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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之上,暗流涌動,臣子暗作各種揣度。 大明宮紫宸殿中,武后卻閑情逸致地拿著剪子,修剪著一盆盆栽。 裴氏將朝堂上探聽到的消息帶了回來,武后聽完只是抿唇一笑,“裴氏,瞧瞧,本宮修得如何?” 裴氏如實答道:“探出來的花,多了一朵?!?/br> 武后笑出聲來,“是啊,多了一朵?!蔽浜罂粗粝碌膬啥浯髨F菊花,每一朵都綻放得極是艷麗。她將剪子移近其中一朵,將剪未剪,琢磨道:“本宮要不要剪去一朵呢?” 裴氏不敢回答。 武后沒聽見她的聲音,便知她又聰明地選擇了沉默,不悅地回頭瞪了她一眼,“你倒是會明哲保身?!?/br> 裴氏垂首,“奴婢只是愚鈍?!?/br> “你愚鈍?”武后笑了,“去,把太平喚來?!?/br> “殿下現下尚在含元殿,此時傳召……” “本宮就是要當著陛下的面,把太平喚來……訓話?!?/br> 武后說話間,毫不猶豫地剪斷了其中一朵菊花,把斷了的菊花遞給了裴氏,“你拿這朵斷菊去請,就說這是本宮送她的禮物?!?/br> “諾?!迸崾项I命,雙手接了斷菊,匆匆趕去了含元殿。 太子謀反,非同小可,是以今日的早朝比往日久一些。裴氏在殿外候了許久,終是等到了公主扶著天子走了出來。 裴氏往前走了半步,先給天子行了跪禮,再拜向太平,捧著斷菊道:“殿下,天后有請,這朵菊花,是天后送殿下的禮物?!?/br> 李治臉色一沉,這無疑是媚娘對他的挑釁。 太平牽了牽李治的衣袖,低聲道:“父皇放心,兒也應該去給母后請個安?!?/br> 李治肅聲道:“你還有正事要辦,不可多做耽擱?!?/br> “諾?!碧筋I命,從裴氏手中接過了斷菊,“走吧?!?/br> 李治看著太平漸行漸遠的背影,皺了皺眉,平日他還可以喚德安來攙扶,如今身側空空如也,這殿外的當值內侍全部都面生得很,他不敢盡信。 他身邊總要有個可信的傳話人。李治思來想去,忽然想到了一人。他記得德安在宮里收了一名義子,叫德慶。平日德安也是打發這人在宮中收集消息,應當可用。想到這里,李治便下了令,將德慶調至身邊伺候。 太平來到紫宸殿時,先探頭往里面掃了一眼,不見婉兒的身影,她忽然覺得有些不安。 武后將她的小舉動看在眼底,淡聲道:“她在天牢,等待陛下親自審問?!?/br> 太平聽了此話,不安感更濃了。 “兒給母后請安?!彼纳癫粚幍厣锨敖o武后行了禮。 武后看著她手中的斷菊,“本宮聽說,陛下把謀逆一案交給你來辦了?!?/br> 太平點頭,“確有此事?!?/br> “這可是一個燙手山芋?!蔽浜笾苯狱c明,“稍有不慎,你便如你手中之菊,觀之即棄?!?/br> 太平明白這差事并不好辦,處置太松,有包庇之嫌,處置太嚴,只會讓朝臣對她心生忌憚,日后她想在朝中發展勢力,朝臣們都會掂量一二,并不是什么好事。 李治之所以放心把此案交給太平,一是因為太平目前是最信得過的人,二是因為太平處置此案后,其實得不了多少好處。 “東宮上下,嚴懲?!蔽浜蟛坏貌惶狳c太平,這是她第一次在朝臣面前展露鋒芒,不可太露,也不可不露,“寧可錯殺,不可輕饒?!?/br> 謀逆是大罪,于情于理都該重懲,這是立威。 太平認真聽著。 武后又道:“廢太子那邊,私下多些關懷?!?/br> 明面上該做什么,便做什么,可私下還是應該當兄長敬愛,這是立德。 太平會心點頭。 “至于朝臣……”武后想了想,“哪怕你從東宮那邊查到什么,你都要把案子斷在東宮里。到時候,你手中握著的那些證據,便是你往后的敲門磚,那些朝臣也是你可以利用的棋子?!弊詈筮@句話,寒涼之極,不帶一絲溫度。 太平靜靜地望著武后,啞聲道:“諾?!?/br> 武后知道太平這會兒會想些什么,當初她在太宗身邊親睹類似之事時,她也曾一樣的震撼。只是,既然決定踏入地獄,便只能一條路走到底,任何的仁慈都是拖累。 總說一將功成萬骨枯,其實哪個君王手里不是血跡斑斑。 “太平,過來?!蔽浜髮χ秸辛苏惺?。 太平聞聲走了過去,躬身垂首,靜聽阿娘訓示。 哪知,武后竟揚手一個巴掌極響地打在了她的左頰上,頓時紅腫了起來。 太平被打得愕然,“阿娘你……” “疼么?”武后心疼著,語氣卻涼若寒霜。 太平捂著左頰,她意識到這是阿娘必須做的戲。阿娘當著父皇的面將她召來,若不留點“教訓”給她,父皇那邊確實不好交代。 “疼……”太平啞聲回答。 武后沉聲道:“這是你必須獨自忍下的痛,你父皇越是疼你,阿娘便打你越疼,明白么?”略微一頓,“上官婉兒也一樣?!?/br> 太平沒想到這最后一下,竟是阿娘在警示她。 “東宮一案越早了結,陛下越沒有理由殺她?!蔽浜筝p嘆,“有時候袖手旁觀并非無情,反而越是在乎,越是什么都保不住?!闭f著,武后拿起杯盞,將里面的清露倒在掌心,她捏緊了拳頭,清露從她指縫間快速流走,當她再攤開手時,掌心什么都沒有留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