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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寢房換下一身染血的衣物,謝青綰便揉著眼角窩回矮榻里,有些困倦地壓下一個呵欠,百無聊賴地聽著樓外急驟雨聲。 不多時,顧宴容便換了干爽嶄新的衣袍。 飛霄在一樓湯泉池內提早置備好干凈的寢衣同棉織的巾帕。 謝青綰看不到他臂上凌亂可怖的傷口,捧著姜湯眼巴巴地迎上去問:“殿下,傷口還疼么?” 大約是因著姜湯的緣故,她唇色比平常更添一點濕紅,水光輕薄靡艷:“殿下手臂有傷,當心莫要沾水?!?/br> 他的傷口多在臂側,顯然是交手時躲閃不及,以手臂格擋所致。 至于因何躲閃不及。 謝青綰有些發虛地顫了顫眼皮。 他深陷皇室無盡權爭,早習慣了種種明槍暗箭。 臂上盡是些淺顯的皮外傷痕,內里已隱隱開始結痂愈合,不出幾日便能長好。 顧宴容垂眸瞧見她濕濡而憂郁的眉眼,居高臨下:“無礙?!?/br> 他沒有再分出半寸目光去瞧那團濕乎乎依約冒著熱氣的人影,慢條斯理地下了閣樓,自去盥洗。 謝青綰冷在原地,怔怔望了眼他的背影。 外頭雨勢驚人,宮侍傳了晚膳來時早已涼得透徹,粥菜一并軟爛在琉璃制成的皿具里。 像攝政王一樣又悶又涼。 謝青綰郁郁寡歡地闔上食盒,吩咐素蕊將之盡數煨在爐上,丫鬟隨侍們的晚膳倘若有涼透的,也盡數煨上去,騰熱了再用。 她乏得沒甚么胃口,早早服下今日最后一帖湯藥,便蜷回寢榻最里側睡她的覺。 同時不忘精細地分出楚河漢界來。 謝青綰夜里睡覺總愛抱些甚么,才覺得暖和與踏實。 山澗濕氣深重,榻上每一層棉褥連同軟枕、衾被都被素蕊仔細烘烤過,待她要安置時再從壁爐前收回來鋪好,溫暖干燥。 謝青綰斷了一些助眠用的沉香,本以為今夜大約需得醞釀許久的睡意。 可才沾上她慣用的軟枕,渾身倦意如潮汐驟漲,卷她沒入沉沉的海底。 顧宴容臂上刀口結了淡紅色的痂,聽素蕊回稟說王妃未用晚膳時也淡無神色。 他先回入了書房,將所查明的細節原委書就極長的一道文折,攤開靜靜候著墨跡干透。 閣樓上半盞昏燈未留,外頭山雨洶洶,暗得哪有星點光亮。 顧宴容有條不紊地上了樓階,精準摩挲到未燃盡的一支壁燭,火折子點起燈芯。 他沒有再去點燈,只舉著那只火焰搖曳的孤燭,腳步輕緩。 楚河漢界的“界”上搭著顆腦袋,露出半張清麗的側顏。 寢房里沉檀減了半數有余,她卻依舊好夢沉酣,呼吸平穩得不像話。 顧宴容舉著孤零零一盞昏燭,立在榻畔睥睨不語。 已隔了涇渭分明的一條楚河漢界,這位罪魁禍首非但沒給他留半點光亮,如今還要明目張膽地越界。 顧宴容放下燈燭,長指拂開她側臉上凌亂散落的長發,很是絕情地抵著她眉心,將這顆越界的腦袋推了回去。 謝青綰當即不滿地哼了聲,衾被下似乎緊巴巴抱著甚么,貼在下頜間的軟rou里蹭了蹭。 寶貝得不得了。 她哼過便乖巧陷進屬于自己的那顆軟枕里,模樣很好拿捏。 顧宴容單膝撐上床榻,俯身時有大片的陰影投落,將她沉沉吞沒。 骨節分明的手不怎么憐惜地撬開她掖好的被角,剝至胸口,露出一點她純白的寢衣。 懷里寶貝一樣抱著的物什也露出細絨揉密的一角來。 哦,原是一只純白絨面、精致圓滾的軟枕。 沒出息。 顧宴容在她瑟縮著嘟嘟囔囔要囈語些甚么之前,很是識相地給她重新掖好了被角。 上巳節當日,曼園設宴行袚禊之禮,亦即除惡之祭,要濯于水濱以除惡去垢。 攝政王作息嚴苛,一早便動身出了門。 謝青綰昨夜少用了半數的沉香,晨起時似乎不那么昏沉。 模糊間聽到他披衣下床,借著便是窸窣的束袖聲與匕首出竅的微響。 雨尚在淅淅瀝瀝地下,屋里光線有些昏。 她還沒睡飽,翻過身再度埋進余溫尚存的衾被里。 晨起時天光微明,謝青綰支身坐起,睡眼惺忪間忽然瞥見床前矮幾上那支孤零零的細燭。 周遭還落著幾滴蠟淚。 她昨夜安置時狀似無意地忘記了為攝政王留燈。 床前這支孤燭,來路不言而喻。 謝青綰愜意地抻了抻懶腰,打著呵欠披衣起身。 袚禊之禮流傳至當朝,已由水畔沐浴簡化為濯手,只是仍舊遵循古制,唯男子可參禮。 女眷們守在各宮,湯泉沐浴便是過節了。 謝青綰用罷早膳,歪在美人榻上看素蕊忙前忙后地在壁爐上燙著酒。 她動了動鼻尖,吸入一點醇厚而甘冽的酒香。 素蕊發覺她看得入迷,笑道:“燒酒祛寒,這紅泥爐里是專為女眷備下的清酒,要嘗嘗么?” 謝青綰聞言坐直了身子,瞳仁里透著亮,儼然一副很想嘗的模樣。 素蕊便盛來一小杯:“當心燙?!?/br> 被謝青綰雙手捧著輕抿了口,暖意直淌滿腹腔。 她愜意地瞇了瞇眼睛。 素蕊還要收整她昨夜睡過的床榻,囑咐道:“另一只泥爐是溫給攝政王的,酒性太烈,王妃不可沾染?!?/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