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逸：“媽，既然你們都說好了，就照你們說的辦?！?/br>
    這一聲“媽”，把全桌子的人都叫愣了。

    穆冰瑩也抬頭看著他，耳邊不斷回想著他那聲自然得不能再自然的“媽”。

    “哎哎哎??！”董桂紅反應過來，連忙笑著應聲，“是該這么叫了，瑩瑩，你快點改口?！?/br>
    穆冰瑩醞釀了幾下，越醞釀越佩服他居然一下子就能那么自然喊出來，轉頭看向臉上有一絲期待的顧長逸父親，輕聲道：“爸?！?/br>
    顧昌巍一張臉笑開了，連連點頭，“好，好?！?/br>
    顧長逸拿起旁邊的茅臺酒瓶，起身走到穆德厚身邊，“爸，我給您倒酒?！?/br>
    穆德厚慌里慌張抬手扶住酒杯，臉上也是抑制不住的笑容，“哎哎?！?/br>
    顧長逸給老丈人倒完，又給大舅子倒，“大哥嫂子，平時已經這么叫了，你們自己吃，別客氣?！?/br>
    “是是，我們就別客氣了?！蓖跤昃晷χf完。穆江波笑著點頭，“好?！?/br>
    一桌子菜，雞鴨魚rou皆有，還有一半是海貨，皮皮蝦，小鮑魚，炒魷魚等等，剛才勤務員一邊擺菜一邊說了，平時司令都是去食堂吃，除了其他軍區來人，從來不會吃這么豐盛的菜，也不會去另外麻煩食堂大師傅。

    這些都是特地為了親家準備的。

    穆家人聽了心里熨帖，剛才進了這里她們路都不會走了，光知道小顧家條件好，真不知道居然好成這樣，而且那當兵的小伙子一口一個司令叫著。

    司令是什么，那是她們印象里最大的官！

    她們心里那叫一個忐忑，就連最會說話的王雨娟都不敢隨便吱聲了。

    但是親家給足了他們尊重，特地從他自己小時候參軍前后的事情講起來，都是特地挑的自己吃苦和受到農民百姓的點滴幫助，半字不提自己立了多少功，又完成了哪些功績。

    穆家人聽了確實逐漸放松下來，也隨著他那些在鄉下躲藏吃苦的事情慢慢拉近距離，但人不說，不代表他們不知道他一定是立了數都數不清的功勛，才會有今天這樣的地位。

    這都是因為對方尊重她們，想拉近關系才會挑著揀著說。

    穆家人心里滿意，再看這桌菜，其他話就更別提了。

    總之，人家沒有一絲看不上她們家。

    穆冰瑩看著也高興，低頭吃著飯，忽然眼前多了兩只剝了殼的皮皮蝦仁，還沒抬頭，耳朵就紅了，這人前面還說自己表現好，討獎勵，現在人這么多，他又不保持距離了。

    顧長逸笑著解釋：“這蝦難剝，傷指甲，大家吃著都要注意點?！?/br>
    “是難剝，難剝得很?！蓖跤昃曛佬」米涌隙êπ?，偷笑著拿起來一只開始剝。

    穆冰瑩抬頭看向顧長逸，對上他含笑的眼神，她讀懂了那眼里的情緒。

    他在說，“我可沒碰你，保持著距離呢?！?/br>
    穆冰瑩不敢看兩邊長輩的笑臉，夾起一塊蝦rou就要吃，顧長逸突然伸胳膊過來，指了指桌子中間的小碟子，“這是鮮醬油，沾著吃更有味?！?/br>
    顧昌巍也跟著道：“是，這是食堂大師傅自己調制的醬油，搭配海鮮很好吃，親家，你們都嘗嘗?！?/br>
    穆冰瑩夾著蝦rou去沾了沾，顧長逸又說話了：“不要沾太多，會咸?！?/br>
    董桂紅笑了，“小顧，要不然我們倆換個位置？”

    顧長逸老實坐好，“不用，瑩瑩估計不會愿意?！?/br>
    穆冰瑩瞪他。

    這人，真是沒一刻不鬧人的！

    “這有什么愿不愿意的，你過來坐，這有好多海鮮，我們成天待在鄉下吃不著，有些還是頭一回見，都不知道怎么吃?！倍鸺t起身站了起來，“你過來坐著，教教瑩瑩，我坐到對面正好能看得清楚，看一遍就會吃了?！?/br>
    “既然媽這樣說，那我就坐過去吧?！鳖欓L逸噙著笑起身，端著自己的碗筷快步走過來，坐到穆冰瑩旁邊，拿起一個梭子蟹，將蟹爪放到自己碗里，再去殼剝腮，連蟹黃帶蟹rou放到穆冰瑩碗里，“這個不能沾醬油，得沾姜醋吃，驅寒?！?/br>
    “我們村就有螃蟹，這個我又不是不會剝?！蹦卤摳杏X全桌子的人都在偷看偷笑，有點惱怒， “你自己好好吃飯，別再幫我了。 ”

    “河蟹和海蟹不是一種剝法?！鳖欓L逸睜著眼睛編瞎話。

    穆冰瑩沒那么傻，夾了一筷子紅燒rou到他碗里，“快吃?！?/br>
    顧長逸笑了，把rou放嘴里嚼著。

    “新婚小夫妻看著就招人喜歡?！蓖跤昃甑浆F在還沒把一個皮皮蝦剝完，“這個蝦還真是難剝的很啊，江波，給你吃，我還是吃rou吧?！?/br>
    穆冰瑩聽了這話，看著碗里剝干凈的蝦rou，微微笑著。

    一家人吃完了飯，又坐著喝了一會茶。

    顧昌巍談到軍區現在還不能鋪張，也直言家里現在有很多人盯著，表示婚宴不能過于鋪張，得一切從簡。

    穆冰瑩和家里人都很理解，如果不是李紅姝，大家現在都一樣，很多時候提著籃子，裝點原來在家里用的東西，小兩口就走了。

    哪有什么大擺宴席，請多少多少親朋好友的事。

    顧昌巍又說知道這樣對穆冰瑩很抱歉，所以又讓人廚房準備了一些不值錢的海貨，帶回去給穆溪村的喜宴上添幾道菜。

    穆家人拒絕了好一會，最終還是收下了。

    茶喝完了，已經下午兩三點，再不走到家就天黑了，一群人起身告辭。

    顧昌?。骸靶￡?，你開車把親家送回穆溪村?！?/br>
    董桂紅連忙拒絕，“不用，我們開拖拉機來的，支書他們還在民政局門口等著呢?！?/br>
    顧昌巍笑了笑，“我把這事給忘了，那就讓小陳開車送你們去民政局吧?！?/br>
    這次穆家人沒拒絕，不然出去都不知道往哪里走。

    一輛車少了顧昌巍，穆炎就不用當電燈泡坐到另一輛車上了。

    但穆冰瑩建議：“還是讓穆炎坐這邊吧，公社那邊修了新的路，繞得很，原來的路攔起來了不能走，讓穆炎坐你的車，給你指路?！?/br>
    “用不著?！鳖欓L逸打開副駕駛門，“實在不知道，找個人問就好了?！?/br>
    穆冰瑩挪過去，“那何必這么麻煩呢，我們到的時候地里差不多都下工了，不一定找得著人?！?/br>
    “車上有指北針，就算沒人，我也能找到穆溪村?！鳖欓L逸看著她的表情，“怎么？不相信？那我們打個賭？我要是不問人找著了，你得給我獎勵?！?/br>
    “又是獎勵?！蹦卤撃槻蛔杂X紅了，沒有回答他，拉住扶手，踩著踏板，坐上副駕駛座。

    “我就當你默認了，同意了?！?/br>
    顧長逸笑著關上車門，走向另一輛車，跟老丈人丈母娘打完招呼后，回到自己車上，又是一套發動，倒車，轉動方向盤，讓穆冰瑩很喜歡看的帥氣動作。

    她想，就算到了，也是荒郊野外，他做不了什么。

    要是到了家里，還有家人在，辦事前父母不會讓兩個人住一間房的，他更做不了什么。

    就沒再和他爭執關于獎勵，默不默認，同不同意的事。

    車子空間小，氣氛很容易就曖昧起來。

    穆冰瑩為了不再讓他變得像房間里那么鬧人，主動談起了村里這兩天發生的事。

    從他走了以后，她去開證明，砸祠堂遇到的紛紛阻礙說起。

    話題一挑起來，就停不下來，顧長逸幾次感到驚訝，又幾次感到心疼佩服。

    說著話時間過得特別快，等穆冰瑩反應過來，車子已經過了公社，往村里開去了，頓時吃驚，“你，你都沒看，怎么就找著路了？”

    “認路是軍人的必備技能?！鳖欓L逸揚起笑容，“我說用不著穆炎吧?！?/br>
    看著他的笑容，穆冰瑩知道他后面一句話想說的不是穆炎，是想說他贏了，頓時有些坐不住。

    隨著車子往前開，不知道他到底會做什么，要什么樣的獎勵，這種等待的滋味非常難熬。

    穆冰瑩開始覺得，他還不如突然湊過來，一下子就結束呢。

    車子忽然減速，接著慢慢停下來。

    穆冰瑩一顆心卻與之相反，高高提起，心跳加速。

    從前車窗看到夕陽鋪滿了天，連玻璃和人的皮膚發絲都被染上了橘黃色。

    周圍綠樹蔥蔥，有野鳥野雞在咕咕叫，卻不覺得吵，反而有一種寧靜的氛圍，仿佛下一秒就能看到一群下工的人扛著鋤頭，說笑著歸家。

    “這是哪里？”穆冰瑩發現夕陽似乎離得很近，往他那邊車窗一看，這才發現車子幾乎與很多樹梢持平，“我們在山頂上？”

    “正好看到太陽往西走了，便忍不住開到山上來，想跟你一起看個日落?！鳖欓L逸伸了個懶腰，手臂往下落時，右手擔在了穆冰瑩的椅背上，左手則撐著方向盤，呈一種包圍式，將她圈在自己的領地里。

    穆冰瑩本就緊張，看他這樣更緊張了，情不自禁往窗戶邊挪，幾乎快貼到了車窗上。

    顧長逸笑了，“你這行為很容易讓我誤會啊，我會覺得你在暗示我要對你做些什么?！?/br>
    穆冰瑩幾乎是彈起來坐正，“沒有，你不是看日落嗎？你往前看?！?/br>
    “冰瑩?！鳖欓L逸忽然很認真地叫她。穆冰瑩一怔，“嗯”了一聲。

    “以后無論遇到什么事情，我希望你能依賴我?！鳖欓L逸摸著她的頭發，“剛才聽到你帶人砸祠堂的事，我很擔心，一路上都忍不住往最壞的結果想，越想越感到害怕又慶幸，我知道你很獨立，你可以自由去做想做的事，但也別忘了依靠我，只要你想往后靠，就盡管往后倒，不用擔心摔倒，我會一直在你身后，一直在?！?/br>
    穆冰瑩看著他，想要點頭，卻還是沒點下去，“我們是結婚了，但對于我來說，我們才剛認識不久，我還沒有完全習慣，而且，我也不想因為的我家這邊的事，麻煩到你，我是有把握，才會去做?！?/br>
    “我明白，我理解?！鳖欓L逸握起她的手，放在唇邊，親了親她的手背，“你不用劃分我們之間的界限，你就是我，你家的事也就是我的事，不用擔心會麻煩到我，沒人會嫌棄自己麻煩，我知道你需要時間，但從現在開始，你要去嘗試，去習慣依靠我，否則我會覺得自己存在感很低?！?/br>
    前面聽到她和別人一起把祠堂砸了，他差點連方向盤都握不住，村里人那么重視祠堂，如果他們聯合起來把她圍起來，讓她不能往外傳消息……要不是她說得起勁，人還好好坐在這里，真不知道他會變成什么樣。

    再聽到她和村支書等公社的人斗智斗勇且贏了的事，他真是捏了一把汗，感到無比慶幸。

    “我會的?！笨此@么緊張，穆冰瑩無聲笑了，“等喜宴辦完，就要去市里住了，我人生地不熟，去哪里買菜都不知道，別說大事，可能蝦米大的小事情都得依靠你，你到時候可別煩我?！?/br>
    顧長逸又低頭吻了吻她的手背，“怎么會煩，再麻煩我都甘之如飴?！?/br>
    被他忽然變深的眼神盯著，穆冰瑩開始不自在了，想抽回手，不出意外，他不肯放了。

    顧長逸握著她的手慢慢湊近。

    穆冰瑩下意識想往后縮，“你想干嘛？”

    “我把你的手還給你?！鳖欓L逸將她緊張握成拳頭的手，輕輕還回到她的腿上，而后順著她的腰際慢慢往上看，經過胸口，長頸，下巴，視線停在她嫣粉的嘴唇，“我剛才贏了，可以得到一個獎勵，對嗎？”

    穆冰瑩被看得渾身發熱，尤其嘴唇越發干燥，不自覺舔了舔唇，突然感覺他的視線更灼人了，咽了咽口水，“我說不對，你同意嗎？”

    “肯定不同意?！?/br>
    顧長逸看著穆冰瑩被晚霞染紅的臉頰，伸出手，用食指指背輕輕撫摸她皮膚上細細軟軟，幾近透明的絨毛，感覺她的瑟縮與輕顫，“我們說好的，你同意了，默認了，不能不作數?！?/br>
    穆冰瑩被他撫摸得耳根發癢，側臉往肩膀倒，卻將他的手也壓在中間，感覺他手指動了動，順著她的鎖骨往前伸直，變成捧住她的臉頰，接著用拇指指腹摩挲她的唇角。

    穆冰瑩更覺得癢，雙肩聳起想躲，他的拇指又挪到了她的唇瓣上，輕柔撫著她的唇珠，就像是對待剛盛開的花瓣，生怕在花瓣上留下一絲痕跡，所以動作放得極輕極柔，柔得她神經繃緊，頭皮止不住發麻。

    她真的寧愿他突然湊過來，也不要這樣慢。

    顧長逸湊得更近，鼻息幾乎鉆到她耳朵里，“作不作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