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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球是前局,由激怒太平搶球開局。 后局才剛剛開始,由太平為餌,守株待兔。 此局若成,東宮不僅要斷臂膀,太平也會真正讓天子信任,甚至會有機會觸及那個“權”字。萬事開頭難,尤其是女子想涉足朝堂,這是太平的第一步,不入地獄,如何成佛? 作為太平的母親,武后唯一能給她的保護,便是那個頂罪人,既是太平最后的護身符,也是她反殺收局的關鍵人。 起初覺得上官婉兒的出身最是適合,滅門之恨,膽大妄為也是合情合理,可武后給婉兒上藥后,她對這個小姑娘生了興致,把這枚棋子放這里棄了,未免大材小用了。 想到這里,武后看了看婉兒的那句詩,絕口不提她自己如何,只關心太平如何。她又想了想太平寫給婉兒的祝詞,品出了不一樣的意思。 愿婉兒福履綏之,太平長安。 這哪里是簡單的一句祝詞,分明是一句要挾。太平是在示警她這個母后,婉兒安,則太平安,婉兒有事,則太平也會有事。 “還沒飛起來,就敢反咬阿娘了?!蔽浜笮α诵?,太平小小年紀能有這樣的心思,也算一種別樣的欣慰。這次太平沒有明著跑出來保護婉兒,卻選擇了這樣的法子保護婉兒,看來這些日子婉兒在那邊確實辦了不少事,教了太平不少。 “上官婉兒……” 武后眸光復雜,想到這丫頭咬牙忍痛的模樣,她不禁多了幾分好奇。 李旦今日本是去英王那邊辦公事的,卻被李顯拉著說了好久的話,李顯瑟瑟不安,李旦安撫了好久,他才終于緩和了一些。李旦離開英王府時,看了一眼天色,這個天色進宮問詢太平,只怕才到清暉閣,宮門便要下鑰,他也問不了多少事情。所以李旦選擇作罷,直接去了東宮。 李賢氣急敗壞,東宮眾臣安撫了大半日,他還是沒辦法安靜下來,手中提著佩劍,好幾次想脫口而出,他受不了這樣的陰霾日子,他只想與母親來個痛快。 李旦上前抱著兄長不斷哀求,李賢終是放了佩劍,紅著眼眶問他,“你來當太子,如何?” 李旦惶恐,急忙跪地叩首,“弟惶恐!” 李賢眼底閃過一抹鄙夷之色,“是惶恐我,還是惶恐母后?” 李旦不敢答話。 “哈哈哈,母后要的就是你這樣的太子,她容不得我的,哈哈哈,容不得的?!崩钯t又哭又笑,環顧東宮眾臣,“她是要砍了我的一臂,要你們其中一人的命??!” 上次監國時他動了武后的人,李賢知道武后一定會報復,可沒想到用的竟是這樣的法子,足以誅心。 “殿下,事情其實還有轉圜的余地!”其中一臣急聲提醒。 李賢冷笑,“哪里還有轉圜?” “公主?!贝巳酥惶嵝蚜藘蓚€字,防備地掃了一眼李旦。 李賢頓時了悟,他佯作難受,坐倒在地,“四郎先回去吧,我頭疼,想歇一會兒?!?/br> 李旦知道他們想利用公主扭轉乾坤,可如今的太平已經不是母后寵溺的太平了,馬球場一案,一定要一個人出來頂罪。 若是太平…… 李旦只覺背心生寒,她可是他們的親meimei??! “還不走?”李賢看李旦木立在原處,催促道。 李旦欲言又止,最后只能作罷,對著李賢行禮后,垂頭離開了東宮。 夜色已深,候在門口的內侍牽過了馬兒,伺候李旦翻身上馬,又提了燈籠來,準備引著殷王回府。 李旦回首看著“東宮”二字,身在帝王家,便要把一顆guntang的心變成世上最涼薄之物么?他垂下頭去,看著腰間綴著的白銀云紋鴿哨。 太平雖然驕縱,他卻知道太平最是心善。當初敢冒著被母后責罵的風險,收留他的咕咕,他終是欠她一份人情。 鼓聲在長安城中響起,那是宵禁的開始。 熱鬧了一日的長安城將進入靜夜,亮起百家燈火,又次第暗下。 “殿下,快回府吧,不然一會兒金吾衛要來了?!眱仁檀叽倮畹?。 李旦點頭,再深望了一眼東宮緊閉的宮門。 罪在太子,兄妹皆安,罪在太平,這個meimei只怕命不久矣。 權衡輕重后,李旦已經有了自己的打算。 他策馬往前走了一陣,忽然想起了球場上那個受傷的才人,明日去那邊走一趟,再聽聽她那邊的話。 靜夜無聲,各方勢力已經開始了各自的破局。 李治躺在榻上,望著遠處的小窗,月光落入小窗,落在地上如雪似霜。 手指撥弄著兩枚棋子,一黑一白,久久不發一言。 內侍德安湊近天子,輕聲道:“陛下,時辰不早了?!?/br> 李治喃聲問道:“朕這里有兩枚棋子,該舍哪一枚呢?” 德安看了一眼他掌心的兩枚棋子,不解天子之意,“老奴愚鈍,不知陛下深意?!?/br> 李治皺眉,“朕老了,有些事力不從心了?!比艘矔?,一如媚娘,也一如他。夫妻同心多年,創下如今這樣遼闊的大唐疆域,他是感激媚娘的,可一旦沾染了野心與權欲,夫妻也就沒那么同心了。 德安勸慰道:“陛下尚是盛年?!?/br> “頭風發作,幾欲碎骨?!崩钪沃噶酥缸约旱念~角,“若沒有這頭疾,如今也不會這這樣的局面?!?/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