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腥風血雨暫時休場,唐闐裝乖哭了半天,也是累了,想著到家趕緊把剩下的報告收尾,好好睡上一覺。 出了電梯,她在家門口瞄到一個瘦高的身形。 她沒有多余的精力應付了,想也沒想,快步往梯廂折返,只想遁逃。 “跑什么?” 裴銘大步跟上,攫住她的手腕。 她故作訝然,想抽回手,卻被他握得更牢。 她笑得勉強“嗨,哥哥,好巧……” “你家門口你跟我說好巧?”裴銘擰著眉,居高瞧她。 他定是知道消息了…… 自尊心在他灼灼的目光中終于碎成了晶瑩的玻璃渣,她偏過臉,死死咬住下唇,不愿與他視線相觸。 那玻璃渣化作眼淚,不受控地滑落。 電子鎖密碼沒有改過。 被他領進屋,唐闐坐在沙發上,抱著抱枕又哭了會。 裴銘就這么一直看著她。 “哭好了么?我們談談?” “渴了,能不能先幫我倒點水?” “行”裴銘起身去廚房倒水。 “要那個粉藍色的大耳狗的杯子,哥哥” 她肩膀一抽一抽的,用可憐的腔調要求。 趁他彎腰找杯子的間隙,她踮腳小跑溜回臥室,‘咔噠’從內把門反鎖。 真是薛定諤的膽子。 不怕姑父,倒怕起我來了。 裴銘無奈嘆息,去電視柜下頭第叁層的抽屜里翻出備用鑰匙,對準鑰匙孔插了進去。 “我說你,上輩子是鴕鳥嗎?”他走近,伸手推了把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風的meimei。 而那坨物體卻往遠離他的一側蠕動,直到與墻面無隙貼合。 老傳統藝能了。 裴銘掏出一根煙點上,坐了會,走到書架旁,從最高處取下蒙塵的煙灰缸,將煙蒂按滅。 唐闐感知到身旁的床墊往下陷了一些,想躲,卻已經沒有了地方。 裴銘躺到她身側,伸出手,隔著薄被,下巴抵著她的發頂,將她圈在懷里。 “甜甜,對不起” 他捫著她的后腦,捏住她的下巴,像是沒有明天那樣,含吮她的唇,用舌尖裹住她的,逼迫她給予回應。 “哥哥……” 他舔舐掉她的淚水,他的眼角亦已潮漉。 六年前。醫院。 “我買了下周的機票,你乖乖在家等我” “這么快么?你可以等圣誕節假期再回來的” “我不可能讓你一個人面對這些”裴銘想到別人都是有人陪著,而她一個人去做檢查,頓時心疼“大夫怎么說?” “暫時還挺好的” “不要想太多,甜甜”裴銘知道現在的她因為激素,情緒難免會不穩定“我查過了,表兄妹之間的孩子有問題的概率非常非常低,現在產檢技術這么發達,肯定沒事的,你不要胡思亂想,而且我覺得這也未必是一件壞事,說不定還是一個契機,也許他們就此會同意咱們的事情了……這是我們的孩子,甜甜,對我、對他,你都要有點信心,好嗎?” “嗯” 波恩冬夜的風在他的耳邊悲嘯,掩去了她話語里隱隱的泣意。 彼時她捏著B超單,無望地坐在充斥著消毒水味道的長廊里,猶如捏著一份死刑的判決。 “裴小姐” 她用了化名。 “異位妊娠的原因很多的,你服用了緊急避孕藥可能是一個誘因”醫生推了推眼鏡,勸她“你這個情況要趕快手術,hcg都一萬多了,一旦引發大出血,后果不堪設想,現在醫院血庫也緊張,你得趕快做決定” “那可以最晚什么時候……做手術?” “你當我是在嚇你嗎?你隨時有生命危險,出于責任,我不能讓你離開醫院,今天必須手術” 他那么喜歡孩子……他那么想留下他…… 唐闐捂住臉,任淚水從指縫中溢出,漬得面頰生疼。 簡單的微創手術,太陽落山前便結束了。 她從麻藥中轉醒,呆滯地望著灰蒙蒙的吊頂。 失去了麻藥的壓制,小腹傳來的痛感愈來愈強烈,她的身體仿佛被人從內撕出一道道血淋淋的大口子。 不能去想,他們的孩子、她右側的輸卵管現在都成了醫療廢物,躺在黃色的垃圾袋里,等著被焚燒處理。 一切都怪她……都怪她…… 難道還要因為這段感情再毀了他么? 手機劇烈地震動起來。 “甜甜,不知道為什么,我今天總有不太好的感覺……你沒事吧?”哥哥的聲音里透著疲憊和憂心。 “我在醫院做完人流手術了” “……你說什么……?”他難以置信。 “孩子被我拿掉了” “……為什么?”他又問了一遍“為什么!” “我想要過正常人的生活”她的每一字都如同空氣里的水分子,在他的胸口細密地結出一層冰霜“這個孩子只會是我們的負累,現實一點,哥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