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亂國 第57節
“好了,出來吧?!毖晖送砗?,確定沒有追兵。 此時祝融大手一抓斗篷,露出他兩條綠油油粗壯的腿,而腿間用布條拴著一個身著女裝的孩子,不是他人,正是拓跋鐘。 堯是被布帶拴著掛在祝融腿間,鐘兒為維持平衡也被晃得七葷八素了。曉得自己已經出了平城,他才艱難地擠出了個笑臉。 邀雨見了打趣他道,“韓信當年忍受胯下之辱方成一代名將。你這也算是受過了,為師等你成名那日??!” 被邀雨打趣了,鐘兒才臉色微霽。不一會,前方的便傳來馬蹄聲。一小隊人馬出現視野內,乃是秦忠志安排好的接應。 邀雨摸摸鐘兒的頭,有些心疼地把他放入護衛懷中,又叮囑,“這包裹里是平民女孩的衣服,盡快給他換了。先讓他扮作女孩,切不可暴露身份?!?/br> 說完認真地和鐘兒對視道,“去吧,先跟著他們到山中躲幾日。等我來接你?!?/br> 鐘兒點點頭,很快便同一隊護衛消失在遠處。 此時邀雨一行便故意拖慢行程,老牛拉車般慢吞吞前進著。 足足行了兩個時辰,才聽見身后轟鳴的馬蹄聲。 “真下本錢……”邀雨嗤笑了一聲。 秦忠志樂了,“女郎說臣的計好,臣卻覺得是女郎用得神乎其神,平白敲詐了他們這么多財物,他們不心痛才怪,自然要追來?!?/br> 話音剛落,一大隊人馬便沖到了近前,呼呼啦啦有千人之眾! “仙姬讓朕好找??!”聲音自邀雨頭頂傳來。拓跋燾此時騎著高頭駿馬,倨傲地看著邀雨一行人。 邀雨微微仰首,抬眼對上拓跋燾的目光,笑嘻嘻道,“陛下這么急匆匆地來,是追本宮還是追財???”言辭間竟還取笑拓跋燾小氣。 “人呢?”拓跋燾此時沒心情繞彎子,干脆地問? “誰?”邀雨依舊笑著,眸中卻閃過一道精光。 拓跋燾掃了一眼這一行人,鷹隼般的眼睛立刻盯上了祝融的斗篷,還未及眾人反應,便一劍刺過去,劍尖正挑起斗篷一角,劍身一轉,棉布斗篷便“刺啦”一聲裂成兩片! 可除了祝融,斗篷下什么都沒有。祝融大吼一聲,就要沖上來!那斗篷可是邀雨親自為他穿上的! 拓跋燾卻紋絲不動地立在那,仿佛祝融不存在一般。 邀雨伸手攔下祝融,望著面前這個渾身散發著王者之氣的人道,“陛下可滿意了?” 拓跋燾與邀雨四目相對,平靜間卻如同兩頭同時亮出獠牙的猛獸,于攻擊前躍躍欲試! 第一百一十八章 、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你同朕回去?!蓖匕蠣c突道。他心里清楚,邀雨是拓跋鐘的保護傘,既然孩子找不到,便把傘收走,不愁對方不現身。 “憑什么?”邀雨終于收起笑容,冷冷地望向這個北魏的新帝。 “憑什么?”拓跋燾冷笑,“憑你敢在朕的面前?;?,憑仇池國虧欠朕的,還有,”他突然俯身貼近邀雨的臉,近得連呼吸都拂過她面頰,“憑朕喜歡?!?/br> “陛下不怕天下嗤笑?”邀雨側過身,拉開和他的距離道,“本宮不顧危險護送陛下回國,手里更有陛下才剛頒布的封地詔書。便是拿了陛下些酬勞,陛下無須惱羞成怒吧?!?/br> 聽到邀雨故意的譏諷,拓跋燾卻渾不在意道,“讓你的人送這些阿堵之物回仇池吧。但無論你說甚,你都要同朕回去?!?/br> “好,但子墨、祝融需與我同行。哦,對了,還有那個半死不活的宋人?!?/br> 拓跋燾幾乎快把贏風這個人忘了。只因他這幾日都只關注邀雨的動向。而贏風自上次被邀雨打傷后,吊著一口氣療傷到現在還是昏迷不醒。 只要她肯回北魏,拓跋燾倒是無所謂邀雨帶多少人,也干脆應道,“準?!?/br> “既如此,便走吧?!毖暾f完,坐回馬車中,靜等拓跋燾帶她回去。 “你不反抗?”拓跋燾皺眉道。 “反抗?”邀雨嘴角微翹,“殺了你們所有人嗎?”她說著用手拄臉,似乎認真思考起來,“確也不難呢……可是……”她說完沖拓跋燾嫣然一笑,“本宮尚不舍得?!?/br> 拓跋燾覺得心漏跳了一下,方要開口,便見邀雨已經冷下臉來,淡淡道,“陛下的命可是拓跋破軍用命換來的,怎可輕易殺了?!彼f完,便向后一仰,干脆在馬車中躺下休息了。 此時的建康城中,劉義隆剛交了差出來。他其實連皇上的面都沒見到。自己這位皇兄,做太子時還顧及一點兄弟情誼,登基之后,便將其余兄弟視作無物。 劉義隆這趟差事也算是做得不錯,不僅帶回了魏皇的休戰協議,還有仇池過的邊貿許諾??赡怯秩绾?,皇上不過是差了個太監說了句辛苦了,就沒有他話了。 既然皇上沒有旨意,劉義隆自然也不急著回荊州。他在建康城還有不少事兒要處理。 昨日他才剛回到自己以前居住的皇子府,就有仇池的人將書信遞到了門房。這位檀女郎看似根基尚淺,實際在劉宋也是有耳目的。 劉義隆看著送來的信函,不禁又想起從北魏回城時的情景。當時秦忠志領了邀雨的命令,要送他們安全進入劉宋地界再返回。 這位秦丞相殷勤周到,一路上連驛站的熱水都提前打點好了。估計是沒少為檀邀雨安排出行??墒乔刂抑驹偃绾沃艿?,也是熱臉貼冷屁股,當時劉義隆正因為檀邀雨出手傷了贏風,又把他帶走了的事兒惱怒不已。 若不是顧忌贏風的性命,劉義隆真想讓暗中跟隨的荊衛把這一隊仇池人都殺了!或許,他也可以綁了秦忠志,拿去跟邀雨換人。 他正在盤算如何才能平安帶回贏風,馬車外面的侍衛來稟報說秦忠志求見。 劉義隆從小就體弱多病,本不適宜出使北魏這種舟車勞頓的事,可是沒辦法,誰讓他最不受皇上待見,所以這種隨時會掉腦袋的差事,自然毫無疑問要落到他頭上。 在海上受到海盜攻擊時,他便因船身劇烈顛簸而涂得昏天暗地。后來見贏風受傷,他更是急火攻心。以至于關心外露,失了同檀邀雨談判的先機。 劉義隆不想耽誤行程,硬是挺著不適,強行上路。眼下正想借著隊伍修整時好好休息一下,沒想到秦忠志卻來了。 一見到秦忠志的臉,劉義隆就皺皺眉,也不知道檀邀雨是從哪兒尋到長得如此像狐貍的人?她自己難道看著就不別扭嗎? “外臣知道殿下需要多休息,也就有話直說了。殿下也知道,咱們仇池地偏國小,連著幾場戰事下來,實在是傷筋動骨,挪不出多余的銀錢。不知道,萬護衛的傷藥費,您打算如何支付?” 劉義隆見過不要臉的,卻沒見過這么不要臉的!贏風身上的傷哪一處不是檀邀雨打的?這世上難道還有問受害者要傷藥費的道理! 劉義隆想理論,可看到秦忠志的狐貍臉堆滿了虛偽的假笑,就知道同這位是沒法講什么君子道義的。真是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仇池國真是把這兩樣都占全了!不亡國都對不起先賢! “你想怎么結?”劉義隆最終敗下陣來。畢竟贏風的性命最為重要。 “有殿下這句話,外臣就放心了。等殿下平安抵達建康時,自有人會將所需用度奉上?!鼻刂抑居幸赓I了個關子,沒有把要求立刻就提出來。 給劉義隆多些時間,讓他胡亂猜想仇池會如何漫天要價。這樣等看到他們實際的要求時,再跟他自己的想象一比,才會覺得還不算吃虧。 果然,劉義隆一回到皇子府,就依約收到秦忠志派人送上的信函。他快速讀完,只覺得檀邀雨這幫人還沒得失心瘋。他們提的要求還不算太難過分。 一入了夜,劉義隆便只帶了個隨從,光明正大地去了京城最有名的妓院凌香閣。他留在京城雖然沒引起劉宋小皇帝的注意,可是其他各方勢力,比如各門閥世家,還是有派人盯著梢的。 那些人見劉義隆出了皇子府,直奔凌香閣,便趕緊派人回去稟報。他們大多數都覺得,這位三皇子久病纏身,還不忘了逍遙快活,當真是石榴裙下死,做鬼也風流。 凌香閣的老鴇無比熱情,引著他們進了最好的一間包房,上了酒菜,也不多問,自覺地退了出去,留劉義隆一人在房中自斟自飲。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老鴇又引著一人進到隔壁房間。接著屏風后的百寶閣“咯吱”一聲輕響旋轉,進了隔壁間的那人借著旋轉的百寶閣就來到了劉義隆的房間。 “哈哈,害殿下久等,是老臣的不是?!?/br> 第一百一十九章 、互打機鋒 來人正是朝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文臣首府,大司空徐羨之。徐羨之雖以是花甲之年,卻依舊精氣十足,腰直腿健。常年在朝堂中浸染,讓他自然而然就帶著權臣的氣勢,面對劉義隆這種皇子,也絲毫不顯卑躬屈膝。 徐羨之同許多得了權勢便忘乎所以的人不同,這么多年他始終保持清淡的飲食,每日清晨必打一通五禽戲以強身健體。所以他體貌清瘦,身體也一直硬朗,頗有些道骨仙風的樣子。只是作為顧命大臣的這一年實在太過cao勞,此時雖紅光滿面,卻也難掩疲色。 劉義隆從案桌后起身,恭敬地迎著徐羨之道,“小王倒是該謝謝大司空。讓小王見識了如此妙的地方。好些年未聽過建康城內的箏曲兒了,今日倒是讓小王一飽了耳福?!?/br> “哦?”徐羨之刻意打趣,“這么說老臣還是來得早了?” 劉義隆笑道,“來得早,來得遲,都不如來得時機重要。徐老您說呢?” 這兩人相互間打著機鋒,聽得引人進來的老鴇云里霧里。她可不敢多聽,將徐羨之引進房,就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徐羨之似乎很滿意劉義隆的回答,也很愛聽劉義隆稱呼他為徐老。既然這位三皇子是他看中的,總該要多親近親近才好。 “些許時日不見,徐老倒是比往昔更顯精神了?!眲⒘x隆寒暄道。 徐羨之擺擺手,“殿下是撿老頭子愛聽的說??衫铣甲约褐?,這副身子骨是越來越不行了。所以有些事兒啊,該提上日程了?!?/br> 劉義隆恭敬道,“但憑徐老吩咐。小王定當竭盡全力?!?/br> 雖說徐羨之此前已經收到過劉義隆回復的書信,可是此時聽他親口說出來,心里自然又多了分底氣。 徐羨之很高興,招呼門外的小廝道,“去,讓mama叫碧淵姑娘進來,為殿下彈上一曲?!彼洲D頭向劉義隆道,“殿下運氣不錯。這位碧淵姑娘是建康城內頗具才名的妓子。此前一直被一位秦郎君包養著,無人見得真容。最近這位秦郎君吃了些官司,不在建康城內,mama這才放了碧淵姑娘出來應客?!?/br> 劉義隆挑挑眉,秦郎君是贏風在建康的假身份。贏風何時吃了官司?他怎么沒聽說。 等碧淵進來了,像是沒見過也不認識劉義隆似的同二人見禮。接著便撩撥琴弦,婉轉輕唱。 徐羨之捻著早已全白了的山羊胡贊道,“這琴藝倒是不負盛名了?!彼钟糜喙鈷呦騽⒘x隆,見他只是閉目仰首地聽著琴曲,對碧淵這位貌若天仙的女妓興致缺缺,不由滿意地點點頭。不會色令智昏,當屬仁君之選。 聽了幾支曲子,徐羨之才開口道,“殿下約老臣前來,怕不是只想聽曲子而已吧?!?/br> 劉義隆忙舉起桌上的茶杯,敬向徐羨之道,“卻是有事相求于徐老?!?/br> “哦?殿下有話不妨直說?!?/br> 劉義隆似有顧忌地望望四周,“只是此處……” 徐羨之大笑,“殿下無需擔心。此處人聲嘈雜,屋內又有琴聲,反倒不怕人聽壁腳?!?/br> 劉義隆恍然大悟,“怪不得徐老約我在此處。實在是高明!” 劉義隆舉著茶杯道,“其實也不是什么大事兒。徐老知道,小王至今尚未迎娶正妻,有意想與一位謝家姑娘共結連理。只是她雖是謝家女,卻是旁支末裔,有些擔不起正妻的位分。小王想請徐老在朝中提拔提拔這家人,為日后求娶鋪路。小王在此以茶代酒,先謝過徐老?!闭f完飲盡一杯茶。 徐羨之恍然,怪不得劉義隆對碧淵目不斜視。原來是心中已有佳人。謝家的旁支嗎?倒也不錯。 門閥嫡女們只在門閥間聯姻,不嫁皇室。這是氏族門閥間約定俗成的。但是旁支的就沒那么金貴了,抬舉一下未嘗不可。況且由自己先一步施恩這家,日后他們也會記著自己的好。 徐羨之捻著胡子,應了下來,“如此一件小事,哪兒還用殿下親自張口來求?看來這位謝家女郎,頗得殿下歡心啊?!?/br> “多謝徐老成全?!眲⒘x隆邊笑著答謝,邊在心里罵檀邀雨。他實在是找不出更好地,不會引起徐羨之的說辭了。至于檀邀雨之后要從哪兒找出個謝家女郎嫁給他,那就不是他該cao心的事兒了。 來之前他派人調查過這個謝家的旁支,發現他們現任的家主有一庶妹,竟是嫁給了當時才顯剛露頭角的檀道濟。換句話說,謝家的這個旁支正是檀邀雨的母族。不知道檀邀雨是單純地想抬舉舅家,還是別有所圖。 換作往常,劉義隆肯定會要把這家人查個底掉,才會決定是否相幫??扇缃裉囱昴笾A風的命,容不得他拖沓。 劉義隆生在皇家,兄弟親緣單薄。母妃過世后,被寄養到了呂美人宮中。因此與呂美人的兒子七皇子劉義季十分親厚。 后來呂美人亡故,正趕上先帝劉裕打發他去荊州做刺史。他就求了恩旨,把年紀尚小劉義季也帶在身邊。兄弟倆兒也算是患難與共了。 可剛到荊州時,無權無勢的劉義隆連當地的土紳都壓制不了,更不要說豪門望族,對他的到來皆是愛答不理的態度。 就在劉義隆覺得自己一腔抱負無處施展時,在街邊偶遇了當時混跡荊州附近,做游俠兒頭目的贏風。兩人相談甚歡,當晚便結為異姓兄弟。 贏風手下有一隊游俠兒組成的人馬,也都跟著贏風一起,進了宜都王府,做了劉義隆的荊衛。荊州如今被治理得井井有條,土豪鄉紳都被打得服服帖帖。這些都是贏風幫著他一步一步打下來的。 若是沒有贏風,便不會有今日的局面,更不可能有日后再進一步的機會。所以對劉義隆來說,贏風是不惜一切代價都要救回來的。 安排好了秦忠志信中所求之事,劉義隆又同徐羨之間或寒暄,間或點評琴曲時事地聊到月上中天。徐羨之表面雖未顯露,可內里對這位三皇子十分滿意。先帝劉裕是武將出身,家中子弟也很少有用心向學的,三皇子在劉皇室中可算是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