你計較這些的。等師傅來了,一切自會告訴你知道?!?/br> 邀雨撇嘴,子墨的疑心病有多重邀雨最清楚。自己身邊的人,除了祝融,即便是棠溪和墨曜她們,子墨都不是完全信任。 結果這個寇謙之,也不知是有什么能耐,居然讓子墨放下戒備。換做以前,邀雨肯定要半夜偷溜出去看看??裳巯?,她只想悄無聲息地待到及笄那天。 之前嬌娘來仇池時,就曾經說女子及笄,是很重要的日子。當時子墨說要替邀雨好好cao辦。 誰想到陰差陽錯,他們竟在北魏逗留了一年。檀邀雨覺得,若不是有秦忠志在仇池,自己這仙姬恐怕是真的要名存實亡了。 邀雨平時都很嗜睡,今日卻自己就早早地醒過來。 她坐在床榻上發了一會兒呆,然后才意識到自己今日就十五歲了。 去年過生辰時,他們還在驛館之中。邀雨記得當時子墨還讓盈燕給自己梳了一根箭一樣的發辮。 一轉眼一年過去了,有些人出現,有些人離開。索性她在意的人還都平安,她依賴的人也都在她身邊。 除此之外,還有什么好奢求的? 邀雨一挺身從床榻上躍起,直接找了件練功的勁裝胡服穿在身上。 她活動了一下筋骨,決定一會兒就直接上房頂。這樣師傅若是來了,她就能第一個瞧見。 見到師傅第一面,她是應該先出拳,還是先出腿? 邀雨熱好了身,就見墨曜推門而入,然后一臉驚訝,“女郎您居然自己起床了?”她說著就沖屋外喊道,“子墨郎君,女郎起了?!?/br> 墨曜話音才落,子墨便走了進來,他看到邀雨的打扮就微微皺眉,“你怎么穿成這樣?今日可是你的及笄禮?!?/br> 子墨正說著話,墨曜已經不知從哪兒翻出一套嶄新的衣裙。裙子還沒展開,邀雨就已經看到那刺繡用的金絲銀線。 “這么豪氣的裙子,朱家送來的?”邀雨問道。 “女郎您可真聰明,”墨曜邊說邊拉著邀雨坐下,重新為她凈面,“今日可是大日子,非這么貴重的裙子,不能襯托女郎的霸氣?!?/br> 邀雨不滿意了,“什么叫霸氣?不是該說美麗、漂亮之類的嗎?” 墨曜也不回答,直接將裙子拎起展開給邀雨看。 只見那裙子上全部用東珠的點綴的垂,十五排的美玉禁步,蟬翼羅紗的上衣,配上滿繡祥云紋的帔帛。而邀雨之前看到的金絲銀線則是抱腰上繡的天鳳。 邀雨深吸了一口氣,“的確是要用霸氣形容啊。這裙子得多少銀兩?我這是要穿一套宅子在身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