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最后一只雪狼。

    沉羽收了劍，手臂和小腿處鮮血汩汩，在雪地上聚成一灘血水。

    他對自己的傷口毫不在意，坐下來仔細檢查了一番纖纖，見她沒有傷痕，才松了一口氣。

    他抱起纖纖繼續向前方走去。

    雪域白茫茫一片，他也不知道要向何方去，只知道自己不能停下來，要一直走，一直走。

    想起滄青提過的幻境，他其實有些怕。

    修煉講的是心無雜念，心無旁騖。

    然而他的心智并不那么強大，因此他將自己的雜念與惡念分離出本體，是為惡靈，即沉淵。

    分離惡靈這種事，可使得修煉事半功倍，千萬年來未曾有人做到。

    師父說，他是天才。

    惡靈成長需用他的惡念來滋養，只要惡靈始終比他弱，便可隨時回收惡靈，不足為懼。

    師父幫他在惡靈身上設下了封印，將惡靈困在千幻宗，避免釀出大禍。

    但經此一番，大禍終究還是要釀成了吧。

    沉淵扔出的那把刀，證明他修為大有長進。

    更何況纖纖重傷后，他心中的惡念……

    即使他對自己的惡念不甚敏感，卻也知道這一回非同小可。

    他如今又耗去半身修為，與沉淵相較起來實在難說。

    若是纖纖醒來知道了這一切，大約會覺得他懦弱又無能，然后不再喜歡他。

    沉羽只要一想到這些，就覺得心里仿佛撒下一把密密麻麻的銀針，如何輾轉都是細密綿長的痛楚。

    他胸口又冷又痛，連呼吸都覺得痛。

    他怕纖纖不再喜歡他，但更怕因此而困在幻境中，更怕救不了纖纖。

    沉羽走得久了，流血的傷口漸漸被凍住，雙腿變得麻木又僵硬。

    他一個不穩，向地面摔去，卻不顧自己，只死死護住懷中的人。

    在雪地上滾了幾圈，他又飛快扶著纖纖坐好，將她用力按在懷中。

    冷風肆虐，他用外衫裹住了纖纖，看著纖纖往日紅潤的小臉此刻異常蒼白，他心中更是大痛，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重復。

    “別怕，別怕……”

    他坐在雪地里替纖纖暖身子，疲憊感卻開始吞噬他。

    他慢慢失去了意識，陷入一片黑暗。

    ?

    沉羽醒過來，是在他房間的床上。

    纖纖若有所思站在床邊看他，一向眼神柔軟的她此刻眼里卻殊無笑意，較之往日添了一分冷淡。

    這樣的纖纖對他來說有些陌生，他心中沒由來得一慌，問她，“怎么了？這樣看著我?！?/br>
    纖纖卻忽然伸手，伸向他的面具，然后用力一揭。

    他隨之微微偏過頭，竟生出膽怯，不敢看纖纖。

    纖纖先開了口，“果然和沉淵一模一樣?！?/br>
    她又問，“你和沉淵是什么關系？”

    就連聲音都不如往日活潑可愛，語氣冷漠地沒有一絲感情。

    沉羽在纖纖的凝視下不得不轉過頭來，他艱難開口，“他是我的惡靈?！?/br>
    纖纖沒有應他，漠然打量他。

    沉羽心中酸楚，掙扎開口，“纖纖，對不起，我本是想成親那日告訴你的……”

    纖纖驀地打斷了他，眼睛里多了幾分不耐煩，“成親？別說成親了?！?/br>
    “我是差點被你害死的?！?/br>
    他呼吸一窒，只覺心中一片撕心裂肺的疼。

    他無法反駁，只得無力重復，“對不起……”

    纖纖來回走了幾步，冷淡道，“沉羽，是我看錯你了?！?/br>
    “我曾經說喜歡一個人必然是因為他本身，若他不再吸引我了，我便不喜歡他了?！?/br>
    “沉羽，沒想到你如此軟弱，連自己的惡念都控制不好?！?/br>
    沉羽心猛地一縮，然后又一抽一抽地疼，他搖頭想反駁，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纖纖盯著他語氣加重，“我不會再同你成親了?！?/br>
    “你讓我好失望，以后我也不會再喜歡你了?！?/br>
    沉羽看著纖纖飄然而去的背影，忍不住抬手捂住心口。

    他痛苦地閉上眼，心仿佛墜入無盡深淵。

    然而等他再睜眼，畫面卻又變了。

    只見東方豫抱著纖纖，在歌舞升平的宮宴上一同欣賞。

    她坐于東方豫腿上，錦衣華服，精致的發髻上插滿了珠翠，是他從未見過的美麗模樣。

    下面不斷有人朝拜東方豫，不時有人獻上貢品。

    她坐于上方輕巧一笑，端了酒杯去喂東方豫喝，兩人相視一笑，刺痛了沉羽的雙目。

    畫面逐漸混亂，模糊過后又是一番新的景象。

    這次是在千幻宗，如秘境出來后的那幾日雨夜。

    沉淵雙臂將纖纖困于其中，纖纖并未惱怒，反而對著沉淵巧笑倩兮。

    之后，兩人相擁在一起。

    沉羽覺得頭痛得厲害，腦海中似有什么要炸開。

    他用力搖頭想清醒一些，心里卻突然空了一塊。

    他呆滯看著沉淵和纖纖抱在一起，茫然想，他的纖纖不應該是這樣的……

    他的纖纖……

    眼前畫面逐漸崩潰，沉羽眼前忽然變成一片紅色。

    他看著纖纖推開自己，挺身撞上沉淵扔過去的刀。

    大紅的嫁衣上開出妖異的花，纖纖閉上了眼睛。

    空空的心驟然掀起驚濤駭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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