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戰士們突然說起這半年吃過的苦，經歷最深刻的磨難，舍不得誰走，又提起誰不該走。

    說到最后又哭又笑，一直到熄燈號響起，才散去。

    顧長逸今晚沒喝多少，戰士們敬酒，人家仰頭喝光，他就只抿一口。

    戰士們有意見，他一個冷眼過去，戰士就跑了。

    到最后，誰也沒能灌醉他。

    臘月中旬了，圓月掛在高空，不需要用手電筒，也能看清回家的路。

    穆冰瑩與微醺的顧長逸慢步走著， “完成你想做的第一個階段，什么心情？”

    “長征才剛剛開始，心情還算平靜?！币宦飞隙加腥?，但是離得遠，兩人挨在一起，別人也不能第一眼就發現他們牽著手，為了讓媳婦放松，顧長逸故意放慢腳步，落在最后面，“營區還需要繼續壯大，過了年，就會有第二批特戰篩選?！?/br>
    “這么快？”穆冰瑩驚訝，“我還以為會先帶著這三十個戰士先執行任務?！?/br>
    “篩選只是第一步，他們還需要繼續鍛煉，戰爭一直沒有停止，南疆最近很不安穩，特戰營要做好時刻上戰場的準備?！?/br>
    穆冰瑩撫了撫他的胳膊，“辛苦了，你精神繃緊了半年，過年期間就好好放松幾天，要保持松弛有度，否則根據規律，關鍵時刻很容易功虧一簣?！?/br>
    “你說得對?！?/br>
    顧長逸握緊媳婦的手，“現在能和你一起牽著手，在月光下吹著海風，慢悠悠散步，就是最能讓我放松的事?！?/br>
    穆冰瑩泛起笑容，看到前后面都沒什么人了，挎住他的胳膊，依靠在他身上，顧長逸低頭一笑，將她的手握得更緊了。

    ……

    大年前的一個星期，兩人出島住到了大院。

    穆冰瑩挑起了年夜飯的重責，小胡和顧長逸從旁輔助。

    三弟顧躍進，來了電話，說要到三十下午，火車才能到達珠市。

    婆婆和魏叔那邊，年近二十七八了，還沒見回來，打了電話才知道，帶不回佳夢，還把佳夢惹生氣了，最終決定留在香陽過年，大年初二再趕回珠市見顧躍進。

    穆冰瑩年二十九晚上就開始燒菜了，年夜飯的菜超過十種以上，還都是硬菜，家里沒有大鍋，都是煤氣灶爐子，很多rou菜需要燉上三四個小時，甚至四五個小時，當天煮來不及。

    三十早上，穆冰瑩很早就起床了，穿上親手織的棗紅色毛衣，黑色燈芯絨褲子，新買的牛皮皮鞋，把辮子上也夾了兩個她自己親手用棗紅色毛線做的發夾，整個人看上去充滿了活力。

    顧長逸從衛生間里出來，看到媳婦，立馬笑了，“顧長逸家的新年福娃?！?/br>
    穆冰瑩理了理辮子，低頭看著自己的裝扮，“怎么樣？好看嗎？”

    “好看，特有新年氣氛?！鳖欓L逸湊過去親了一口媳婦潤滑的臉頰，“我也穿你給我織的新毛衣?！?/br>
    “你慢慢穿，我下去看看昨晚的菜怎么樣了?！?/br>
    穆冰瑩拿起水杯下樓，一下樓就看到公公和小胡站在大門口，“爸，小胡，你們干嘛呢？”

    “這都……哇！冰瑩姐，你今天真好看?！毙『p眼放著光看著穆冰瑩，手上拎滿了禮盒走進來。

    “鮮亮，精神?！鳖櫜】吹絻合眿D的裝扮笑著說，已經不知道有多少年沒體驗過這種過年的氣氛了，以往都是自己在家里，照常吃了從食堂打來的晚飯就去睡，初一照常去軍區工作。

    就算大院里很多同事喊他去吃飯，他也不去，人家都是一家子團團圓圓，他一個外人去了，總歸讓人不自在。

    今年好了，有了大兒媳婦，從一個星期前，家里就充滿了過年氣氛，讓他心里暖烘烘地。

    穆冰瑩笑了笑，“爸，是又有人送東西來家里嗎？”

    “冰瑩姐，好像都是你的東西，門口說又是報社送來的?！毙『鷮|西放到墻邊，“外面還有呢，沒拿完?！?/br>
    “報社送的？”

    穆冰瑩奇怪走上前，報社前兩天送來的鋼筆，她已經收到并回禮了，怎么還有這么多東西。

    “門口是這么說的，說是經常來的郝老師放在那邊?！毙『鷥芍皇钟至酀M了禮盒，“還說盒子上都有信封，標明了是哪里寄給你的?！?/br>
    穆冰瑩點了點頭，上個星期郝從云幾乎天天都送東西過來，不是報社送的就是出版社送的，她便跟門口哨兵說了，以后只要是好老師送東西來，放門口就好了，不用再特地來來回回送進來耽擱時間。

    畢竟門口到大院也有不短的距離，挨著年底，誰家都忙。

    禮品都是郝從云篩選過，才會送到大院來。

    聽說有很多讀者都特地寄東西到報社，被拒絕之后，變成偷偷放在報社門口，只留下一張字條，寫的送給玫瑰，不說來處，搞得報社過年前又是貼禁止亂放的標語，又是安排人日夜值班看守。

    還特地登報強調了不要再送禮物。

    穆冰瑩拆開第一個禮盒信封，原來是江南幾家書店送來的年禮，盒子里是蠶絲絲巾與茉莉花茶，還有的盒子裝了紅酒，燕窩，剩下的禮盒也都是首都蜀湘等各個省書店送來的年禮，有筆記本，鋼筆，阿膠，龍井鐵觀音碧螺春，面霜護手霜口紅等等。

    “好多東西啊?！毙『@訝看著一個個拆開的禮盒，“看來這些書店出版社都很重視感激冰瑩姐?！?/br>
    “南燕銷量獨占鰲頭，這是多少年沒出現過的現狀了，自然感激?！鳖櫜】粗Y品，眼里全是笑，他自己從來不收這些禮品，但是兒媳婦這是正兒八經能收的東西。

    “爸，出版社送來的茅臺，我給放到餐柜上了，您過年可以喝?！蹦卤搶⒍Y品重新理好，暫時先放到儲藏室，沒有拎到樓上去，不然到時候帶回島上，還要拎著爬上爬下，不如直接放到一樓省事。

    “哎，今年就沾你的光，喝那瓶茅臺?！鳖櫜∽叩讲蛷d，看著柜子上的茅臺，眼里笑意更深，“冰瑩，忙完吃早飯吧，今天還要辛苦你?！?/br>
    “自己人吃團圓飯，不辛苦?！蹦卤撚秩バl生間洗了手，走到餐桌旁坐下，食堂的早飯依然是老樣子，白粥饅頭雞蛋。

    顧長逸收拾完從樓上下來，身上穿著一件深棕色長袖毛衣，不同以往的裝扮，讓他多了一些少年氣，也多了很多溫度，讓小胡和顧昌巍眼睛再次一亮。

    “這樣穿多好看，家里就要穿的舒服?！鳖櫜〗裉煲矝]穿軍裝，其實他以前都是穿軍裝的，今天白襯衫外面套了一件黑色背心，剛才出門，背心外面又套了一件黑色開衫毛衣，這都是兒媳婦置辦的新年衣服，否則他柜子里沒這樣的便裝。

    “老同志今天看上去是文化人哪?！鳖欓L逸坐下后，看向小胡，“你的新衣服了？怎么還穿著軍裝？”

    “在里面呢?！毙『闹乜?，心里暖乎乎地，真沒想到冰瑩姐還會給他準備了過年新衣裳，還是燈芯絨的套衫，可時髦了。

    “你也不怕熱?！鳖欓L逸拿起雞蛋敲了幾下，慢慢剝著。

    其實小胡的衣服是顧昌巍特地囑咐去買，給了錢票，穆冰瑩沒要，去買新布的時候，根據小胡的軍裝尺寸，一起給做了。

    小胡剛收到衣服的時候，感動得都哭了，說長這么大，除了軍裝，是第一回 穿上新衣裳。

    吃了早飯，穆冰瑩便開始洗菜切菜燉煮，今天打算做一只玫瑰豉油雞，蒸上一條海鱸魚，再紅燒一條河鳊魚。

    吃一條，留一條，這是家里的老習慣，期盼年年有余。

    葷菜還有豆豉蒸排骨，冰糖肘子，蜜汁叉燒，西紅柿土豆燉牛腩，香腸咸雞鮮rou咸魚切成塊，放一起做一道臘味合蒸，白灼蝦，青紅椒芹菜爆炒魷魚，清蒸幾只大螃蟹。

    素菜定了兩道，燙菠菜，香菇炒青菜，最后來一道海參甲魚湯。

    珠市有大年三十忙，新春初一閑的習俗。

    意思大年三十忙完了，初一什么都不用干，就閑著玩一天，熱三十留下的菜吃就行。

    穆冰瑩昨天晚上已經把肘子和黃豆燉上了，一揭鍋蓋，rou香撲鼻，肘子還沒有收汁，沒有那么晶瑩透亮，關了火，放到一邊，換上豉油雞鹵水繼續煮著。

    她殺不來甲魚，聽到甲魚一咬上人就不松手，是小胡處理了拿到廚房，穆冰瑩用砂鍋把水燒開，放入甲魚和海參，放上蔥姜蓋上鍋蓋，調成中火燉著。

    牛腩昨晚是焯過水了，穆冰瑩切了西紅柿，打開炒鍋將油燒熱，放了半鍋西紅柿去炒汁，炒到西紅柿糊爛了，汁水“咕嚕咕?！痹阱伬锩爸菖?，酸甜香氣撲鼻，再放入白糖一起翻炒，倒入大塊牛腩，讓它們先吸收一些西紅柿汁，最后再倒入砂鍋加熱水小火悶煮。

    “媳婦，我們干點啥，你指揮?！?/br>
    顧長逸接完電話回來，看到媳婦一個人忙得認真，“爐子都用上了？”

    “是啊，廚房沒什么要幫忙的，我自己腦子里有計劃?！蹦卤摽戳搜圩袅?，“不然就幫我把蔥再剝一些，芹菜理了，青菜菠菜洗了吧?！?/br>
    “冰瑩姐，我來做！”

    小胡興沖沖跑進來，被顧長逸攔住，“你去忙你的?！?/br>
    “我沒什么可忙的啊，昨天前天把兩個院子，家里每一處死角都打掃得干干凈凈?！毙『€想往廚房擠，“今天就專門聽冰瑩姐指揮?！?/br>
    “我都沒事做，還用得著你?！鳖欓L逸提起籃子走到水池， “你要是實在閑得慌，就早點去火車站接老三?！?/br>
    小胡卷起袖子要理菜， “顧工下午三點多才到，我這么早去也接不到人啊?！?/br>
    穆冰瑩被兩人逗笑，“小胡，你就歇著吧，這里真不用幫忙?！?/br>
    “那行吧?！毙『K于反應過來，小顧團長就是想要二人世界，他還沒有眼力見的在這一直打岔。

    穆冰瑩往搪瓷盆里倒入白糖黃酒紅麴醬，再滴入瓶裝醬油豆豉五香粉，切了生姜片，蔥段加進去，調成醬汁靜置一會，把兩塊學生尺子長的整段五花rou放進去腌漬，到了下午，直接拿出來放到鍋里煎煮，就能吃上剛出鍋的蜜汁叉燒。

    用熱水清洗幾遍臘味，把上面的鹽味都洗淡一些，否則吃起來會太咸，將香腸和咸rou切成片狀，咸雞咸魚剁成塊狀，往盤子里擺得整齊好看，等到爐子上的牛腩煮好，就可以放上去蒸了。

    “媳婦，中午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已經燒好的菜，有你想吃的你就直接吃?！?/br>
    廚房的活很是消磨時間，不知不覺就快到中午了，穆冰瑩稍微閑了一會，“要不然煮個海鮮面吃？”

    “好啊，反正這么多海鮮，不快點吃，也放不住?！鳖欓L逸說著就去處理海鮮，這次除了從島上帶出來的小海鮮，還有報社出版社給媳婦送來的大海鮮，大螃蟹，鮑魚，大龍蝦，海魚什么都有。

    “就用這個梭子蟹，貝殼，魷魚，蝦一起煮了就行了?！?nbsp;穆冰瑩指著廚臺上的盤子，轉身就去拿出干凈的鍋添水準備燒午飯。

    “我來煮，你休息，一上午都沒閑著?！鳖欓L逸走過去接手。

    穆冰瑩沒跟他爭，做到一旁的小凳子上，“忙起來不覺得累，再說對于喜歡做菜的人來說，有這么多食材可以用，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我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燒這么多菜?！?/br>
    “人家都是討厭做飯，巴不得偷懶，就你最勤快，我可真有福氣?！?/br>
    “怎么？聽你口氣好像沒那么有福氣啊?！?/br>
    “不不不，真有，我真有福氣?！?/br>
    穆冰瑩抿著唇笑，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剛把杯子放下，聽到外面傳來小胡驚訝的聲音，探頭一看，她也驚住了，連忙站起來，“飛躍？不是說你不回來嗎？”

    顧長逸一聽，放下鍋蓋走出廚房，果然看到他們家老二人模人樣回來了。

    “大嫂，知道你做飯好吃，特地趕回來吃你準備的年夜飯?！鳖欙w躍臉上沒有風塵仆仆的痕跡，也不知道是他太好看掩蓋住了，還是真不是趕著回來的。

    “你怎么回來了？”

    在書房里聽到動靜的顧昌巍走出來，看到二兒子，臉上流露驚訝的神情，“天天神出鬼沒?！?/br>
    “作為軍區首長，怎么能把神鬼掛在嘴上?！鳖欙w躍將手上的幾個盒子放到客廳茶幾上，“這是我給你們帶的禮物，都是蜀香當地特產?！?/br>
    顧長逸走過去，“說?！?/br>
    剛靠在沙發上的顧飛躍，聽到這個字，直起身體道：“我剛回家，大哥你怎么跟審犯人一樣，好好，別擺臉色，我說，這不是聽說老三要帶女朋友回來，大嫂結婚我沒趕上，正好蜀湘都逛完了，特地趕回來看一看?！?/br>
    “帶女朋友？”顧昌巍走到常坐的沙發位置坐下，“什么女朋友？老三沒說他要帶人回來，你是怎么知道的？”

    顧飛躍突然一笑，“可能跟你打電話的時候，老三確實沒打算帶女朋友回來，我知道他女朋友會來的時候，估計老三也確實都不知道，是誰您就甭問了，反正現在就是，您期盼已久的第二個未來兒媳婦，下午就要登門了?！?/br>
    “我期待的是二兒媳婦，不是第二個兒媳婦！”顧昌巍沒被二兒子繞過去。

    顧飛躍接過大嫂遞來的茶杯，“一個意思，不要計較那么多?！?/br>
    顧長逸盯著二弟道：“你從進門起，眼神就不對，你還知道什么？”

    顧飛躍慶幸茶還沒遞到嘴邊，“我知道什么啊，大哥，你怎么還真跟審犯人一樣審我，嚇得我都要胡言亂語編出些什么來了?！?/br>
    “飛躍，中午吃海鮮面可以嗎？”家里多回來一個人，穆冰瑩跟著高興，過年就是人越多越熱鬧，“要是不想吃，肘子燉好了，收個汁就行，雞半個小時就能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