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昕淮看出了對方的疑惑，但并不打算解釋。

    少年的目光落向不遠處的實驗艙，他的呼吸都因為剛才的那番話而顫抖了起來。

    季昕淮是人類起義軍一員。

    他知道攝政王陸云挽一直都在明著搜集和整理起義軍名單，甚至還曾親自率軍與起義軍產生沖突。

    可是直到幾天前，獲得楚玄舟所給更高權限的季昕淮才終于發現，陸云挽知道得比自己和整個人類起義軍所了解的都要多得多。

    此時的季昕淮只要一閉上眼睛，就能看到那天光腦上的文字。

    ……

    白色的光屏上寫滿了名字。

    打開它的那一瞬間，季昕淮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在陸云挽死后，人類起義軍也暫時沉寂下來，同時帝國似乎也放過了這個群體。

    盡管如此，季昕淮還是死死地盯著光屏，想知道有沒有重要成員的名字被記在這里。

    就在下一刻少年瞪大了眼睛。

    “這，這不可能?！?/br>
    “怎么會……”

    原本站在光腦前的季昕淮猛地向后退了一大步，差點摔倒在光腦前。

    他胸前的暗紅色罌粟勛章，在光屏的照射下發出刺眼的光。

    少年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而等再睜開的時候，他的眼角邊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出現了一滴冰冷的淚水。

    “季昕淮?！鄙倌陮χ饽X，念出了自己的名字。

    在今天親眼看到這一幕之前，季昕淮做夢也沒有想到——除了那些已經將身份暴露了七七八八的起義軍成員外，自己竟然會親眼在這里看到「季昕淮」這三個字！

    陸云挽自始至終都知道自己是誰。

    可他還是將自己選入衍微軍團，甚至在離開的時候任命自己為少將。

    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

    “季少將？！”

    “季昕淮，季昕淮你怎么了？”

    陷入回憶中的季昕淮死死地咬著唇，人類并不尖利的牙齒刺穿下唇，一滴血珠就這么冒了出來，掛在了他的唇畔。

    “沒什么，抱歉嚇到您了?！背聊S久，季昕淮終于再次開口，表面上看他似乎恢復了正常，但是緊攥著的拳卻將主人緊張的情緒泄漏無遺。

    他緩步朝著實驗室外走去，在將要離開這里的時候停下腳步說：“這段時間我會和您交接工作，等過一陣子查清楚一些事后，我就會離開衍微軍團了?！?/br>
    說完，季昕淮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實驗室外，只留下未散去的聲音不斷在陸云挽的耳邊回蕩。

    ……臥槽。

    不同于一臉莫名其妙的宋非衍，聽到這里之后，陸云挽徹底想起來了！

    之前軍部一直都在調查人類反叛軍，在自己穿來的時候，軍部內網里已經有了長長一串名單。

    而當初看完這些之后，擔心后面遇到什么劇情人物，自己又按照《人魚帝國》里面的記載，將其中提到的成員隨手記錄了上去。

    季昕淮就是其中之一。

    陸云挽當初這么做，只是為了提醒自己而已。

    誰能想到，一年多的時間過去，他竟敢獲得權限看到了那個名單。

    “這也太巧了吧……”陸云挽下意識輕聲說。

    語畢他忽然反應過來，這一件事很可能不是巧合！

    當初自己給了楚玄舟軍部高級權限，而因為兩人曾一起在地下黑市見過季昕淮，所以自己從未向楚玄舟隱瞞那個名單。

    如果自己沒有猜錯的話，這個名單應該是楚玄舟故意讓季昕淮看到的。

    ……但他這樣做又是為了什么？

    “算了，愛說不說吧，”宋非衍有些煩躁地嘆了口氣，轉身看向正在發呆的陸云挽，“陸閑，陸閑？你在想什么呢？”

    “嗯？”

    正想得入神的陸云挽愣了一下，下意識回答他：“在想楚玄舟他——”

    臥槽，不對不對！

    剛一吐出「楚玄舟」這三個字，陸云挽便反應過來，并立刻閉上了嘴。

    但是不同于稍有一點緊張，生怕對方看出什么來的陸云挽 ，聽到他的解釋后，宋非衍沒有一點特殊的反應。

    他將陸云挽當做了一個普通的楚玄舟的崇拜者。

    “哦?！睉械么罾聿皇斓娜说乃戳艘谎蹟祿?，徑直朝實驗區外走去。

    但是還沒走兩步，宋非衍忽然停下了腳步。

    放在平常，他是懶得再去管這些亂七八糟事情的，但是剛才季昕淮的話卻讓他再次想起了陸云挽，同時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對了，在之后的實驗里，或者慶?；顒由?，你或許還有機會近距離接觸陛下。所以我想要提醒你，不要呃……離他太近?！?/br>
    哈？

    宋非衍這是什么意思？

    他是不是以為我和很多人類一樣，對楚玄舟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雖然覺得宋非衍的話有些莫名其妙，但是陸云挽還是點頭說：“好的宋教授，我只是有些崇拜陛下而已。他率領帝國聯合軍團取得了勝利，每一個帝國的公民都會為他驕傲?！?/br>
    嘖，我這個官腔打得不錯。

    說完之后陸云挽忍不住默默地在心中給自己點了一個贊。

    “我和你說的不是這個，”沒想到宋非衍卻皺眉說，“我的意思是……楚玄舟的性格?！?/br>
    “他的性格，你最好不要看得太簡單?！?/br>
    宋非衍這個人最大的特點或許就是情商低，以及天不怕地不怕。

    當年攝政王陸云挽最不可一世的時候，他都敢公開咒罵陸云挽 ，而現在楚玄舟成了皇帝，宋非衍竟然也敢說對方不好。

    陸云挽自己沒有看到，他剛才說那句話的時候滿眼的真誠。

    實驗室外的光正好落在人類少年黑沉的眼底，「向往」兩個字簡直在頃刻間凝成了實質。

    原本只打算簡單提一下的宋非衍，停下腳步轉身朝陸云挽看了過來，并問出了一個完全處于意料之外的問題：“你知道楚玄舟的手上戴著什么東西嗎？”

    陸云挽猶豫了一下，實話實說：“陛下的無名指上好像戴著一枚戒指?！?/br>
    末了他又趕緊補充一句：“他帶花來這里紀念攝政王的時候我看到過?！?/br>
    “對?！彼畏茄芟赛c了一下頭，接著一臉古怪地看向陸云挽 。

    “是這一枚戒指?！彼f。

    隨著宋非衍話音的落下，原本什么也沒有的光屏上忽然出現了放大的楚玄舟的手指畫面。

    ——這是之前由洛厄爾星帝國科技大學學生拍下來的。

    上傳到星網上后，又被人放大了無數倍。

    在看到楚玄舟的手的那一瞬間，陸云挽的目光下意識閃躲了一下，同時緊緊地皺起眉：

    雖然已經看過不止一次，但是再一次放大看到楚玄舟那只沒有一點好rou的手，陸云挽的心還是猛地一揪。

    不是害怕，而是不忍。

    宋非衍似乎也有些受不了這個畫面，他迅速放大光屏，幾秒后陸云挽的眼前就只剩下了一枚戒指。

    這個時候他終于看清了楚玄舟戒指的模樣。

    那是一枚由無數切面組成的黑色素面戒指，外形非常簡單，完全不像是流行于帝國上層的華麗款式。

    隨著鏡頭中楚玄舟手指的移動，光線被戒指切碎，印在了他滿是傷疤的手背上。

    “你知道這個戒指是什么制成的嗎？”宋非衍忽然賣起了關子。

    我怎么知道！

    陸云挽一邊吐槽一邊假裝認真地說：“是什么寶石嗎？抱歉宋教授，我對這個沒有研究?！?/br>
    “是……一種人造寶石?！?/br>
    一向有什么就說什么的宋非衍講完這句話后忽然停了下來。

    他咬了咬牙說：“是一種由鈣、磷、碳之類的元素壓成的寶石?！?/br>
    陸云挽：？？

    你說這個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惡，之前那個從不賣關子，想罵就罵的宋非衍去哪里了？

    陸云挽愣了愣神，他稍稍沉默了一下，一臉不解地看向宋非衍。

    而就在陸云挽忍不住想要直接開口問他究竟想表達什么的時候，一條信息忽然從他腦海之中閃了出來。

    ——當初死遁的時候，自己利用四級防御系統摧毀了攝政王的墓室。

    但彼時條件有限，陸云挽也不知道墓室被毀后，巨石究竟能不能將一切遮掩。

    所以當時陸云挽還做了另一手準備。

    他去找了一些由鈣、磷、碳等元素構成的細小灰白色粉末，提前布置在了墓室中。

    而陸云挽之所以要找由這些元素構成的粉末，正是因為……它們是構成骨灰的物質。

    臥槽??！

    陸云挽的大腦瞬間嗡了起來。

    整個人都僵立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