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他的話，陸云挽先點了點頭，接著又忽然搖頭。

    “不，我必須要知道殿下的一舉一動，”陸云挽的語氣略帶偏執，似乎是將不安這兩個字刻進了骨子里，“所以您原諒我好不好？”

    說到這里的時候，陸云挽的語氣也變得輕柔起來。

    甚至于帶上了幾分此前幾乎沒有過的緊張感。

    實際現在的情緒并不是他裝出來的——

    光明正大地告訴對方自己要「監控」他，實在是有些挑戰陸云挽身為正常人的底線。

    但是就像陸云挽剛才說的一樣：星際與帝國并不安全。

    現在劇情已經和《人魚帝國》里寫得完全不一樣了，陸云挽也難以保證會不會有意外發生。

    ……所以為了保證主角安全，自己只能一不做二不休，繼續關注楚玄舟的一舉一動！

    用短短幾秒時間說服自己之后，陸云挽再一次入戲。

    他終于將那枚吻落在了楚玄舟的額上，接著以不容拒絕的語氣在少年的耳邊說：“殿下，我只是太愛太愛您了……”

    因為愛，所以不安。

    因為太愛，所以患得患失。

    停頓片刻，楚玄舟忽然回抱住了陸云挽。

    他將臉埋在陸云挽的肩窩，輕聲對攝政王說：“攝政王大人，我明白了……”

    隔著衣料，陸云挽聽不清楚玄舟的語氣。

    但是這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卻平白讓他感覺到了危險。

    主角明白什么了？！

    ——

    楚玄舟好歹是帝國的皇子。

    星盜襲擊事件結束后，他暫時結束了在亞歷克西斯星上駐守的任務。

    陸云挽這個時候發現：楚玄舟從小生活的那顆星球，原來就在亞歷克西斯星相鄰的星系。

    出于對主角過去、以及這個世界低等人魚星球的好奇，已經大老遠跑到這里來的陸云挽猶豫了一下，便決定和楚玄舟一起，回到他過去生活過的地方看看。

    和首都星一樣，這顆名為「宜珊」的星球也完全被海洋覆蓋。

    甚至于就連體積也差不多大。

    幾分鐘后，一架低調的小型黑色的星艦，正以緩慢的速度繞宜珊飛行著。

    坐在視窗邊的陸云挽看到——宜珊星的海水非常渾濁，已經到達到了嚴重污染的級別。

    看到他皺眉，一直沉默著的楚玄舟開口說：“攝政王大人，宜珊星是最低等的人魚星球，所有城市都建在海底……那里的空氣也很渾濁，并不適合人類活動?！?/br>
    他猶豫著開口，試圖勸陸云挽打消去宜珊星的念頭。

    從小生活在宜珊星的楚玄舟，非常了解這是一個多么骯臟的地方。

    他本能地排斥陸云挽將那里與自己聯系起來。

    但陸云挽似乎并不在意。

    “沒關系，殿下?！?/br>
    攝政王眼底的興趣，并沒有因此變淡一絲一毫。

    就在陸云挽話音落下的同時，星艦開始迅速降低高度，朝著宜珊星北半球的深海中降去。

    ——目的地正是楚玄舟在宜珊星的家。

    宜珊星上的海洋平均深度達四千米。

    這里海水渾濁、能見度本就差，伴隨著下潛，不多時陸云挽的眼前就只剩下了漆黑一片。

    來自深海的窒息感襲了上來，陸云挽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而就在這個時候，從未見過的景象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氣膜」下，是一座巨大的城市。

    這里的建筑毫無規劃過的痕跡，動輒成百上千層的高樓以不符合力學概念的姿態胡亂搭建著。

    幽深、污濁的大海，成了城市灰暗的天頂。

    飛行器在這里如無頭蒼蠅般穿梭著，一切都混亂到了極致。

    看到這樣的場景，陸云挽忍不住皺了皺眉。

    ——單單看建筑等級和那些四處可見的飛行器，屬于人魚的低等星球顯然是要比人類星球富有許多的。

    但于此相伴的是，這里簡直無秩序到了極點。

    注意到陸云挽的目光，楚玄舟緩步走到他的身邊說：“攝政王大人，宜珊星就是這樣骯臟又混亂……以您的身份，并不適合到這里來?！?/br>
    楚玄舟的語氣里帶著淡淡的厭棄。

    他是在說宜珊星，似乎也是在借此來形容自己。

    聽出主角話中情緒的陸云挽笑了起來。

    星艦進入城市，并按照光腦上的坐標向角落駛去。

    陸云挽搖著頭對楚玄舟說：“殿下不要忘記，我和您一樣，都來自于低等星球?！?/br>
    攝政王的外表太過優雅，自己甚至于星際上的所有人都常常忽略他的出身。

    陸云挽輕輕地將手撫上楚玄舟的長發，他嘆了一口氣有些無奈地說：“您的眼睛，是全星際里我見過的最干凈的一雙?！?/br>
    楚玄舟沒有想到，陸云挽竟然聽出了自己的意思，甚至還試圖安慰……

    星艦內自一次暗了下來，它從一座廊橋下穿過，向城市另一邊而去。

    眼前的景物逐漸變得熟悉了起來。

    想起陸云挽曾說過的話，在星艦內重新亮起的那一瞬楚玄舟頓了一下，忽然以不舍又遺憾的目光向外看去。

    “攝政王大人如您所見，單看科技宜珊星的確比一些人類星球發達。但生活在這種低等星球上的人魚沉迷于欲望、只注重享受，所以這里的治安很差，星球居民的實際生活水平或許并不如人類的星球?！?/br>
    聞言，陸云挽輕輕地點了點頭，表情也不自主地認真了起來。

    楚玄舟裝作不經意地說：“大部分人魚之所以無所顧忌，根源是帝國專屬于人魚的寬松法令?！?/br>
    ……重刑同一案。

    聽到楚玄舟的話，這幾個字立刻出現在了陸云挽的腦海中，他的表情下意識認真了起來。

    如果原主當年的目標能夠達成，那么不只是人類，甚至于大部分人魚的生活也會因此產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陷入思考的陸云挽沒有看到，在說話的同時，楚玄舟一直都在悄悄地觀察著自己的反應……

    果然。

    看到陸云挽略顯嚴肅的表情，楚玄舟的心中逐漸有了底。

    駐守在亞歷克西斯星上的這段時間，楚玄舟一直在調查著攝政王的過去。

    借著陸云挽的縱容，與來自于軍部的特殊權限，楚玄舟并沒有費太多工夫，就查到了曾讓原主花費大量時間與精力的《重刑同一案》。

    剛才那番話不是楚玄舟的有感而發，而是他在故意試探陸云挽。

    看到攝政王的表情之后，楚玄舟立刻明白自己的猜測是對的……陸云挽直到現在，都對當年未能成功推行的法案耿耿于懷。

    星艦的速度逐漸降低，一座建在城市邊緣的小型別墅出現在了楚玄舟的遠方：這就是他從前的家。

    “它也是帝國日漸衰落的根源所在?！背劾^續著剛才的話。

    “殿下覺得應該怎么做？”陸云挽隨口問。

    少年猶豫了一下回答道：“應該從根源上修改法令?！?/br>
    就在星艦即將降落的時刻，陸云挽終于抬眸看向了楚玄舟，然后緩緩朝少年笑了起來。

    說得對！真不愧是主角。

    聽到他的話，陸云挽恨不得現在就給楚玄舟點贊。

    但是身為反派的矜持還將他給拉了回來。

    陸云挽低頭笑了一下，等再抬起眼眸的時候，目光里卻帶上了幾分嘲弄。

    他似乎是在嘲笑楚玄舟的幼稚。

    “殿下，某種角度看您的話沒有錯，但是您忽略了一件事?！?/br>
    星艦穩穩停在了別墅前的空地上，陸云挽一邊說話一邊徑直走了出去。

    “什么？”楚玄舟下意識問。

    “只有擁有權力的人才有資格說這些，”攝政王仰頭向別墅的窗臺看去，他隨口說，“不然只會是一場滑稽的鬧劇?！?/br>
    陸云挽背對著自己站在前方，楚玄舟看不到他的眼神。

    但是這一刻，他卻從陸云挽的聲音里聽出了nongnong的自嘲意味……就像他并不是在給自己說話，而是隔著時空，對當年那個還是不是攝政王的陸云挽說似的。

    楚玄舟第一次從攝政王的身上讀出了孤獨。

    ——

    陸云挽記得《人魚帝國》里說，楚玄舟一直和他的母親居住在宜珊星上。

    直到他母親去世，太后將楚玄舟接回首都星。

    按理來說這應該是一座空宅才對。

    但陸云挽和楚玄舟剛走到別墅灰色的石質臺階上，大門便毫無預兆地敞了開來。

    一個打扮隨意的男人出現在了陸云挽和楚玄舟的眼前。

    他五官還算俊朗，但或許是在宜珊星上呆得久了，氣質看上去格外滄桑。

    “楚玄舟？！”男人下意識將這個名字叫了出來。

    呆了幾秒，他猛地后退幾步，瞪大了眼睛看向陸云挽：“攝，攝政王……大人？”

    顯然，在宜珊星上見到攝政王是一件非常出乎預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