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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悲傷的故事。我不知道應該回答什么,言語在很多時候都顯得蒼白無力。 “莓莓,跟你們在一起多少年了?” “還差兩天就三年了,那天是她的生日……就是我們把她帶回家的那天?!贝笠涕]了閉眼睛,嘴角勾起一個自嘲的弧度,“慕容,你知道我多希望她父母是,那種很不負責任的人,或者是壞蛋,是——什么都好,總之,是在別人看來根本負擔不起照顧一個孩子的責任的人,我希望他們當初拋棄她的理由再絕情一點再可恨一點,這樣,我們或許還可以爭取一下莓莓的撫養權,呵。很自私對不對?” “還行?!蔽艺f。私心而已,還談不上自私。 “可他們偏偏不是。他們甚至好到所有人都會覺得他們比我們更‘適合’照顧她,或者,其實是,即使他們再不好,再不負責任,在別人看來都比我們更有‘資格’照顧她。對不對,慕容?我們……毫無勝算?!?/br> 我無言以對。 我理解不了為什么兩個人在一起一定需要一個孩子,肖初然夫婦如此,大姨小姨也如此,但我理解這種,對大多數人來說唾手可得的東西卻成了少部分人的奢求,這種無奈,和憤怒,還有悲涼。 法律不維護我們,人情更是,雪上加霜。 “莓莓呢,她愿意嗎?”這句話一問出口,我就意識到這是一個多么愚蠢的問題,幾乎為自己感到羞愧。三年,一個十歲的孩子,這兩點加起來,什么都改變不了。 “她只是一個十歲的小女孩……而且,你不知道,她跟她的親身母親長得有多像,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們都,我們跟莓莓,我們三個人驚呆了……我第一次明白什么叫造化弄人,就那一眼我就明白,我們要失去莓莓了?!?/br> 那么,我弟弟,也要失去他的小米粒了嗎?即使他曾經為了她在除夕之夜干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即使他曾經把自己心愛的玩具的一半鄭重交到她的手里,他的傷心難過,也撼動不了這結局分毫。 大姨突然彎下腰,兩條手臂支在大腿上,雙手捂住臉,陷入了深深的沉默。我以為她哭了,但當她再次挺直了腰身的時候,臉上并沒有淚痕。 她的痛苦如此深切,我卻無能為力。設身處地,我恐怕也只有束手無策。但,怎么就吵架了呢? “她覺得我會像放棄莓莓一樣放棄她?!?/br> 我不明所以。 “她是我名義上的meimei?!?/br> 我詫異地抬眼看她。 “我十歲的時候,我父母把她從孤兒院領回來,那時候她九歲?!?/br> 啊,原來如此。 她并沒有看我,她全部的目光都注視在那個人的臉上,她抬起手,一點一點地梳理她散在枕頭上的長發,像是被這三千青絲纏住了魂魄。 “我怎么會呢?放棄她,就像是放棄我的生命一樣?!?/br> “如果可以,我一秒鐘都不想離開她?!?/br> 如果可以,我也一秒鐘都不想離開她。 我走出房間,帶上門,把那兩個相依為命的靈魂留在身后。走到街上,環顧四周空蕩蕩的街道,有一陣茫然無措。有一些惆悵,有許多亂糟糟的念頭,形單影只,甚至有一種孤苦伶仃的錯覺,這一切都最終揉合成了一種固執,我想要簡千梨在我身邊。 我竟然,這么想她。 當我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只覺得豁然開朗,像一艘迷航的船突然望到遠處的燈塔,只要義無返顧地朝著那個方向前進,就能重新靠岸。 我幾乎是腳步輕快地走向停車場,等代駕的空檔很快就訂好了機票,回到家,已經是凌晨四點了。睡了三個小時,起來收拾行李,又去店里收拾了一下,畫了個干巴巴的小黑板,然后打車到機場,搭上了十點十五分的飛機。 九個小時的飛行之后,我坐在迪拜國際機場的轉機候機室,花了半個小時從眩暈和毫不浪漫的悸動中恢復過來,仿佛才意識到自己身在何地,忽而不可抑制地笑了。還有兩個小時的等待,還有七個小時的飛行,我竟像個毛頭小子一般,為了一句呢喃的情話,為了一個小小的驚喜,不遠萬里,就這么來了。 這樣沖動,這樣冒失,萬一鬧了個滑稽,可怎么辦呢? 大概,也是心甘情愿吧。 飛機在法蘭克福降落的時候,已經是當地夜里九點多了,從機場打車到千梨的住處花了差不多一個小時,我估摸著,她就算上晚自習這個時間也應該回到家了。然而開門迎接我的只有滿頭華發的房東老太太一個人。 “Cherry?那孩子今天早上離開啦!”老人家和藹可親,還很熱情,“我這會都想她了,真是個招人喜歡的小姑娘?!?/br> 唔,算了,老人家。 “哦,那我可以在這里等她回來嗎?” “不回來啦!課程結束了,他們回中國去了?!彼坪跏强吹轿毅墩?,她又補充了一句,“噢,Cherry還沒回去,她跟她男朋友去倫敦了?!?/br> 說完這一句,她的電話恰巧響了,她看了一眼來電提示,把我讓進屋里,示意我先坐一下,然后高高興興地接起了電話,渾然不知她一句話像一把鐵錘把我釘在了原地。 也許是飛行耗盡了我的心力,也許是長途跋涉的疲累,我愣愣地站了好一會,才把猝不及防之際沉下去的心慢慢提了上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