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連喜沒有反應，站在原地。

    那人察覺到什么，尷尬地看了看曾正鑫。

    曾正鑫笑了笑：“他那時候還小，現在可能忘記了?！?/br>
    那人跟著笑：“我叫方宏，是你的叔叔?！?/br>
    曾正鑫：“連喜啊，這真的是你叔叔，聽說你爸找你找了很久?！?/br>
    曾連喜對突如其來的陌生叔叔，生出不祥預感。一個不聞不問十幾年的人，突然找上門，大概不是好事。

    方宏和曾正鑫笑得熱絡。兩個成年人，在社會上摸爬滾打多年。雖然第一次見面，但雙方都給了臺階。

    只有曾連喜，坐在單人沙發，一直面無表情。

    方宏又和曾正鑫嘮嗑了幾句，進入正題：“連喜啊，你爸爸，也就是我的哥哥，前陣子生了一場病，可能比較危險。他托我過來，請你過去，他想見一見你?！?/br>
    果然不是喜事。曾連喜冷冷地問：“見我做什么？”

    方宏也料到會是這般態度，他搬出了答案：“你是他唯一的兒子?！?/br>
    “我不認識他?！痹B喜起身，進去房間。

    曾正鑫立即打圓場：“這個事吧，太突然了，孩子一時接受不了?！?/br>
    方宏點頭：“是沒錯。但我哥的病來得非常突然。我就想帶人過去，給他看一看，好讓他安心?！?/br>
    方宏沒有坐多久，他對曾正鑫說：“麻煩你多勸勸孩子?！?/br>
    曾正鑫送走了客人，敲了敲曾連喜的房門。

    曾連喜只得過去開門：“他走了？”

    “是啊。他主要是來見你的，你不見，他當然要走了?！痹握f，“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有些人吧，活著的時候不知道珍惜，一旦失去了，人生就有很多很多的遺憾?？赡芤郧安灰?，將來有機會再見，但到了現在，聽你叔叔的意思，機會不大了?！?/br>
    曾連喜繃著臉：“如果不是他拋棄我媽，我媽不會過得那么辛苦?！?/br>
    曾正鑫拍拍曾連喜的肩膀，“見或者不見，都尊重你的意思?！?/br>
    曾連喜聽姥姥說，那是一個人渣。

    他不會對人渣有什么眷戀，他甚至沒有思念過父親。

    這一個父親，最后的愿望是見他一面。

    過去的十幾年，為什么沒有想過要來見面呢。

    母親已經去世，如今父親也將要離開。是不是真的塵歸塵土歸土，上一代的恩怨就此終結了？

    他沒有答案，但他不愿去見一個臨終的陌生人。

    迷茫之際，他想問一問姥姥的意見。

    第27章 11月12日

    11月12日，星期五。

    *

    這是高暉第二次來安樺縣。

    山清水秀的地方，未必就是冬暖夏涼。剛剛過去的那一個夏天，這里特別熱，而且燥。鳥雀成群，在枝頭上沒完沒了地叫。

    村子里，剩下的大多是老人和孩子，正值壯年的人都出外打工了。

    他上一次來的，是村里的祠堂。

    這一回他問的，是去孫明磊家的路。

    胡須大叔戴著一頂草帽，瞇著眼睛望了望另一個方向：“孫家啊。你從這里拐上去，竹林邊上第三間就是?！?/br>
    “謝謝大叔?！备邥熝刂毚笫宓姆较蜃?。

    胡須大叔回頭嘀咕說：“現在還有人來找孫家？”他壓了壓草帽，去自己的田地了。

    孫家大門緊鎖，鎖上還落了灰塵。

    高暉敲了敲門。

    無人回應。

    他仰頭看見，屋檐的一角已經結下了蜘蛛網。趴在網上的蜘蛛迅速地爬走了。

    他再次敲門。

    里面無人，連窗戶也是緊鎖的。這里貼的是老舊的窗紙，紙張已經發黃，外面的人看不清里面的情景。

    這時又一個大叔，扛著鋤頭走過。

    高暉問：“大叔，請問孫家的人什么時候回來？”

    大叔聽了這話，很是驚訝，使勁打量他。

    高暉穿著T恤牛仔褲，戴了頂棒球帽。

    這一身行頭很普通，但人特別招眼，想來還是氣質的問題。

    大叔問：“你是從城里來的？”

    “是，大叔。我來找孫家，孫明磊的孫家?！?/br>
    “孫明磊啊?！贝笫宓土寺曇?，“他在幾個月前死了?！?/br>
    “我知道……孫家有一個奶奶?！?/br>
    “他奶奶生病很久了。孫明磊死了以后，她悲傷過度，跟著去了。他家現在沒人了。都走了，都走了?！?/br>
    大叔揮了揮手，嘆聲向前走了。

    高暉第一次來安樺縣的時候，見過孫奶奶。

    老人慈祥又和藹。哪怕她知道，孫明磊險些被他撞到，也沒有責怪什么，說：“小磊不是因為你而走的?！?/br>
    沒想到，她也走了。

    村子的一切，很陌生。高暉從小在城市長大，知道有一些陳舊的鄉村，但沒有親眼目睹。上次去的祠堂是新建的，而面前的孫家，是這樣破敗不堪。

    門上的鎖，可能以后不會再打開。

    高暉又敲了孫家的門。

    早知，上次見面的時候，應該多安慰一下老人家。他敲了三下：“孫奶奶走好?！?/br>
    文件袋里的畫冊，署名是孫明磊。

    高暉和孫明磊只有一面之緣。但憑那幾張畫，他猜測，孫明磊是一個心思細膩很有藝術天分的少年。寫起東西來，圖文并茂，文筆不錯，畫卻非常逼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