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烑站在街角，將身體隱藏在墻壁之后。整條街道寂靜無聲，既沒有看到更夫，也沒有看到姬府的護衛。

    正當她準備飛身上房，從高處觀察四周情況的時候，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抬頭望去，只見姬府內院閃出一片紅光。緊接著，紅光之處升起濃煙，又有無數飛沙走石卷起，將濃煙包圍起來。

    月烑大驚，有修士在姬家交手！

    她進入鏡中世界之后接觸到的鏡中人都不是修士，可如今姬府內卻有修士在打斗，難道是訪客？

    不及多想，就見三道身影御空而起，將戰場從姬家內院移到了姬家上空。

    其中一人灰袍綸巾，看上去是個青年文士。但招式兇狠毒辣，揮掌之下便有火焰噴出。方才的濃煙似乎就是因他而起。

    看著那熊熊烈焰，月烑不覺心中一動，這人莫非是赤陽谷的？只可惜她并未見過赤焰掌，不知是不是皇甫建。

    再看與他交戰的兩人。

    其中一人虎背熊腰，身穿青色勁裝，似乎是個中年俠客。另一人則是個矮胖的中年人，穿著倒像是個農戶。

    中年俠客控制著飛沙走石，而矮胖中年則控制著一個金屬盾牌抵擋火焰。

    因為天色太黑，借著火光也只能看清幾人的身形，卻看不到面貌。

    二對一，灰袍文士很快便落了下風。他也不戀戰，虛晃一招，便迅速御空離去。

    這場交戰不過片刻之間。待灰袍文士離去之后，姬府內院才嘈雜起來，似乎是護院們剛剛趕到。

    不一會兒，就見矮胖中年從姬府飛身而出。

    月烑心中一動，當下運起碎星步跟在后面。

    矮胖中年完全沒有察覺到有人跟蹤，飛到南大街便落了地面，轉入一條巷子。又繞了幾個彎，居然轉到了東大街上，縱身翻入了城主府。

    月烑飛身上了城主府的墻頭，見那矮胖中年竟是進了一間倒座房。

    她猶豫了一下，今晚姬府肯定是要加強戒備了，索性先探探城主府吧。想著，便躍上了那間倒座房的屋頂，輕輕地掀開一片瓦。

    房間不大，看床鋪是個單間，顯然住在這里的不是普通雜役。

    屋里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正在鋪床，看到矮胖中年進來也沒理會。月烑想了想連四夫婦的行止，覺得這少年應該是個鏡中人。

    借著燈光，她終于看清了那矮胖中年的臉。皮膚焦黃、滿是褶皺與干裂，怎么看都像是常年風吹日曬的。倒是那個少年白白凈凈的，像是城主府的小廝。

    矮胖中年看著少年，似乎是在想怎么起話頭。

    “劉全……”他頓了一下，似乎是在確認自己沒有叫錯名字。

    少年抬頭看他，等待后話。

    “昨天我來的時候看到有個穿灰袍子的文人，似乎也是第一次進府？”

    “哦，爹說的是袁吉袁大爺吧？”

    爹？月烑趴在屋頂嘖嘖，看看人家這身份……灰袍子文士，是說剛才那個用火系法術的訪客嗎？

    “袁吉？他也是城主府的人嗎？”

    “他是城主新請的幕僚，咱們是少城主的人，雖然在一個府，但卻是分別辦事的?！?/br>
    “是說……城主跟少城主不合嗎？”

    “也不是。就是姬家小姐那事兒，少城主跟老城主有些分歧?！?/br>
    “老城主不想龍驤娶姬霞？”

    “可不是。城主早看上了秦將軍的女兒秦如燕，就是昨天來府里的那個?！?/br>
    劉老爹似乎不再有新的問題，談話到這里便結束了。

    月烑覺得這趟真沒有白來，不但確認了一個訪客的鏡中身份，還得到了姬、龍兩家的情報。

    也不知這劉老爹是不是萬劍山的人？想了想，她覺得還是先不要貿然去對暗號，省的白白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劉老爹和袁吉是昨天進城的，她也是昨天進城的，他們都不是城里的原住民。這是不是訪客的共同點？若是這樣，那剛才談話中提到的那個秦如燕會不會也是訪客？

    另外，劉老爹和袁吉會去姬府，是不是因為他們的任務都跟姬霞有關？

    而她自己的任務也跟姬家母女有關系，難道所有訪客的任務都是圍繞姬霞的？如果是這樣，那離開真實之鏡的關鍵會不會就是姬霞？

    果然是要去一趟姬府！

    第31章 天道何在

    好好的計劃被攪亂

    第二天，月烑巳時不到就抵達了城東的白龍寺。

    此時香客還不多，寺門前十分清凈。一個灑掃僧人正在清潔地面，偶有香客路過，那僧人也不理會，只是低頭忙著自己的事情。

    月烑向官道望了望，還沒有姬家車馬的影子。一直站在寺門外太過引人注意，不如先進寺里逛逛。

    從寺門通往前殿的石階前擺放著一個銅制香爐，上面插著七八支香。一個青年正站在香爐前，手上似有動作。

    起初，月烑以為是香客在進香?？勺叩絺让娌趴辞辶饲嗄晔稚系膭幼?，竟然是在將銅香爐里插得凌亂的幾支香擺成整齊的兩排。

    月烑不覺瞪大了眼睛，這感覺怎么有點兒眼熟??？

    青年完成了手上的動作，看著香爐中整齊擺放的香微微點了下頭，似乎十分滿意自己的作品。

    他二十出頭的模樣，棕發碧眼、清秀俊逸，一身寶藍色衣衫襯著碧色的眸子，相得益彰。

    月烑確定自己沒有見過這張臉，但因看到了方才的一幕，總覺得這人似曾相識。

    這時，青年似乎察覺到了什么，扭頭看了過來。

    兩人四目相對，都是一怔。

    青年的耳根立刻紅了起來，似乎是想到方才之事被人看去，感到不好意思。

    月烑心中一動——司徒巽！

    總算明白自己為何會覺得香爐前那一幕眼熟了，分明是司徒巽那強迫癥的毛病又犯了。她心中大樂，當初還以為蕭杰那樣的性格容易暴露，卻沒想到這小劍修的強迫癥也如此惹眼。

    正想按掌門的交代去對暗號，卻突然看見灑掃僧人拎著掃帚風一般地從她面前跑過，似乎是有急事要向內稟報。再看香爐前，哪里還有司徒巽的影子？

    月烑快步走回了寺門前，果然看見官道上駛來了兩輛馬車。

    前面一輛，車身四周皆由綢緞裝裹，雕花的窗牖用薄紗遮擋，透著富貴。后面一輛則只是布面車廂，看上去也比前面一輛小上一些。

    月烑的視線立刻被跟在馬車旁的一人吸引了，那人竟是昨晚在姬家打斗的中年俠客，果然是姬府的人！看他只能隨車步行，大約是個仆從身份。

    中年俠客依舊是昨晚那身行頭，黝黑的臉上已生出了皺紋，他身長八尺、虎背熊腰，跟著馬車步行而來卻半分不喘。

    馬車到了寺門前停下。從后面樸素的馬車上下來兩個丫鬟模樣的少女，其中一個正是小桃。

    兩個丫鬟下車后，便快步走到前面那輛豪華的馬車旁，服侍主人下車。

    先下車的是姬夫人。

    她穿了件赭石色直領對襟長襖，淺駝色的裙擺蓋住了腳面，銀色的長發高高盤起，只插了一支金釵，整個人的氣質素凈溫婉。

    緊接著，是姬霞。

    當姬霞走出馬車的瞬間，月烑只覺得周圍一切的景象都變得黯淡無比，仿佛所有的陽光都只落在姬霞一人身上。

    十八歲的少女身材高挑，一頭金色的長發垂在腰間，猶如日光照耀下的瀑布。羊脂玉般白皙的皮膚吹彈可破，墨眉斜長入鬢，薄唇不染自紅，挺直的鼻梁則讓整張臉顯得格外立體。

    最吸引人的，是那少女的眼睛。那是一雙冰藍色的眼眸，如冰雪初化的湖面般晶瑩。若一直盯著那雙眼睛，便會產生一種錯覺，仿佛靈魂都要被那雙眼睛凍住了一般。

    月烑在這一瞬間便信了酒館中的傳聞，這樣的女子即便只有十歲也能夠讓人一見鐘情吧……

    正當她在心中贊嘆姬霞美貌的時候，方才在香爐前的青年已走下臺階，滿面春風地迎了上去?！凹Х蛉?、姬姑娘，你們也來上香??？真巧?！?/br>
    看到青年這般搭訕，月烑的下巴差點兒沒掉到地上。不是吧？難道司徒巽也對姬霞一見鐘情了？還是說她看走了眼，這青年并非司徒巽，只是一個鏡中人？

    就在她琢磨著青年究竟是不是司徒巽的時候，方丈帶著灑掃僧人走了出來，將姬家母女迎入了寺中。青年和中年俠客也跟在后面進了寺院。

    月烑心里琢磨著找機會去跟那青年對個暗號，人則繞過前殿，沿著小路進了一座名為芙蕖園的庭院。

    按照小桃所說，姬家母女進香完畢后，便會去后院聽方丈說法。到時候她便帶著綠兒到芙蕖園來與月烑碰面。

    芙蕖園的布置精美雅秀。黃豆大小的白色碎石鋪路，上面一片落葉雜草都沒有，放眼望去雪白一片煞是好看。園中間是一片池塘，塘中開滿了荷花。

    月烑坐在池邊的涼亭中望著水面。清風拂過，芙蕖微蕩，幾只蜻蜓繞在花間，分外悠閑?？粗粗?，不覺生出了幾分困意。

    朦朦朧朧間，忽聽得一陣嘈雜聲。

    睡意瞬間散去，月烑起身走到園子門口，就見寺里的香客們紛紛小跑著奔往正殿的方向。

    “聽說姬小姐帶著相好來進香，跟少城主撞了個正著！”

    “姬小姐的相好？”

    “就是竹山先生給姬小姐找的相公啊，兩邊在大殿前對上了。趕緊的吧，晚了就看不上了！”

    聽了香客口中的話，月烑想起了酒樓里的八卦和昨晚的事情。如今姬霞的情報是重中之重，這熱鬧她必須看！

    大殿前已經里三層外三層的圍滿了人。

    姬家母女站在殿前，旁邊跟著小桃和綠兒兩個丫鬟。姬夫人面帶憂色，不停轉動著手上的念珠。姬霞則是冷冷清清的模樣，看不出半分情緒。

    母女面前站著兩人，一個是那香爐前的青年，另一個則是那面色黝黑的中年俠客。

    兩人對面是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年，錦袍玉帶、容貌俊朗，正是香客們口中的少城主龍驤。在他身后還跟著五六個隨從，都擼胳膊挽袖子的，擺出一副隨時準備動手的架勢。

    圍觀的香客們議論紛紛。

    “噯！怎么那邊有兩個人啊，這姬小姐到底帶了幾個相好??？”

    “嘖嘖，要說少城主還真是冤，巴巴守了這些年，突然冒出兩個情敵來?！?/br>
    “兩個都是竹山先生選的嗎？”

    “你以為竹山先生是你啊，長點兒腦子行不行？一看就知道竹山先生選的是那個年輕的?！?/br>
    “那黑臉漢子呢，難道是姬小姐自己選的？”

    “不是吧，姬小姐口味這么重？”

    “這可不好說。你看咱們少城主也是眉清目秀的，可姬小姐就看不上??！說不定姬小姐就喜歡臉黑年長的呢？”

    “早知道，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