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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釵華美的碎星墜擦過腕骨,微有些涼。 謝青綰一病經年,甚少出過府門。 院里雖多植稀花奇木,卻也從未斷過驅蟲的香料。 她連只老鼠都少見,何況是一條險些擦手而過的青蛇。 少女驚魂未定,攥著他身上黑袍不肯撒手,指間寒氣透過衣料清晰傳遞至他感官。 顧宴容面色冷凝,想說這樣一條小蛇不足傷人,開口卻成了:“別怕?!?/br> 既不敷衍,卻也稱不上關切。 謝青綰薄息輕顫,忽然將他推開一點,掩著衣袖難以抑制地輕咳起來。 她腿腳尚有些發軟,搖搖欲墜間被顧宴容穩穩一扶,便再無多余的動作。 喘咳漸漸止住,謝青綰呼吸緩慢平復,才勉強聚起一絲氣力,低道:“謝謝殿下?!?/br> 午后似有風起,謝青綰攏了攏身上斗篷,被溪水沾濕的裙擺與衣袖微微觸到肌膚,冰得她微嘶。 攝政王長身立于她面前,周身褪去幾分溫度,露出內里冰冷的、石質的冷峻與死寂。 他問:“還能走么?” 謝青綰回緩過來,側首掃過一眼身后隨侍的蕓杏,后者小跑著迎上來將她攙住。 她聲色微渺:“還撐得住?!?/br> 鵝黃色衣衫也難以掩蓋一身搖搖欲墜的孤弱。 顧宴容便淡淡拂袖轉身,攝政王令人聞風喪膽的鐵血玄甲衛執劍開路,以謝青綰為中心驅凈了四下蛇蟻。 攝政王步履極緩的行在最前方,并未出手去扶身后清瘦蒼白的病弱少女。 蕓杏一時不解,只好萬分仔細攙扶著她,慢吞吞地往回走。 閣中暖爐熏化了一身寒意,謝青綰褪下沾濕的斗篷,在一眾丫鬟心驚膽戰的簇擁下,勉強扶著雕欄上了閣樓。 素蕊很快吩咐人煎了安神驅寒的湯藥送來。 二樓內堂仍舊支著她昨日躺過的美人榻,觸感云軟,陷在窗下斑駁的日影里,抬眼便能瞧見遠山林木。 謝青綰卻一眼未曾看過,徑直回了臥房。 素蕊同蕓杏無言相視,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疑云與憂慮。 一樓的書房熏了整夜的爐火,將潮意祛散不少。 飛霄照例回稟,問他:“殿下可需將文折搬回書房?” 自打到了湯泉行宮,殿下同王妃如膠似漆,連批閱公務都毫不避諱地黏在一起。 他私心里曉得這一問如同廢話,不過是例行公事而已。 攝政王沉吟一瞬,彈指間便有了決斷:“搬罷?!?/br> 飛霄下意識道:“是,那書房是要閑置下來,” 戛然而止,他發覺不對,遲疑道:“殿下是說……搬?” 顧宴容淡淡掃過一眼。 飛霄霎時冒了層冷汗,深深低下頭去:“是,屬下這就去辦?!?/br> 顧宴容舉步上了閣樓,入目是光下空空如也的美人榻和案上那碟半點未動的蜜脯。 她最愛的銀絨毯有些凌亂地堆在榻上,軟枕俱全。 卻獨獨不見人。 顧宴容壓下那點莫名滋生的異樣,問:“王妃呢?” 素蕊福身道:“回殿下,王妃有些倦了,正在寢房歇息?!?/br> 顧宴容舉步欲往寢房去,余光卻忽然擦見書案上那份只批閱了半個字的答卷。 那是昨日給小皇帝布置的課業。 他向來冷靜克己,以保持對所有外部事件絕對的掌控,每日數以百計的文折必要當日畢之。 小皇帝課業不可偏廢,卻只批了半字便撒手不顧——甚至沒有耐心將這一個字寫完。 他厭惡一切超脫掌控之外的事物,如今脫離掌控的人成了他自己。 她干凈通透,有不沾權欲與野心的純質,誘人而不自知。 顧宴容一向遵從本心,無所謂被她吸引,為她沉淪,卻絕不愿因外界任何人與事影響自己的決斷。 顧宴容遙遙望了眼緊掩的房門,強忍著沒有靠近半步。 指導罷小皇帝的功課,已錯過了晚膳的時辰。 顧宴容一身寒氣回了銀渺閣,書房點起輝明的燭火,案間孤影沉沉。 他尚有未完的公務要處理,硯山里新墨不斷,熱融的蠟淚匯聚成縷。 紅蠟漸矮,門外忽然響起飛霄的通傳聲:“殿下,王妃送了宵夜來?!?/br> 顧宴容筆尖停頓,隱約聽到外頭她有意壓低的咳聲,晃神間已擱下了筆。 他垂眸,看到染了新墨的手和文折上那個還缺最后一筆的“亟”字。 這是一封急奏。 顧宴容復又拿起筆來,聲色很低,沉寂聽不出情緒:“不必?!?/br> 門外謝青綰目光黯了黯,漂亮的睫羽垂下去。 她今日受驚失了禮數,心中有些過意不去,才親自來送了宵夜。 攝政王既忙于政務,她自然不便過于叨擾。 謝青綰微微側眸,示意素蕊將手中的食盒交給門外侍候的飛霄。 “殿下政務繁忙,妾身便不多叨擾了,殿下顧惜身體,妾身告退?!?/br> 她步子輕緩,來去皆沒甚么聲響,顧宴容卻提筆停頓了許久,才補全那個“亟”字。 今日除了一封北州春汛的急奏,并沒甚么纏人的政事。 顧宴容在文末壓下自己的私印,吩咐屬下一并送去給小皇帝過目,才不疾不徐問道:“王妃呢?” 飛霄回道:“王妃尚在湯泉池中沐浴?!?/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