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安琪型仿生人，編號A001，很榮幸為您服務。我將作為您的智能管家，提供最優質的日常服務，如工作輔助、飲食起居、X伴侶……”

    伴隨一聲輕促冷笑，略帶譏諷的語調復述著她的名字：“安琪？他們真敢取?！?/br>
    “……”

    不對，她叫……

    她聽著機體內齒輪的運轉，努力喚醒自己的記憶，卻在那雙冰藍色眼睛下晃了神。

    面前銀發碧眼的男人，擁有一雙迷人卻冷淡的眼眸，狹長通透，好似能看透一切，如同莫奈細膩筆觸下精心調配的藍。

    “是的，主人我在，”她露出了標準微笑，“有什么事嗎？”

    “叫我長官?！?/br>
    “好的，長官?！彼敛华q豫地回答。

    “長官，是否為編號A001命名？”

    “默認?！?/br>
    “……”

    周素。

    元素周期表的周素。

    她想起了中學時期自我介紹時的開場白，中學生最是活潑，一點玩笑就是哄堂的笑聲。

    周素努力張嘴，試圖回應男人的問話，但全身完全不受控制，只有唇角維持著機械似的微笑。與自己作斗爭的感覺難受又詭異，好在并不是完全無效，至少她成功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男人眼睫微微一抬：“周素？”

    面對男人探究的目光，周素下意識想低頭，但在失去身體控制權的情況下無能為力，只能用高清攝像頭把男人的容貌神情看得一清二楚。

    1080p，不，應該說堪比藍光畫質下，對方臉上的每根絨毛都無處遁形，藝術品般的五官挑不出瑕疵，西方人的面孔卻不過于張揚，相反，東方的內斂與沉靜融進了他深邃的眼窩。

    是個極為俊美的男人。

    男人笑了笑：“很特別的名字?！?/br>
    但周素注意到，男人僅有嘴角輕微上提，眼輪匝肌沒有收縮，說明笑意浮于表面，與此同時，只有人、或者說生物才能感受到，他周身的氛圍轉冷。

    黑黢黢的槍眼頂上了她的額頭。

    恐懼讓周素腿軟，想跑想躲，想尖叫哭泣著后退，但身體仍舊木然地站在原地，眼也不眨。

    “A001，三秒內承認你是異常仿生人，不然——”

    他頎長的手指一滑，彈鋼琴似的，讓槍膛奏出“咔嗒”的聲響。

    周素嗅到上膛的火藥味，頭皮陣陣發麻。

    “三、二、……”

    救命！大俠饒命！她是仿生人還不行嗎！

    任憑心中如何吶喊，周素只能眼睜睜看著男人的手指扣上扳機，在上面壓出蓄勢待發的弧度。

    0.1度。

    周素不知從哪里計算出了此刻距離子彈發S的角度，而在這最后一秒中，只要她能讓頭部傾斜27.68度，是可以躲過去的。但腦袋僵得比石頭還y，使出吃奶的勁也移動不了。

    “一?！?/br>
    完了完了。

    周素腦子里浮現出最后一個念頭。

    “我說，西奧多你太敏感了吧?！?/br>
    周素身后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但她轉不了頭，只能聽那人款款笑道：“放心，經過三道防火墻檢測，它是合格品，況且……三戰已經過去十多年了?！闭f到后面，那人的聲音低沉了些，顯然不愿意在此話題多做停留。

    “我知道，”周素眼前、這個被稱為西奧多的男人緊盯著她，緩緩道，“但你最好再做一次檢測，我認為它有些異常?！?/br>
    “別想太多了?！鄙砗蟮哪腥俗吡诉^來，拍了拍西奧多的肩。

    周素這才看清了他的臉，一張典型的西方面孔，深棕短發，五官并不如西奧多那么出色，皮膚略微粗糙，但下巴上一道淺淺橫溝為他增添了種獨特的性感。

    陌生男人卸下周素手臂上的仿生皮膚，露出里頭的金屬線，再連接上終端cao作系統，通過虛空投影把檢測情況顯示出來。

    周素驚訝地看著自己被輕易解剖，再把內部數據投上一個可以手動cao作和感應的虛擬屏幕，感覺一切就像科幻電影里的場景。

    這遠遠超出了她那個時代的科技，那時候，盡管alphago已經問世，但更多時候，人工智能還是被稱作人工智障。

    “編號A001，開啟防火墻檢測?！?/br>
    周素面前閃過一串綠色代碼，她不由自主念了出來，冗長無序的代碼，如果是以前，周素肯定是一竅不通的，但現在卻能清晰了解其含義。

    與此同時，投影上的檢測結快速飄過。

    ——一切正常。她的機能處在最完美的狀態，防火墻檢測也沒有任何問題。

    周素在看到西奧多面部肌rou略微的放松后，才敢松口氣。

    “我都說了，”陌生男人聳聳肩，“就知道你疑心，早就提前做好了檢測?！?/br>
    “嗯，謝謝?！?/br>
    一頓檢測下來，西奧多似乎喪失了興趣，把目光從投影移開。他伸手滑動兩下屏幕，虛空的投影一閃后，便消失無蹤。

    “這樣你都懷疑，我真擔心哪天你會把它拆了，我可不付修理費?！蹦腥巳滩蛔⊥虏?。

    西奧多沉思了一下，仿佛在認真考慮這個問題：“修理費多少？”

    “兩三千萬星幣，保守估計，畢竟這是初號機?！?/br>
    “……”

    “總之，你就好好使用它吧，它會按時把你的精神力數據上傳，有什么問題記得聯系我，還有最重要的，”男人收斂笑容，“謹遵醫囑?！?/br>
    “我知道了，帕德里科?！蔽鲓W多點頭。

    “再見，致聯邦?！迸恋吕锟谱蠎腋≤?，同西奧多揮手告別。

    隔著一道自動感應門，周素靜靜的等待兩人告別，只是一想到要和堪稱恐怖的西奧多獨處，寒意就從從腳底竄上了頭頂。

    她很貴的。

    周素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嶄新又先進，一幅他賠不起的樣子，讓自己免于被對方肢解的命運。

    還好，西奧多并沒有對她做什么，只是安排了她做些簡單的家務，除了偶爾如芒刺背的目光，如同最挑剔的鑒賞家，四周靜默壓抑的氣氛讓身為仿生人的周素都有些窒息。

    入夜，覆蓋著天花板的全息屏幕自動切換，星碎匯成一條緩緩流動的銀河，在深藍幕布下熠熠生輝。

    靜謐的氛圍漸漸籠罩。周素這才感覺，自己身處地球，盡管所有事物看起來那么不同，但至少她與同胞們共享同一片夜空。

    如果不是身邊躺著西奧多的話，她的心情會更安詳。

    枕邊人安靜地閉著眼，白皙皮膚上泛著大理石般的光澤，如同一尊靜止的雕像，但周素仍然感覺，即使到了現在，他依然不曾放松。

    她就不懂了，這么不情愿，還買她做什么？

    本身留學回家飛機失事，連父母都沒見到最后一面已經夠悲慘的了，醒來連身體……機T都控制不了，還要伺候一個古怪的陌生男人，還不如之前見到的帕德里科。

    西奧多掀了掀眼皮，那雙仿佛洞察一切的眼眸望向她，湛藍得如同星海，這下周素連腹誹都不敢有了，生怕被他聽去。

    指背傳來一陣摩挲，是他溫熱頎長的手指，周素下意識想收回，卻動彈不得，任由他在被子下勾住自己的指尖。

    力度很輕，還帶著某種淡淡的疏離，卻透著一股無形的力量，仿佛不可抗拒。

    奇怪的觸感在周素心底泛濫。那不像是人類之間的觸碰，而是一種來自機械對生物的探查，更敏銳、更精確，卻少了人類之間的那種……化學反應。

    就像是人在碰一塊石頭，人沒有感覺，石頭更沒有感覺，而此刻，她變成了那塊冷冰冰的石頭，喪失了對外界的應有的感知力。

    西奧多闔上了眼。周素反而睡不著了，懷著滿腹疑惑胡思亂想，直到她的意識沉入機T，整個世界變得朦朧混沌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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