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院病美人原配[年代] 第5節
她知道自己心臟有問題,不能跑得過快,聽過山里會有狼和老虎出沒,還聽說里面躲藏著流竄的罪犯,她害怕,但心里的渴望戰勝了害怕。 她躲進嶙峋巖壁間的夾縫里,悄悄打開手電筒,讀完了歷代線裝舊籍,名家手札,一直掛念著沒看完的飛鳥集,以及泰戈爾、普希金、萊蒙托夫等大師的詩集名著,還看了簡愛,飄,傲慢與偏見里的浪漫愛情,安娜卡列尼娜,紅樓夢里的凄美纏綿,聊齋里的人鬼情未了…… 穆冰瑩還記得,當看到聊齋蛇精化形篇,蛇精吃人的時候,耳邊同時傳來了嘶嘶的蛇聲,她嚇得后脊冒汗,渾身僵硬感受著冰涼的蛇從腳踝上滑過。 驚險的環境下,感官無線放大,對那些文字里的浪漫與自由也格外記憶猶新。 穆冰瑩聽著山澗琤琮聲,坐在蟲蝶飛舞的草地上,觀賞臨摹齊白石的山水蟲草畫,勘探感悟立萬象于胸懷的境界,她就看著身邊人口里的封資修毒草,看著這些罪該火燒的牛鬼蛇神長大。 穆冰瑩非常明白,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幸運的是,她有一個根正苗紅的好出身,住在寧靜的鄉下,在別人眼里,是病弱無力需要照顧的印象,她謹慎小心,時常變換地點,最終連父母也不知道,她的思想與靈魂是如何逐漸成熟的。 第5章 閱讀活躍了創作欲,每當開始寫作文的時候,這種欲望尤甚。 穆冰瑩每個星期會去公社叔叔伯伯那看報紙,看雜志書刊。 她看出那些文字潛于表面正義下的扭曲,心里不認同,也不想寫那樣的東西,但她仍然堅持去看。 即將升高二的那年暑假,穆冰瑩終于看到了一篇不同的文章,她看到了文字中與自己思想相似的觀念,她興奮至極,覺得等來了希望。 花了一晚上時間,用青少年視角創作了一篇文章,寄到了那家報社,寄給了那篇文章的作者。 收到回信比想象中快得多,她的文章被選上了,除了這個好消息,還附帶三元六角,那是她的稿費。 穆冰瑩緊緊握著三元六角,繞著村子走了一圈又一圈。 她第一次感覺到了自由,創作欲充滿了她渾身上下每個細胞,她再次熬了幾個晚上,洋洋灑灑寫出了好幾篇文章。 然而一個月過去了,她的那篇文章一直沒有出現在那家報紙上。 半年后,她在村后面的農場里,聽到了郝從云,是那個作者的名字,他是那家報社的主編。 那一刻,穆冰瑩站在籬笆外,看著打掃豬糞的男人,看著他的頭發參雜著白絲,看著他的身體骨瘦如柴,看著他的雙眼深處一潭死水。 她清晰感覺到自己剛長出來的那雙名為自由,名為希望的翅膀折斷了。 穆冰瑩摸索著箱子里的書籍,她從沒有想過不看這些東西就好了,她只是覺得難過可惜。 她不奢望找一個思想有共鳴的丈夫,她可以封鎖自己真正的思想,去和別的姑娘一樣嫁人,她難過的是終究保不住這些東西。 一旦嫁人,這些書籍字畫必須燒毀。 在農場這么多年,她看多了人情冷血,哪怕是至親夫妻,依然會因為一己私利,因為一些喘息的空間,也因為一些不可抵抗的因素,將至親推向地獄。 留著這些東西,只會讓她和家里人推向一樣的結局,畢竟結婚了,就是帶上了鐐銬,她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像現在這樣,將它們藏得很好。 更不信任未知的丈夫。 穆冰瑩一夜無眠,晨光微熹時,把箱子塞了回去,出門奔向農場。 農場里的人大多失眠少覺,穆冰瑩到的時候,已經有人起床干活,隔著老遠發現她想找的人,快步走過去,“郝老師,沈先生?!?/br> “冰瑩,天還沒亮,你怎么就來上工了?”兩位頭發都已經花白,打招呼的是年級偏大的沈聰,已經年過六十,看到經常照顧他們的穆冰瑩,一向垂著頭不茍言笑的他,露出了慈祥的微笑。 “是不是有什么事?”郝從云將掃帚放到墻邊,穆冰瑩平時都是和其他人一起上工,一般早來,說明她家里頭天晚上蒸了白饅頭菜餃子,所以這個時候手里會拿著飯盒,但今天她兩手空空,神色匆匆,一看就不正常。 穆冰瑩見此處沒有其他人,沈聰先生之前又是大學教授,文學界泰斗,便直接道:“先生,你們覺得這天還能亮嗎?要多久才能亮?” 兩人均是一怔,也瞬間明白此天亮非彼天亮。 看著兩位先生眼神慢慢沉下去,穆冰瑩心里跟著慢慢失望,雙肩下沉站在原地。 雖然現在比起以前已經好了很多,有些動靜讓人感覺大地正在復蘇,但是關于文學依然沒有好轉,高考與大學更是遙遙無期,沒有任何恢復開課的苗頭。 “冰瑩,會亮的?!焙聫脑瓢参康溃骸爸劣谑裁磿r候會亮,我們和你一樣著急,但你不能這樣干等下去?!?/br> 穆冰瑩相親就是在農場辦公室相的,他們都知道,尤其是他,最了解穆冰瑩心里的不甘,知道她一直在等真正的高考,想上真正的大學。 沈聰嘆氣:“你像花朵一樣鮮活的年紀,不能就這樣消耗在無盡的等待中,只要你不放棄,文化積攢越久越有底蘊,等到那天到來,厚積薄發,結果一定會如你所愿?!?/br> 穆冰瑩轉頭望著東邊的天,太陽照常升起,金光彌漫天際,她卻感覺心上壓著一層濃重地烏云。 “前兩天我接到一個學生電話,他十幾歲就去當兵,駐守邊疆多年,最近才回來,我跟他通信中提過你,說你對我們頗為照顧,正好他最近在找對象,你要是有意愿,我就讓他過來,你們互相看一看?” 沈聰先生在說什么,穆冰瑩當下已經沒有心情聽,神思又回到了飛鳥集灰燼落在她身上的那一天。 但對方話里的大概意思過了耳朵,知道要給她相親,出于禮貌笑了笑,轉身提著灌了鉛般的雙腳,離開農場。 …… 顧長逸在拿到父母送過來的錢票后,多待了一天醫院,感覺身體沒什么大問題后,不顧醫生阻攔要出院。 醫生威脅他要打電話通知他爸,他就讓醫生去了,然后趁著醫生打電話的空隙,拎起包出院。 外傷并不是太嚴重,主要是在救災行動中過度疲勞,又沒好好吃飯,才會弄成這樣,換做平時,最多待三天他就出院了。 這次除了外傷,還有心理上需要時間接受。 接受完之后,他就再也忍不了,必須得趕快去鄉下找媳婦,趕快把媳婦娶回來。 顧長逸一大早先回了趟大院,進門看到他爸的車停在院子里,走過去對司機小陳說:“鑰匙給我,我爸說今天要我開他的車去看營區?!?/br> 小陳不疑有他,把鑰匙遞過去。 昨天軍區剛開完會,聽說司令的大兒子全票通過成為了主力團團長,他打心眼里佩服這位戰斗英雄。 顧長逸往屋里看了一眼,知道這個時間他爸肯定在吃早飯,沒有打算進去,要是讓他爸知道了,是絕對不會允許他公車私用的。 他現在只想盡快見到媳婦。 他媳婦家在珠市下面的湖溪公社,雖然有公車可以到公社,但到了公社,還要走上一大段路,他現在屬于人生地不熟,誰都不認識,怕到了那邊沒人愿意載他過去。 更何況,他媳婦這時候還在鄉下吃苦受罪,吃不好穿不好,他得去趟市中心供銷社去買東西,還得再去趟僑匯商店,去買罐裝牛奶粉給媳婦補身體。 顧長逸打開車門上車,將車子開出軍區大院。 至于不經上級同意就公車私用,將會受到處罰,這點他很清楚。 但他爸現在并不是他的上級,他的軍籍還在北疆那邊的軍區,沒有調過來,所以只能算偷開了他爸的車,處罰屬于家庭內部矛盾。 他爸要是打他,他跑就是了。 又不是沒長腳。 第6章 顧長逸將車子停在市供銷總社,這里貨物齊全。 門口排了很多人,都是在等供銷社開門,第一時間買到最新鮮的點心燒臘和緊俏的布料。 顧長逸順著人群擠進了供銷社,撲鼻而來松軟的雞蛋糕味道,讓他格外懷念。 他去世之前滿大街商店琳瑯滿目,洋氣的東西層出不窮,想買什么都能買到,全都不要票。 但是東西質量卻不如這時候好,尤其是豬rou和豬油沒這個時候香。 顧長逸先走到布匹二門市,因為穿著一身軍裝,得到營業員的正眼,主動詢問他要買什么。 顧長逸指著最左邊的布匹,“麻煩把那幾個顏色拿下來給我看看?!?/br> 營業員回頭抱了一卷卷布匹到柜臺上,“這是新到的的確良,一塊二一米,這顏色艷麗,適合姑娘穿,也適合大小伙子穿,價格貴,但是不要布票,你要買多少?” 顧長逸認真挑選,其實他媳婦皮膚白,穿什么顏色都合適。 但是他媳婦眼光比較挑,特別不喜歡跟人穿同樣顏色,他以前回來買東西很隨便,專門揀最紅的最花的買,后來發現他買的媳婦從來沒穿過,這才發現她的習慣。 所以他現在知道了,就得好好選,畢竟現在買布還需要布票,布票尤其珍貴,不能白白浪費。 “嘿,大兄弟,這不都是紅色么?你怎么挑的這么認真?”站在旁邊陪媳婦來買布的小伙子,看顧長逸在那幾卷同一個顏色的布里挑選半天了,沒忍住問出聲。 “不一樣?!鳖欓L逸以前也覺得一樣,看不出什么區別,后來在媳婦的鍛煉下,才能分清紅跟紅的不同,他指著挑好的顏色道:“幫我拿五尺水粉格子,五尺米黃純色,再拿五尺你右手邊的淡紫色碎花布,十尺黑布,十尺白布,十尺襯布?!?/br> 這一連串布說出來,著實讓旁邊的小伙子驚了驚,他看了看旁邊眼睛都瞪直了的結婚對象,咳了咳,“大兄弟這布票得攢好幾年吧?!?/br> 顧長逸笑了笑,“是,給我媳婦買的?!?/br> “你媳婦真有福氣?!毙』镒蛹傺b看不懂對象的眼神暗示,干笑兩聲,迅速換了個柜臺。 “你是我見過對媳婦最大氣的男人了,這些布起碼能做三四身衣裳,眼光還特別好,等你媳婦打開看到這色兒,一準高興得不行?!?/br> 營業員難得遇到一個這么疼媳婦的男人,包裝得格外仔細,“給,你收好,貨離柜臺,概不退換?!?/br> “謝謝?!?/br> 顧長逸拿著布,走到食品區域,買了兩袋二十斤裝的富春白面粉,村里都還在吃大鍋飯,每年分不到幾斤白面。 他媳婦家里人不少,就算做了白面饅頭,白面面條,餃子包子,也吃不到幾口。 白面大米都養rou,他得趕緊給媳婦身體養胖點,再提前到醫院找醫生治病。 天氣炎熱,到村里要一百多里路,顧長逸沒有買豬rou和熟食,怕路上捂壞了,決定等到了公社供銷社再買。 反正手里有rou票,不怕買不到rou。 村里現在養雞養鴨都規定好數額,每家雞鴨鵝總數量不能超過總人頭數,一般都會選擇買母雞,因為母雞能下蛋,最多只會養一兩只公雞,留著中秋過年吃。 他媳婦很喜歡吃豉油雞,四杯雞,顧長逸買了兩只三黃雞,看到有烏雞,立馬把三只全要了,烏雞燉湯最補氣血,對他媳婦身體好。 顧長逸沒拎籃子和編織筐,手里東西拿不下,于是在全場目光聚焦下,來回兩趟把東西送到車后備箱,而后又在全場驚訝的目光下,走到副食品區。 稱了兩斤雞蛋糕,往嘴里塞了一個,邊嚼邊買了媳婦喜歡吃的黑芝麻雞蛋卷,蔥油餅干,蘋果香蕉各稱了一網兜。 這次去準備直接提親,還得去看老師,他買了兩瓶茅臺酒,又買了兩桶實惠的散白酒,買了兩包桃酥,兩包袋裝奶粉,稱了一斤水果糖,一斤奶糖…… 在供銷社花的錢,都是他自己攢下的錢,父母給的還沒有動過,那是大頭,準備等媳婦過來后,一起去買家里要用的大件,自行車收音機電視機縫紉機那些。 顧長逸開車去了僑匯商店,買了他媳婦最愛的板裝巧克力和巧克力味奶糖,買了兩罐進口牛奶粉,又買了一罐巧克力粉。 他媳婦光喝純牛奶喝不下去,搭配點巧克力粉,就能喝到飽為止。 想到這,顧長逸發現自己忘了買紅白砂糖了,尤其是白糖,媳婦每次喝牛奶,都要兌點白糖才行。 僑匯商店也有白糖賣,但他沒有買,僑匯券難得,媳婦的進口牛奶粉不能斷,所以他又開車回供銷社買了白糖。 不知道第幾次出了供銷社,顧長逸把后備箱塞得滿滿當當,剛露出滿意的笑容,突然嘴角又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