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懷璧 第7節
書迷正在閱讀:婚后熱戀你、穿成年代文男主的早死原配、踹了前任后我成為他的金絲雀、繁星之下(現言骨科,1v1,哥哥誘入)、綠春波(高干 替身情人 H)、當魔王穿成小可憐[星際]、竹馬好像我老婆[娛樂圈]、二嫁將軍府、妖女亂國、針鋒天下
那日聞玉一心留意著笛聲從哪個方向傳來,倒是并未留意這些,不過他這樣說,她也立即想起來那附近確實有一片果林:“確實有一片漿果林,但那……”她話說到一半,福至心靈一般低頭朝著對方的鞋尖看去。山中過了一日,眾人都沒有機會換下身上的衣物,因此即便是衛嘉玉這樣喜潔的人,鞋面上也不免沾上了許多泥點,除去那些黃泥之外,他皂靴兩旁還有一些深紫色的痕跡。 紀城離開山洞并不是為了笛聲,而是去了同隗和通約定的地點,因此鞋上并無這些污跡,那么剩下的二人之中…… 聞玉已想不起二人鞋面上究竟有沒有沾上過漿果汁水的痕跡了,但她忽然想起那日趕到山崖時,林中殘留的淡淡檀香氣味:“去了山崖的是那個老和尚,殺屠戶的是柳又伶?” 衛嘉玉略帶贊許地看她一眼,又聽她問:“可他有什么理由要殺屠戶?” “你還記得那日在林中,屠戶提起紅袖班上下被人滅口的事情?” 聞玉聞一知十:“柳又伶前腳被人從戲班趕出來的,后腳戲班就出了事,你懷疑這件事情和他有關?” “雖不能斷定柳郎君與紅袖班出事是否有關,但紅袖班出事那日屠戶應當是去過戲園的。他身上帶著一個繡花的藍色錢袋,是女子的荷包款式,上面的點翠手藝也是戲班才有的。若是情人送的,應當妥帖保管才是,可那日他在客棧將錢袋取出來時,錢袋上花樣的繡線皆有破損,抽繩也被扯壞了。后來我又在林中聽他提起紅袖班,便猜想那天他或許是去過戲園的,只不過那會兒里面已經出了事,他在官兵趕到之前,聽見或者撞見了什么,又悄悄溜了出來,這錢袋也多半也是從哪個尸體手上強拽出來的?!?/br> 聞玉回想起客棧那天,他頭腦一熱取出錢袋同南宮仰叫板的模樣,難怪他一個屠戶身上帶了這么多銀子進山,原來是因為這錢來路不正,他怕官府查到他頭上,這才急著攜款逃跑。 柳又伶在戲班待過,恐怕也是那時候認出了那個錢袋,這才找上了他。 這之后的事情便無從考證了,屠戶在林中似是而非的透露出自己了解紅袖班出事的原因,或許正是認出了這行人中有人與此事有關,想要再趁機勒索一筆銀子,結果沒想到敲詐不成,反倒叫自己丟了性命。 “還有一點說不通,”聞玉皺眉沉思,“要真是姓柳的殺了屠戶,那晚坡上拍斷了樹樁的難不成也是他?” 柳又伶生得細瘦,實在不像是能一掌拍斷一棵粗木的人。 衛嘉玉倒也十分坦誠,坦言道:“這一點,在下也并未想清楚?!?/br> 等都縉在一旁填完土,折騰了大半夜,距離天亮也不剩幾個時辰。 聞玉一回山神廟就回屋睡覺去了,都縉也困得不行,但等他們回屋才發現屋子里頭空蕩蕩的,柳又伶卻已不知去向,他的行李包袱都不在屋里,看樣子是趁夜獨自下山去了。 “這……”都縉目瞪口呆,“要不要同其他人說一聲?” 衛嘉玉猜測屠戶既死,紅袖班一事若當真與柳又伶有關,他此時趁夜下山倒也是意料之中,于是搖搖頭,溫聲道:“不必管他,你去打盆水清洗一下,也早點休息吧?!?/br> 都縉今天去了墳地身上還是一身灰,忙端著水盆出門。屋里又只剩下衛嘉玉一人,桌面上擺著一盤下了一半的棋局。 南宮易文、紀城、隗和通、柳又伶……這些人出現在此的原因似乎開始漸漸明朗,使人得以窺見背后的一點真貌,但是還有一個人—— 他為何會在此時出現在這兒?難道當真只是巧合? 衛嘉玉目光凝聚在一顆棋子上,遲遲無法使其與這棋桌上的任何一個人產生一點關聯。過了許久,風中似乎隱隱傳來一聲嘆息,男子終于伸手將棋盤上的那顆棋子丟回了棋盒。 第10章 書生 聞玉醒時天光已經大亮。她躺在床上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在哪兒,等想起今天就能下山回家,不由精神一震,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掀開被子起身。 這會兒廟里格外清凈,如同每一次她從城里回來,獨自在此留宿的清晨,除了蟲鳴鳥啼萬籟俱寂。 后院有一口井水,她端著臉盆走到廊下,才發現院子里有人在晨練。雖說在她看來,與其說是晨練,看他那一招一式的速度,還不如自己在家挨揍時滿院子跑時來得靈活,但就這樣,一套拳下來站在院中的男子額頭上居然也沁出了一層薄汗。 聞玉端著臉盆在廊下看衛嘉玉終于收手放回身前,站在井邊閉著眼睛緩緩吐息,過一會兒睜開眼,看見站在松樹下的人時微微有些意外:“聞姑娘早?!?/br> 聞玉從廊下走出來:“你練的什么?” “晨起拉伸一下筋脈,疏通筋骨罷了?!毙l嘉玉像是特意在這兒等她,“姑娘今日準備何時動身下山?” “用了早飯就能出發,”聞玉左右張望一圈,“你那書童呢?” “他另有事情,已經先下山去了,明日與我會合?!?/br> 南宮仰昨晚受了焦冼一掌,受傷后還在床上休養。一時也找不到好的大夫,好在同行的老僧會些醫術,南宮易文一早下山去藥鋪抓藥,留紀城在這兒照看他。 柳又伶與隗和通不知什么時候走的,這么一數,如今這山上要下山的便只剩下衛嘉玉一個人。好在他似乎并不急著趕路,二人在寺里用了一頓便飯,等過了午時才背上包袱下山。 大約因為前幾日大雨的關系,這幾天天氣晴朗,頭頂太陽高懸。二人走了約莫半個時辰,遠遠看見山腳下一面酒家的旗幡,便知道萬年村已經到了。 路過村口某個籬笆小院時,里頭正有個打水的婦人,一抬頭看見二人,十分驚喜:“小滿回來了?” 聞玉停下腳步,應和道:“剛回來?!?/br> 婦人走上前,想拉她進屋:“吃過飯沒有?要是沒有,就進屋吃點?!?/br> “吃過了,我去王叔那兒取個rou,回來您替我做個粉蒸rou?!?/br> “你就惦記著這口吃的?!眿D人嗔笑道,原本還想拉她進屋坐會兒,聽說她還有正事,便也不勉強。只是又瞧見她身后跟著個陌生面孔的男子,又忙拉住她,悄聲問道,“那郎君是你在城里結識的朋友?” 聞玉一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心里琢磨著什么,立即冷酷道:“不是,路上碰見不認路的,順手帶他一程罷了?!?/br> 婦人一聽果然便露出十分失望的神色:“我就說這十里八鄉還有這么俊俏的后生竟是你嬸子我沒聽說過的……” 不過她聽說這郎君是個來歷不明的外鄉人,又立即嚴肅起來,同她湊近了輕聲道:“不過我跟你說,最近村里進進出出不少外人,我聽說前些天老李家半夜來了個問路的,老李好心留他住了一晚,結果第二天起來一看,家里的東西都叫人給搬空了……嘖嘖嘖,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這年頭好人難當,楊柳田那一片本來就偏僻,你這次回來了也留意著些,家里門窗都關好了?!?/br> 二人在墻外搭了幾句話,若不是還惦記著灶上的火,這寒暄恐怕就沒個頭了。 好不容易目送著林嬸回屋,聞玉一轉身才發現衛嘉玉竟還站在原地等她。她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主動問道:“你接著去哪兒,要不要我送你過去?” 衛嘉玉等在一旁,本也是為了同她道別:“有勞姑娘一路相送,接下去在下自有去處,姑娘自管去忙自己的事情?!?/br> 這一路來,發生許多事情,起初雖是陌生人,但幾天下來多少也還是有了一些同行的情誼。尤其是跟焦冼那群人相比,衛嘉玉算是個很不錯的同路人,聞玉覺得自己實在慧眼獨具:“行,那你自己小心。改日若有機會,我請你去我家做客?!?/br> 衛嘉玉聞言,也露出些許笑意:“有機會必定上門拜訪?!?/br> 二人道過別,聞玉十分灑脫地沖他擺擺手,也不打聽他的去處,拎著包袱頭也不回地朝西邊去了。 衛嘉玉站在原地,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街角。他轉頭看了眼天色,抬腳朝著東邊走去。 萬年村是個小山村,但是住在村里的農戶在山里開墾出一片田地,當地人便住在這里,以打獵種地為生。 衛嘉玉按著來前的計劃一路往東走,偶然碰上鄉間的村民,也會停下來詢問兩句,有幾次發現走錯了方向,好在及時回頭,這樣走走走停停,花了有一會兒功夫,終于在距離萬年村最東邊的田間找到了一間樸素的小院。 小院白墻黑瓦,外頭幾畝水田,邊上種了兩棵垂楊,垂楊高高大大,已比院墻高,遠遠看去十分清凈。 他隔著水田在對岸站了半晌,望著眼前世外桃源似的小院,竟遲遲不敢上前。 等日頭快要落山,別處已有人家起了炊煙。水田對面的小院依舊安安靜靜地佇立在日頭下,那扇脫漆的木門緊閉著,沒有人從那門后走出來。 衛嘉玉像是終于下定決心,踩著田埂小路,一步一步地朝著小院走去。 到了院門前,他抬手停在半空,過了許久才輕輕在門上叩了叩,院主人似乎出門去了,里頭并無回應。 衛嘉玉一顆心緩緩回落,一時竟不知到底是失望還是松了口氣。 他伸手放在門上,并不如何用力,門竟“吱呀”一聲便開了一道細縫。衛嘉玉一怔,站在原地難得生出幾分手足無措,過了許久才僵硬著手指將那門推開。 院里靜悄悄的,青石板鋪成的庭院中,種著一棵枇杷樹。樹下一口水井,沒什么特別之處,是一個尋常人家的小院。 主人家似乎當真不在,卻不知道為何沒有鎖門,竟就這么大敞著任人出入。 衛嘉玉走到房檐下,里頭的房門虛掩著,他先注意到檐下脫漆的木柱子,上頭有一道道深淺不一的劃痕,從他的腰開始,間隙時寬時窄,最上頭的那一道剛剛到他下頷。 他指腹拂過最新的那道劃痕,竟是過了許久才意識到這應當是年年計算孩童身高留下的痕跡。 他有了一個孩子,比自己要矮上一些。 當他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衛嘉玉心頭似乎掠過一瞬間的無措,他的手指停留在最上頭的那道刻線上,有半晌沒有回過神。 庭院中一陣微風吹過,叫人指尖微蜷。中庭的房門輕輕搖開,發出一聲細微輕響。 廊柱下的男子叫聲音驚醒,緩緩轉頭又朝著屋里走去。 這院子太小,一共沒有幾間屋子。等他推門看見屋內景象,原本平靜無波的面孔上終于出現了一絲驚異。 只見屋內一片狼藉,桌椅擺設許多都被推翻在地,地上還有摔碎的茶盞,似乎有賊人入侵,翻箱倒柜地搜尋了一番,里間的窗戶大開著,不知先前在這屋里究竟發生過什么。 衛嘉玉走到廳中扶起倒地的桌子,伸手在上面輕輕抹了一下,指尖一點落灰,看樣子這屋子已有幾日無人居住,不知主人家到底去了何處。 他又在里面走了一圈,這兒沒什么值錢的東西,但是許多主人家的東西都還留在屋里,可見并不是先前以為的入室偷盜??墒且膊幌裰魅思掖颐μ与y才留下的這一片狼藉的樣子。 衛嘉玉站在屋子中央,沉思良久,照著記憶里的樣子,走到屋里的書桌旁。桌邊放著一個半人高的畫軸桶,他撩起衣袖,伸手進去沿著桶壁仔細摸索,不久眉心一松,將手從畫軸桶中伸出來時,手里已經多了一封密封起來的信。 信上沒有署名,但衛嘉玉莫名覺得這封信從一開始就是為他準備的。 拆開信紙,里頭只有薄薄一張小箋,上面四個字:安好勿念。 紙上落筆從容,顯然并非匆匆寫就,倉皇之間藏在桶中??梢窃缇蛯懴?,留話之人為何不愿再多寫一些? 衛嘉玉捏著那張薄薄信箋來回四個字竟是讀了許久,只覺得心中空落落的一塊,到這一刻失望涌上心頭,他才知道自己原來是想見到他的。自然是想見他,衛嘉玉自嘲一聲,若是不想見他,怎么會不遠千里,獨自到此? 他在這信上花了太多時間,等聽見外頭傳來一陣腳步聲,才發現有人已站在了房門外。 聞玉扛著袋豬rou從村西一路回家,剛到家門口已經察覺到了不對。 將近日落時分,院門虛掩著,里頭悄無聲息。她推開門,便看見里面的房門開著,門后似乎站著一個身影。她心中一緊,將肩上的袋子扔在一旁,握住手中袖刀快走幾步,轉眼就到了門前。剛一進門,就看見站在屋內的男人也猛地抬頭朝她看來。目光相接的那一瞬間,他似乎還沉浸在某種情緒之中,以至于聞玉從他眼中看見了幾許尚未掩去的冷意。 那一瞬間,他和印象中那個溫文爾雅的男人相距甚遠,叫她感覺格外陌生。 “你在我家干什么?”聞玉怔怔地看著他,疑心自己走錯了門。她看著滿屋的狼藉,和站在屋里的男子,忽然想起回來時,林嬸跟她說過的話: “前些天老李家半夜來了個問路的,老李好心留他住了一晚,結果第二天起來一看,家里的東西都叫人給搬空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楊柳田那一片本來就偏僻……” 她心中咯噔一下,看著他的目光不由越發警惕。 衛嘉玉在這兒撞見她也很意外,還沒來得及細想她出現在此地的原因,聽見她的問話卻瞳孔猛的一縮,目光古怪地定定看著她:“你說……這是你家?” 他有了一個孩子,比自己要矮上一些,差不多剛到自己下頷…… 衛嘉玉的目光從她額前的頭發絲開始,一點一點往下移,仿佛頭一回見到她,第一次仔細觀察著她的眉眼。他想起在山上的時候她說過的話: ——我自幼目力極佳,夜里視物比尋常人看得更清楚些。 ——你也可以? ——姑娘還認識這樣的人? ——是有一個,不過我先前一直以為他是說大話騙我。 …… ——不知姑娘的這把刀是從何處得來的? ——我爹與人打賭贏來送我打獵用的。 ——令尊想必十分疼愛姑娘。 …… 巨大的荒謬感吞噬了他,叫他一顆心無限地向下沉去。 聞玉不明白為什么他的臉上忽然間血色盡失,男子站在日光照不到的屋子里,唇色幾乎同臉色一樣蒼白,黑曜石一般的瞳孔一錯不錯地注視著她,上面如同覆了一層寒霜。 她握著袖刀的手指收緊,在他迫人的目光下,全身起了戒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