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副團長說完，怕這幾個人不聽，轉看向穆冰瑩，“玫瑰同志，我說的對嗎？”

    “很對，特別對?！蹦卤撘粡埧?，演員們都正色起來，就連原本一點兒沒放在心上的童馨都正經了， “你們很多都住在大院，就算不住在大院，能出演《南燕》，說明都經歷過競選，看到過大家知道我是玫瑰的激烈反應，到現在我每次去交稿都是偷偷摸摸的去，不敢讓外人知道，你們不可以掉以輕心?！?/br>
    她當初是混在人群中間，親耳聽過群眾怎么罵玫瑰，詛咒玫瑰，完全能想象得出來，等到陸橫和許知悅對戲，人們會是什么反應，情緒上頭瞬間會做出什么事，恐怕連當事人都不敢保證。

    鬧著砸報社，童馨也去參與過，現在想想，不免有些后怕，“行，反正我們不亂跑，跟著團走不落單?！?/br>
    “我會些防身術?！背涛男窨粗鴥晌慌餮?，“真要有觀眾現場沖動，我能保護她們?！?/br>
    “你是真男人！”童馨豎起大拇指，“我媽是護士長，我也會止血包扎，骨折固定等一系列救援，你要是出了事，我就能保證你第一時間……”

    “停停停?！崩韪眻F長打斷童馨的話，“你再說下去，搞得我們是要到前線戰場打仗，我們只是要防患于未然，別想的那么恐怖，你看大家被你嚇的?！?/br>
    穆冰瑩看向演員們們，那些擔心的面孔已經轉變出笑容，客廳再次響起笑聲。

    演員們沒有多待，知道童玥也在島上，去童玥家拜訪之后，就要忙著化妝排練了。

    翟潔玉幫著兒媳婦把杯子和碗洗干凈擺好。

    “瑩瑩，來到你這廚房，我真想一天到晚都待在這干活?！痹诩依锒际巧厦姘才诺那趧諉T和保姆做，她已經很久沒有做過家務活了，翟潔玉拿著抹布將桌子上的茶漬擦干凈，“看來我不是不喜歡做家務，是沒給我一個喜歡的廚房??！”

    穆冰瑩笑著接過婆婆手里的抹布，“媽，別忙了，我們一起上樓看看長逸給你的床裝好了沒有?！?/br>
    “好呀！”翟潔玉說著就往樓梯口走，“我剛才就想上去了，又怕她們都跟上去，我最討厭別人到我臥室里翻翻看看，所以剛才一直忍著沒上去，要換拖鞋嗎？”

    “上去換吧?！蹦卤撔χ推牌乓黄鹕蠘?。

    “哎呦，樓上弄得跟底下完全不一樣，溫馨很多哎?！钡詽嵱駬Q上拖鞋，迫不及待走進客廳，沒先看自己要睡的屋子，轉頭看到了書房，連忙走到門口，“這個書房顏色搭配的也很雅致，早該搬出大院了，我們玫瑰就應該擁有一間獨立的，最好四面全是書墻的書房！”

    穆冰瑩笑出聲，除了顧長逸，一百個支持她裝修的可能就是婆婆了，當初就連她爸都說過，干嘛花那么多錢，費那么多事裝已經裝好的屋子。

    其實她爸這些人會說，還是因為大半輩子都待在穆溪村。

    如果沒看到文人生活隨記，沒有去到軍區大院，沒有去過高級餐館，沒有顧長逸推薦的內部裝修的書，粉刷好白墻的房子，對她來說，可能也就是非常完美的奢望。

    “那沒見你幫著安排一間?！?/br>
    顧長逸從屋里走出來，手里還拿著扳手，“床都弄好了，媳婦，拿哪床被子？”

    “柜子里的都可以?！蹦卤撟哌M主臥對門的房間，看到木床已經組裝完整，屋里的墻柜子窗簾，她早就裝上了，“媽，衛生間就在隔壁，不用下樓了?！?/br>
    第一次進島，顧長逸說以后有了孩子，再思考要不要裝衛生間。

    裝修的時候，屋子里墻地板都刷上了，就剩下一間衛生間沒弄，穆冰瑩想著與其之后弄的時候油漆涂料拎上拎下，弄的滿屋子灰塵，還不如一下弄齊算了，便全都裝上了。

    “真好，真不錯?！钡詽嵱駶M意看著房間，“大院風景可比不上這里，以后一有空，我就和你魏叔一起過來住兩天?！?/br>
    穆冰瑩笑道：“好啊，等天沒那么冷了，我們還可以一起去趕海?！?/br>
    聽到兒媳婦的話，翟潔玉笑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她抓住穆冰瑩的手親熱摸著，“mama跟你說著玩的，你魏叔哪里有時間，他離退休年齡還早，上面就暗示了幾次讓他多做幾年，我這次來就住這一晚，特地來看看你們，明天出島，晚上就得上火車去首都，得到過年才回來?！?/br>
    “是去看外婆嗎？”

    “沒錯，順便把佳夢給帶回來?！?/br>
    剛從臥室里抱出被子的顧長逸，聽到這話，又怪聲怪調笑了一聲，沒做停留，徑直走進屋子。

    穆冰瑩聽到這笑聲，又跟婆婆說了，態度強硬的話很容易適得其反。

    翟潔玉沒在意，頗為信心滿滿，就等著過年四個孩子團團圓圓了。

    整理好房間之后，穆冰瑩拎上提前準備的零食小籃子，與顧長逸一起往文工團搭建的舞臺那邊走。

    露天場地下除了前面的幾條長板凳，戰士家屬們都需要自帶板凳，看完再帶走。

    本來最中心的位置該留給顧長逸和高毅，因為他們倆是島上最高首長，但是今天特殊，黎副團長一看到她來，就特地把她帶到了最中心位置的長凳上。

    “玫瑰同志，首長表演是團里開會時一致決定選在玫瑰島，就是為了讓您先看到，我們安排位置時已經和島上首長商量過了，您放心坐?！?/br>
    穆冰瑩看了看坐在旁邊凳子上的高毅，“高師長，那我就坐了啊?！?/br>
    “坐坐坐，沒有你在島上，我們哪能這么快就看還上表演?！备咭銤M臉笑容，他很喜歡看南燕都，現在他媳婦也成了玫瑰迷，兩家關系是越來越和諧了，發展成這樣，他心里別提有多高興了。

    后面一堆家屬也吆喝著讓穆冰瑩坐。

    “小穆，這位置除了你，誰都不配坐?！?/br>
    “沒錯，首長也沒你有資格坐?！?/br>
    “首長要做那位置，后面肯定一個接一個花生米砸他的頭?！?/br>
    高毅下意識摸了摸腦袋，看了眼顧長逸，觀眾席立馬爆發出笑聲。

    穆冰瑩在笑聲中坐下，翟潔玉和顧長逸則各坐在她的兩邊。

    翟潔玉一坐下就道：“哎呀，頭一回啊，跟著瑩瑩蹭到了好位置?！?/br>
    “翟部長，您的命真是一輩子該坐好位置的命?！崩韪眻F長語氣里有感嘆，有羨慕。

    誰能比得上翟潔玉，一出生就是老司令的女兒，被全軍捧著，長大也沒嫁給高官家庭，結果第一任丈夫很快就坐到了軍區首長。

    生了四個孩子離了婚，第二任也沒多久就成了軍區首長，她又成了軍區首長夫人。

    這兒子有能耐，從鄉下找的兒媳婦更有能耐，第一篇文章就搞得轟動全國。

    這命，誰能比得了，誰又不羨慕呢。

    翟潔玉聽慣了這樣的話，除了臉上笑容更燦爛了，沒說其他話。

    “媽，您和汽水嗎？”穆冰瑩將小籃子上面的布拿起來，“我帶了很多東西來?！?/br>
    “不喝，我隨身帶了水，你們吃?！钡詽嵱裰钢ぷ?，“我已經有二三十年沒吃過瓜子堅果了，吃了嗓子容易干?！?/br>
    穆冰瑩拿起梨子，看向顧長逸，“你用刀幫媽切成小塊吧?！?/br>
    顧長逸看向母親，“你吃嗎？”

    翟潔玉感動壞了，眼淚就要下來了，看到大兒子抹過頭去說道：“梨子水黏糊，我刀也沒洗，就讓她喝自己帶的水?！?/br>
    “對，我喝水，喝水就行了?！钡詽嵱裣氲絻鹤犹焯煲巴鈪擦峙苤?，身上的刀還不知道剛切過什么東西，“瑩瑩，你自己吃吧，等下mama要認真看表演，正式演出我可是天天都在期待著?！?/br>
    穆冰瑩沒再繼續說，讓婆婆隨意，拿起炒好的豆子，回頭看向芝莉阿依張婉等家屬，還沒說話，幾人就跑了上來，一人抓了一小把豆子，然后留給她一把紅棗，炒花生，山核桃等東西。

    “拿這東西來，怎么想的?！?nbsp;顧長逸拿起一顆山核桃看著，“沒有裂縫就算了，還是生的?！?/br>
    穆冰瑩拿起一顆用手捏了捏，根本捏不動，“要不你用刀給我劃一下再捏?！?/br>
    顧長逸從身上拿出軍刀，往核桃頂部戳進去擰轉，殼子裂開縫，再用手剝開，取出核桃仁遞給媳婦，“覺得好吃，再給你剝?！?/br>
    穆冰瑩將核桃仁放嘴里，生核桃仁咬起來有點軟，還有一點苦澀，嚼一嚼又覺得很香，“不用剝了，我就想嘗一嘗，還有這么多東西可以吃?！?/br>
    顧長逸又開了兩個核桃放到媳婦籃子里，抓了一把炒黃豆瓜子慢慢吃著。

    “長逸?！备咭闵斐鍪?，“來點豆子?！?/br>
    顧長逸認真嗑著瓜子，目視前方舞臺，仿佛舞臺上已經開始了精彩的表演。

    “瞧你那樣，你是不是長了一雙陰陽眼，能看到有鬼在舞臺上表演？”

    高毅找顧長逸要不到，換了一張笑臉看向穆冰瑩，還沒張口，穆冰瑩就抓了一大把炒黃豆炒花生瓜子核桃給他。

    “謝謝弟妹！還是弟妹好，李如，給弟妹拿兩瓶汽水?！?/br>
    “不用了，我們這有?！?/br>
    穆冰瑩擺了擺手，李如放下汽水，拿起一個紙包，沒讓顧長逸接，直接起身遞到了穆冰瑩籃子里，“嘗嘗，首都特色?！?/br>
    “稻香村糕點?！钡詽嵱衲闷鸺埌?，挨個認著，“驢打滾，蜜麻花，茯苓夾餅?！?/br>
    “驢打滾？”穆冰瑩第一次聽到這樣的點心名字，看著婆婆剛才指著的糕點，“為什么叫驢打滾？不能有驢rou吧？”

    翟潔玉笑出聲，“不是，這是黃米面，黃豆面，桂花等好幾樣材料做成的，因為這黃豆面裹在點心外面，跟野驢撒歡打滾揚起的黃土一樣，所以就叫了驢打滾，我也是小時候聽街坊鄰居說的，給，嘗嘗，喜歡吃的話，我過年給你多帶點回來?！?/br>
    穆冰瑩拿起來咬了一口，軟糯香甜，上面的黃豆面在舌尖上融化，回香倍足，“挺好吃，媽，您別多買，坐火車拎著累人?！?/br>
    “沒事，幾包糕點而已，就算我們不買，去首都見了那些老朋友，臨走他們都要送上好幾包?！?/br>
    婆媳聊著聊著，舞臺上的幕布緩緩拉開，燈全亮了起來，緊接著讓穆冰瑩很耳熟，很慷慨激昂的主題曲響起，觀眾席瞬間靜了下來。

    坐著的人，每個人都忍不住開始激動，終于要看到舞臺上的《南燕》了，看到活生生的主角，看到她們著迷的劇情被人演繹出來。

    當舞臺上飄起了雪花，穆冰瑩一直平靜的心，也跟著雪花緩緩飛舞。

    她以為經歷了全市轟動，看到了人民群眾因她筆下故事瘋狂的樣子，已經不會再會因為《南燕》而激動到無法抑制，直到此刻，她才明白，她的心臟永遠會為《南燕》而激動，哪怕只是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她依然會無法抑制因南燕變化的情緒。

    因為他們早已經不是一個個文字拼湊出來的紙上人物，他們已經有了靈魂，與她早在無形中建立了無法割舍的感情。

    即使競選期間看過了很多次表演，穆冰瑩依然看得目不轉睛。

    底下第一次看到表揚的家屬們，當南燕戴著線條松散的黑色圍巾一出現，場下觀眾的呼吸就齊齊一窒，有種神話人物突然出現在眼前的感覺，但她又是那么讓人親切，親切到讓人覺得就是身邊常常見到的人。

    在學校里能看到，在工廠里能看到，在公社里能看到，在鄉下村莊里能看到，在職工大院里依然能看到。

    這樣一個善良，樂于助人的熱心姑娘，離他們是那么近，一點陌生感都沒有，有著渾然天成的熟悉感。

    一群知青跑上舞臺，臺詞還沒出來，觀眾就一眼認出了陸橫，臺下頓時引起一陣陣躁動。

    看著陸橫的外貌和身材，有些一直支持南燕的人，不喜歡陸橫的人，在這一瞬間，突然理解南燕為什么對陸橫那么死心塌地，為什么那么想和他在一起。

    這簡直就是人間版西游記唐僧。

    但他的個性，比唐僧氣人多了，舞臺上演繹到陸橫對南燕的漠視，觀眾們還是氣得磨牙。

    第一場舞臺劇時間很長，就像是看電影一樣，從救菜窖一直演到了許知悅出現。

    當許知悅從背后抱住陸橫，頓時掀起一場鋪天蓋地的罵聲。

    穆冰瑩回頭看了一眼，嘴角露出笑容的同時，有些擔心文工團去外面演出，遇到更多激動的人怎么辦。

    島上家屬們加上戰士，也就一兩百號人，去到工廠，公社，那都是好幾百，上千人起，總有脾氣暴躁的人，三位主演真的是要格外注意才行。

    尤其是這一抱，對于才剛剛開始轉變的國情來說，依然是一個非常大膽，不能被大眾所接受的行為。

    一場舞臺劇表演完，群眾的情緒也被憤怒燃燒到了頂點，全在下面罵罵咧咧。

    本來今天是只表演舞臺劇，明天再表演歌舞，黎副團長特地讓傅明心與合唱團登場唱了一首南燕主題曲。

    傅明心用她聲音里獨特的重力，將觀眾們的心神全都牽引過去，憤怒也逐漸被撫平。

    穆冰瑩看著舞臺上閃閃發光的傅明心，“她果然適合唱歌?！?/br>
    “但她不甘心只唱歌?！鳖欓L逸嘆口氣，“畢竟她的父親和幾個堂叔都戰死在戰場上了，她不會歇了上戰場的心?！?/br>
    “男兒有志，女兒一樣可以有志，我打從內心佩服她?！?/br>
    歌聲一停，穆冰瑩帶頭鼓掌，觀眾們跟著熱烈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