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又夢見他
舒窈張嘴,沒說出話,她一向能說會道,甚少有被堵得啞口無言的時候。 為什么篤定呢?大約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相較付之真情又被欺騙,不若干脆推遠,越遠越好,壯士斷腕,總好過深入骨髓,再難根除。 無論怎樣,舒窈一點也不愿意承認自己是在害怕。 她只是梗著脖子:“我,就是不相信你!” 舒窈以為李行會就此發難,至少又會冷臉,但是沒有,他只沉聲說一句:“時間還長,你早晚會信?!?/br> 他肯定的語氣與灼熱的目光,似一把火在眼底熊熊燃燒,燒得她底那團亂麻噼里啪啦作響,心跳越來越快,面上緋紅一片。 李行又問她:“大小姐還沒說,想吃什么?” “我…都行?!笔骜弘y得磕絆一下。 “車仔面吃嗎?” 舒窈頓一下,點頭。 車仔面,不過是三十年前本港流動攤販售賣給難民的廉價面食,因材料眾多,價格便宜,深受平民喜愛,不足十幾塊錢,豬皮、魚蛋、鹵豬腸,蘿卜、牛腩、咖喱面,清汁、沙嗲、XO醬,應有盡有,隨心搭配。 勞作一天,吃上一碗,滋味好過神仙。 雖說而今改良許多,已不是難民特供。 但舒窈也只在下學路上匆匆瞥過,咖喱魚蛋香氣隔街飄來,遠遠就聽聞叫買之聲,每回她饞蟲心動想去仔細看看,又怕被同學發現她舒窈堂堂眼高于頂的大小姐竟然去享用“平民”美食,再望一眼小推車堪憂衛生,立馬被驚跑。 因此這風靡全港的特色小食,她至今只聞其名不知其味。 李行動作麻利,不過十多分鐘,一碗熱氣騰騰濃香四溢的車仔面便端在她面前,Q彈飽滿的魚蛋搭配筋道多汁的面條,加上做飯阿姨中午未用盡的蘿卜燉牛腩,一碗小小面條,配菜豐富,口味鮮美,舒窈吃得有滋有味,心滿意足。 大小姐吃飯動作文雅,再是餓極也是慢條斯理,賞心悅目,李行也看得心滿意足,他有點意外地笑道:“原來大小姐不挑食,一碗車仔面也能吃得開心?!?/br> 舒窈放下筷子,反嘴:“…也就勉強能下嘴而已,少給自己臉上貼金?!?/br> “有些美食,未嘗過永遠不知道它多好味?!崩钚锌粗骜?,說得若有所指:“大小姐不妨放寬心,多試些新樣式?!?/br> 舒窈總覺得他話里有話,似乎在暗示什么:“你在說什么?” 李行支著下巴看她,露一個意味深長的笑,一語雙關:“我說大小姐不必抱有偏見,無論是什么,總得自己試試才知道?!?/br> 舒窈低“哼”一聲,并不作答。 自這天起,李行有空便會給她做飯,大多是她平日瞧不上眼的港內平民小食。 舒窈心緒復雜,誠如李行所言,如果不以低廉偏見的目光看待這些食物,每一樣都別具特色,好吃不亞于昂貴的山珍海味。 他仿佛在不知不覺之中,把她近乎束之高閣的生活撕開一道裂縫,間隙之外是人間百態,煙火塵埃,平日她不屑于去看,去品,去試的點點滴滴都在其間,裂縫之內,依舊是一只張牙舞爪的小刺猬,懼怕他人靠近,只是漸漸地,這只小刺猬好像也學會用柔軟的肚皮朝向人。 李行有時也忙得不見蹤影,他會提前將做好的吃食放在微波爐里,貼好便條,一字一句仔細地盯囑她加熱幾分鐘便可以食用。 其實舒窈想說他不必如此,家中聘有做飯阿姨,怎么也不會讓她挨餓。 他卻說:“阿姨給任何人都能做,而我只給你做,大小姐不喜歡嗎?” 她心跳一慢,慌慌張張應一聲:“我…我早就吃膩了!” 李行低頭,目光一暗,嘴上應一聲:“好”。 第二日照做不誤,卻全換成新鮮菜式,她如若不碰,他深夜回來,自己吃得干干凈凈。 在兩人難得沒有針鋒相對的日子里,舒窈也發現許多她平日并不會注意的點。 李行話其實并不多,在下頭那一幫子熱愛插科打諢,滿嘴葷話的四九仔面前,更是能稱一聲寡言少語,就連他與爹地談話時,也總是側耳聽而非主動說。 可他在與她單獨相處時——或是因為舒窈總不忘故作冷漠,李行才次次率先開口,找一些半新半舊的話題,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也不在乎她的回應與否,只自顧自說著。 這種獨特殊有的對待,比之他此前那一句“你是我的”,更令她心慌,光明正大的偏袒,唯她所有的特殊,太令人心動了。 李行在兩人無話時,會點上一支煙,坐在窗臺邊抽,隔著幽藍火光,煙云繚繞,轉眸回來看她。 靜謐的目光,如夜里流淌的月光,他目不轉睛地望著她,仿佛能看到天荒地老。 那雙眼睛里暗潮洶涌,似是藏著一些極力壓制、翻騰不休的陰晦貪欲。 舒窈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忍不住問:“你為什么總喜歡抽煙?” 李行用炙熱的目光盯著她,似笑非笑,答非所問:“寶貝,其實我更想吻你?!?/br> 他喉中干澀,低頭又點一支煙——你不知,不知我因你一顰一笑,yuhuo焚身,心癢難耐。 舒窈臉色通紅,一時沒懂兩句話到底有何關聯? “大小姐肯給我親嗎?”他有心逗弄。 “你!你做夢!”她一臉窘迫。 李行低低笑幾下,沉沉的笑聲,和著夜里清風,很是好聽。 直到夜里因他這莫名其妙的話翻來覆去難以睡著時,舒窈才恍然大悟,一下從床頭坐起。 他也許并不是喜歡抽煙,而是靠抽煙壓制一些不可告人的欲望。 比如。 他想放肆親吻她。 舒窈牙齒深陷嘴唇,她捂住左胸,卻止不住心越跳越快,和一股難以言喻的悸動,令她渾身發麻,雙腿并攏,緊緊裹著被子。 當天夜里,舒窈做了一個難以啟齒的夢。 夢里李行依舊靠在窗臺上抽煙,月色蜿蜒而下,他身影頎長,淡泊的月光落在他漆黑的發絲上,鍍上一層淺淺的銀霜。 她問了和白日一樣的話:“你為什么要抽煙?” 這一次沒有記憶之中的回答,李行掐滅煙,將她按在窗臺上,不再克制,而是盡情地吻了下去,他的吻與今夜的月光一樣輕柔,不止是唇,他用手剝掉她的衣服,像撥開一層層花瓣,在她白皙的肌膚上印下道道吻痕,舌尖從鎖骨、胸乳、腰肢一路而下,延綿不盡的吻如風又如雨,風兒一樣柔,雨點一樣密。 直到他吻到那嬌羞不敢示人的花xue時,下身瀝瀝浠浠的水意令舒窈驟然驚醒,她一下坐起,胸口劇烈喘息。 此刻天色大亮,已是白日。 舒窈雙眼大睜。 她竟然又夢到他了。 舒窈整個人無力的癱軟在床上,渾身濕透,不可遏制的洶涌情潮幾乎將她淹沒,尤其是下身,簡直像是從水中撈出,她用顫抖的手指往下一探,黏膩潮濕的水跡讓舒窈的身體僵硬。 她的大腦停止運轉。 簡直羞恥難言,怎么能夢見他呢…舒窈,你明明知道,他是你哥哥啊… 舒窈從床上跳下,轉而去了衛生間,她站在鏡子前,看著臉紅如玫瑰的自己,接連用冷水洗了把臉,依舊難以消除臉上久久不散的紅潮。 舒窈心臟一陣陣跳動,緊繃的神經仿佛處于在懸崖邊,搖搖欲墜。 當舒窈意識到李行是在憑借不知真假的溫柔手段一點點,極具耐心地入侵她生活,捕獲她的信任,讓她對他情不自禁產生依賴時,一切都已經來不及。 她或許已經沒有辦法保持最初的想法,將他干凈利落地趕走。 心底亂亂亂,像被秋風吹起的落葉,隨風飄卷,不知飛向何方,怎一個亂字了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