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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家店竟如此風靡,宇文修多羅自然不能錯過這樣不用排隊的好機會,一行人便走了進去,尋了位子坐下,四個人分點了四份餛飩。 店鋪倒也寬敞,打掃得明亮整潔,一塵不染。寥寥幾個陳設顏色素淡,頗具古風,一根一根挺拔的竹子拼接成一道屏風,橫在店中。竹子生涼,將夏日的炎熱與浮躁盡數褪去,讓人頓時有了田園隱居之感,仿佛到了五柳先生詩中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之處。 候了片刻后,店博士就將香氣撲鼻的餛飩端上了桌,但見碗中湯水極為清透,若是濾掉上面的油,便可以用來煮茶了。湯中漂浮著形如偃月,白胖細嫩的餛飩。宇文修多羅拿著白瓷調羹舀起一個,咬破筋道又輕薄的面皮后,就嘗到了其中鮮美的湯汁和細嫩的豬rou餡,那一瞬間,她只覺自己從前吃過的餛飩都如同淡然無味,這一口餛飩鮮得讓她險些咬掉自己的舌頭。 三婢自然也做此感受,最喜吃的墨竹甚至都想落下淚來,直嘆世間怎能有如此鮮美可口的餛飩。 “這餛飩皮極薄,又有如此韌性,想來是和面時加了些雞蛋。內餡極細,我猜想是水打餡煮出來。湯水清澈,該是吊湯之手法,只是我從未喝過如此鮮美的吊湯,實在是猜不出是如何做出來的?!庇钗男薅嗔_一面吃著,一面輕聲與三婢說著,“做這餛飩之人,當真是在用自己的心去做菜,如名廚伊尹②再世?!?/br> 誰知她話音剛落,就聽到有人說:“若是能讓這位娘子全猜出來,那某的蕭家餛飩也不必在長安立足了?!?/br> 她一轉頭,就見一郎君慵懶地倚在墻邊。他膚色極白,細長的丹鳳眼如鳳尾一般勾起,眼下的淚痣憑添了幾分陰柔之氣,開口道:“某姓蕭,在家中行五?!?/br> 宇文修多羅微微一笑,起身施禮:“兒是宇文氏女?!闭f罷,又問道:“想來這餛飩便是出自蕭五郎之手了?”墨竹等人試圖阻止,畢竟在她們心中,宇文修多羅是王妃,豈能對平頭百姓如此,誰知宇文修多羅根本不理會她們的勸阻。 蕭五郎頷首,見眼前女郎衣著錦繡,周遭丫鬟又欲要阻止她行禮,便知眼前人當是個貴人。在長安城中,隨處遇到高官貴女不足為奇。只是他見宇文修多羅并不為階級禮法所束縛,心中倒升起了好感,更愿與她攀談。 宇文修多羅接著道:“郎君的手藝,可稱天下無雙。皮薄餡鮮,湯水醇香,令兒口齒留香,回味無窮?!?/br> “世人皆喜珍饈美味,但真正懂的人卻寥寥無幾?!边@位蕭五郎雙臂抱胸,語氣中似有著對世俗的不屑,“某這些年一直在等一知音,如今看來終于等到了?!?/br> 聽到他的話,宇文修多羅笑了:“人皆說見字如人,但兒卻覺得,見飯食亦如見人??磥?,兒先前的猜測是不錯了。依著食譜,用手去做,菜品之味只能浮于表面。但用心去做,才能感受到食物中極其細微的變化,也才能巧妙地將各類食物之味結合在一起,烹出天下至鮮之食物?!?/br> “能否做出一碗極為美味的餛飩,湯水也很重要。郎君做的餛飩湯水,嘗起來當是雞湯,以吊湯之法熬成,只是不知這雞湯為何能如此鮮美?” 她這般說了后,蕭五郎哈哈大笑:“此乃是我蕭氏祖傳之方,也是蕭家立身之本。委實不能告知宇文娘子?!?/br> 宇文修多羅也知自己莽撞了,忙行了禮:“是兒冒犯了,還望蕭郎君勿怪?!?/br> 蕭五郎爽快地擺了擺手,顯然是毫不在意。此時,卻見宇文修多羅復又坐了回去:“雖說與蕭郎君相談甚歡,但這餛飩要涼了,兒定要趁熱吃,萬不能錯過這般美味?!闭f罷,便又舀了一勺餛飩,小口小口地吃了起來。 蕭五郎面上的笑意卻更濃了,待到宇文修多羅她們用完一碗餛飩,欲要付錢之時,卻開了口:“某已經許多年未曾見到對廚藝有如此見地之人了,難得投緣,今日宇文娘子的餛飩算是某請了,不必給錢?!?/br> 看起來還真是個性情中人,宇文修多羅卻一向不喜欠人情,堅持道:“雖說是投緣,但蕭郎君也是經營食鋪之人,兒既然吃了餛飩,便一定要給錢的?!?/br> 誰知蕭五郎卻面色一頓,直擺手道:“某接了家中的鋪子,卻并不在意賺錢幾何,只在意是否有伯牙子期那般的知音。若有知音相伴,即便吃糠咽菜,某亦甘之如飴。若只有金銀,即使山珍海味,某也只覺味同嚼蠟?!?/br> “若宇文娘子執意給錢,便是不認某這個朋友了?!?/br> 聽了這一席話,宇文修多羅只得放棄了付錢。墨竹只覺王妃不該與除了大王外的其他郎君這般歡喜相談,當下便道:“小娘子,閉市的時辰要到了,咱們該回府了?!?/br> 可宇文修多羅想的卻是,自己要在閉市前買好些吃食,打包帶走,所以此刻也施禮告別:“此時也是兒該回府的時辰了,蕭郎君,兒先告辭了?!?/br> 蕭五郎難得碰到投緣之人,自然盼望著下次再見,忙對宇文修多羅道:“不知以后是否還有機會與宇文娘子相見,共論做菜之道?!?/br> 而宇文修多羅也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大廚,自然應下:“那是自然,兒對蕭郎君的廚藝敬仰不已。過些日子兒來西市取衣衫之時,一定會再來的?!?/br> 蕭五郎點了點頭:“好,那便一言為定?!?/br> 待到走出餛飩店時,宇文修多羅仍覺口中的鮮香經久不散,令人回味。正要理一理戴著的帷帽,卻忽有一陣大風吹過,她的帷帽被刮掉,她與幾個丫鬟皆是驚呼一聲,卻見一雙白玉一般的手將帷帽接住,遞給了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