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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昱趕緊站出來打圓場:前些日子,國子監小考出了一道策論,說的是在江南等地正式推行改稻為桑的政策是否可行,就說我們想要探討這個吧! 顏楚音忍不住給了沈昱一個復雜的眼神。 我們國子監的題,你一個太學學子竟然知道?你是不是還偷偷做了我們國子監的題?!雖然顏楚音并不是一個特別愛學習的,但這一刻莫名覺得虧了。 那可是我們國子監的題! 但對于沈昱來說,關注國子監的考題,那是一件很正常的事。雖然太學和國子監都是本朝的最高學府,就學習氛圍來說,太學遠勝于國子監,畢竟太學里沒有一幫不學無術的紈绔子。但本朝的國子監除了是最高學府,還擔著一個管理的職能,總管著全國的各類官學。國子監的監理大臣是正四品官,擁有不經過任何人、直接向皇上遞奏折的特權。國子監的小考策論有時候暗示了國家未來的政策導向。像沈昱這種對仕途充滿野心的人,自然會想辦法關注這個。 就拿這個改稻為桑來說,官方并沒有推行相關政策,但民間已經自發有了改稻為桑的苗頭。尤其是在江南那片地方,因為地勢低濕,不適合種植別的經濟作物,桑蠶業便十分興盛。對于老百姓來說,桑田的稅遠低于稻田,桑葉的賣價又高于米糧,他們不懂什么大道理,只知道種桑比種糧食實惠。朝中一位大臣注意到了這一點,上奏朝廷建議正式推出政策,由官方出面去改稻為桑。 內閣日常事務太多,閣老們并沒有給予這個奏本足夠的重視。但要真讓奏本放在一邊落灰,那又太浪費了,于是它搖身一變成為了國子監小考的考題。 國子監中除了紈绔,還是有一些正經學子的。 有一些學生持反對觀點。如果國家公然支持改稻為桑,都知道種桑葉更賺錢,老百姓肯定一窩蜂都去種桑葉了,到時候沒有人種糧食,大家吃什么喝什么?這和國家一直對商人收高稅的道理是一樣的,如果商人那么好做,大家都跑去從商了,等到田地荒蕪,老百姓們吃什么?農耕時代的根本就在于農耕。 但持贊同觀點的學子也多。改稻為桑只在江南推行,江南的百姓不種稻谷沒關系,如今運河發達,可以從湖廣運糧食到江南,填補江南的糧食缺口。這些學生看到了桑產業背后巨大的經濟利益,認為這是能讓國富民足的好政策。 對于沈昱來說,他認為改稻為桑確實是一個能促進經濟、藏富于民的好政策,但看問題不能局限于表面,一個政策好不好不能只看它初衷好不好,還要看在推行過程中,它所能引發的一系列效應好不好,從而去判斷是優大于劣,還是劣大于優??紤]到這兩年暗流涌動的局勢,沈昱總覺得這里頭藏著事。 他朝顏楚音看去,道:我覺得這個考題很適合用來討論,你看如何? 顏楚音正要說行,一旁的曹世子見沈昱要點頭說行,他心里牢牢記著沈昱用《三字經》嘲笑自己的事,沈昱說行,那他肯定要說不行啊,于是立馬高聲反對:這有什么好討論的?推行也好,不推行也好,折騰來折騰去的,反正最終吃苦的都是老百姓。桑產業確實能賺錢,但錢又到不了百姓手里! 這話! 曹世子這話叫沈昱心里暗自驚奇。他以前和曹世子這些人接觸極少,只從別人口中聽過他們今兒禍禍了這個,明兒又禍禍了那個,聽得最多的就是他們如何不學無術。但曹世子這番話真不像一個不學無術的人可以說出來的。也許曹世子確實不太會做學問,四書五經讀得一塌糊涂,但他心里分明存著見地! 曹世子沖著顏楚音擠眉弄眼的(其實是對著沈昱):對吧,新樂!只要官府不出臺相關政策,民間自發的改稻為桑都是小規模的,而規模不大,百姓們多少還能賺到一點錢。一旦規模上去了,別又是一場灃縣茶山案。我十二姑父當年差點死在灃縣。 他又看向沈昱(其實是顏楚音),嫌棄地說:你該不會連這一點都沒有想到吧? 灃縣茶山案發生在十幾年前,當地水質特殊,某些茶農經過幾輩的努力培育出一種新型茶葉,能在別地賣出天價??h內一豪富見茶農賺錢了,強行以低價收購茶農手里的茶樹,把茶農逼得無路可走、家破人亡。前一任縣令被豪富收買,對此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任期結束后,查代容被調過去當新一任縣令。 查縣令不愿與當地豪富同流合污,一心要為茶農討回公道,結果反被豪富勾結知州污蔑他貪贓枉法,將他抓捕入獄。查代容的新婚妻子是定國公府的庶女,也就是曹世子的十二姑姑。她洞悉了夫君的危險,早早寫了一封信快馬送到娘家。雖然她的娘家人看上去都沒什么出息,但身為國公至少可以自由遞奏折見皇上啊。就為了這么一個縣令妹夫,定國公跑去宮里抱著皇帝哭訴了?;实圳s緊命人查明真相,還了查代容清白,處置了豪富和知州,又安撫了茶農。 對于京城中的人來說,這種地方上的小案子其實沒引起多大的重視,只是覺得定國公挺小家子氣的,為了一個縣令妹夫去驚動圣上,就只有沒臉沒皮的定國公能做出來。在很多達官顯貴看來,但凡定國公本人不那么窩囊,稍微有一點本事,能在朝中經營出一點點勢力,都不至于連個縣令妹夫都護不住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