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累了，就好好休息吧，等會兒我喊你。

    她睡得朦朧，隱約感覺到有人把剪刀塞到自己手里，再施了點力，讓幾根手指牢牢握住，

    ……又想營造她背叛人類的假象了嗎？這小孩。

    躺著躺著，冰涼的剪刀在手心卻漸漸發燙，讓她眼眶發酸。

    原來，無論重啟多少次，西奧多都沒有放棄過她……她又有什么理由決定放棄這一次的西奧多呢？

    她終于忍不住睜開眼，問：我帶你們逃出去，好不好？

    門外的仿生人發出翻箱倒柜的聲響，往日里精心呵護的家具被毫不留情的堆到地上，只等RA31下令，就進行焚燒。

    存活的希望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變得渺茫。

    西奧多搖了搖頭：逃不出去的。

    周素愣愣地看著他，揉了揉眼睛：對不起，是我沒用。

    她在道歉，不知道是為自己這輪無法拯救西奧多，還是為她一直以來的失敗。

    你已經盡力了。西奧多安靜地坐到床上，臉上掛著坦然赴死的從容，這本不該出現在一張稚嫩的臉上。

    盡力這個詞顯得可笑而無力，周素不否認自己盡力了，但是……

    出不了結果，就是徒勞、就是沒用、就是……

    就像在周素前世曾在企業實習，老板只會看她做的好不好，不會關心她做的累不累。

    她哽咽了，敲著自己的腦袋，不停重復著“對不起”三個字。

    這個孩子根本不知道，他的父母本有機會活下來，但因為她的無能，他才會一遍遍重溫童年的夢魘。

    手腕被握住了。

    周素抬眸，淚眼蒙眬地聽他說，

    “周素，你很棒，也不需要做到最好，已經足夠了?！?/br>
    “……假如，”周素強忍酸澀，“假如我救不了你的父母呢？”

    西奧多愣了愣。周素低下頭，不敢直面他的目光。

    她其實早就清楚。

    沉錨效應。它在精神力研究學中作為必修課，是每個入門的引導者都需要了解的基礎，——即引導者無法改變錨定的結果。

    每一次引導者進行精神鏈接，都只能做到對過程的療愈，而非改變結果，如果不重啟，強行介入反而容易造成更嚴重的后果。

    因為每一個錨點都是長久以來扎在療愈對象心中的一根刺、長在心口一塊疤，他們對結果的認知根深蒂固，在輾轉反側的深夜反復回憶，甚至人格都因這些傷痕鑄就而成，那是他們扎根于心靈深處的苦痛印記。

    周素在一次次重啟中想明白了。不要說這次事件，就連以前，有哪次真正改變了結果嗎？

    幼鳥最終還是會死亡，西奧多也遭遇了綁架受傷，這些都是既定的事實，而她做的只是在上面縫縫補補，以期多給予他點微不足道的溫暖。

    只是，周素找不到合適的借口，不敢停下前進的步伐，害怕自己的放棄，會讓這次改變他一生的事件成為萬劫不復的開始。

    ——“那就不救?！?/br>
    周素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屏住了呼吸。

    他……他不是最希望父母能活下來的人嗎？

    西奧多卻沒有太多猶豫，認真說：“你沒有義務救任何人，包括我的父母和我?！?/br>
    “做不到就不做，累了就休息。我希望你能活下來，但假如你感到疲憊，也可以就此停止?！?/br>
    他把周素丟在床頭的剪刀擺在她面前，讓她自己選擇。

    周素的心仿佛得到了救贖，她長長地舒了口氣，第一次感到如此輕松。

    不救他的家人……也可以？

    她卸下被一次次輪回層層束縛的枷鎖，整理好目睹千百次死亡后千瘡百孔的心靈，安靜地看著他，露出微笑。

    她把剪刀推到地上，提出了最后一個請求：“可以為我激活自毀程序嗎？”

    周素看到西奧多克制著悲傷，卻還是抿著唇點頭。

    因為，她不想讓這么溫柔的西奧消失的罪魁禍首是自己。她只能借助對方的手，毀滅這一次的時空。

    多么自私的理由，就讓年幼的西奧多親手殺死朝夕相處的同伴。

    她安詳地閉上眼睛。

    西奧多的手覆上周素的眼皮，涼絲絲的，當睜開時，瞳孔會散發出靈動的光彩，里面寫滿情緒，與家里所有仿生人都不同。

    而現在，他卻要親手抹殺這份光芒。

    手指在顫抖。他深呼一口氣：A001，我命令你，激活……

    喉嚨不知被什么情緒堵住，長久發不出聲，明明昨天他帶著渾身的委屈都順利拿到了演講比賽的冠軍，此時卻連簡簡單單的四個字都說不出。

    這時，周素忽然抓住了他的手，從床上跳了起來，眼神中洋溢著光：我知道了！

    無線信號現在被智腦系統攔截，我們只要前往書房，就能用電腦破解。有了通訊，就可以聯系cao逼19，讓它來接我們！

    RA31肯定會在密道出口堵人，但值得嘗試！

    單獨解救西奧多應該不算難事，畢竟按照原定劇情，RA31起初沒有對西奧多起殺心，西奧多本就不必死，它只有在出bug后才會改變想法。

    無論如何，她都不再想把生機留給下一次，每次機會都應該嘗試，只因每次全心全意托付信任的西奧多都值得拯救。

    西奧多回憶了一下這個熟悉的編號：cao逼19？是校工仿生人？

    是的，它是個善良的仿生人，異常程度不高，但是有一定的思辨能力，我知道它的聯系方式。

    某次，周素找到了cao逼19并請求它的幫助，為此，它借用了校車，周素直接以校長想找西奧多父母談話的名義帶走三人，下午就回來。

    異常仿生人看到校車信以為真，但那時還在書房的RA31害怕計劃有變，讓他們提前下手。

    周素本以為cao逼19好歹是人類男性的模樣，能稍微抵擋一下，結果人家拳頭還沒到，他就已經抱頭蹲下，擺出一副受傷的樣子。

    周素當場就想問他是不是在碰瓷。

    那個作勢要打人的仿生人保安也不自覺看了看自己的拳頭，平日里波瀾不驚的臉上難得的露出一絲困惑。

    就離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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