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時已到 第228節
眾官員及女眷陸陸續續被召回到設宴的大殿中。 他們當中絕大多數人,都是第一次見到一貫以溫和示人的太子殿下,露出這般嚴正冷肅的神態。 巨大的不安籠罩在眾人之間。 消息傳至各宮,各處皆被驚動。 太子妃亦大為震驚:“怎會如此,蕭夫人竟……” 事情出在東宮,宮人們早已知曉,之所以現下才傳到她耳中,是因眾宮娥知曉太子妃有孕在身,未敢貿然驚動。 而太子處理此事的態度尤為堅定,陣勢如此之大,宮人眼看是不可能瞞得住了,適才如實相稟。 “事情既已經發生了,相信殿下必會妥善處置解決?!表棆邒呲s忙安撫道:“您切莫太過驚慮……” 太子妃的臉色微有些發白,坐在榻中,好一會兒才點了點頭。 蕭夫人身份特殊,如若不能及時查出真兇,恐怕是不能善了…… “是衡娘子下水將人帶上來的?”太子妃稍稍定下心神之后問道。 “正是?!表棆邒叩吐暤溃骸叭瞬灰娏似鸪跻彩羌镒酉劝l現的,這才張羅著宮人四處尋找……吉娘子不管不顧地跳下荷塘,帶上來之后又竭力施救,只可惜傷在后腦,又溺入水中,到底還是晚了一步?!?/br> 太子妃緊緊皺眉:“下手之人當真是陰毒至極!” 旋即問道:“衡娘子現下如何?” “受了寒氣與驚嚇……且從救人的態度來看,是與蕭夫人關系甚密,一時難免不好接受,此時由月見帶著去更衣了?!?/br> 同一刻,月見捧了碗湯到衡玉面前:“吉娘子先喝碗姜湯去去寒氣吧?!?/br> 已更衣罷的衡玉坐在鼓凳上,眼神有些放空,看著那遞到眼前的姜湯,反應了一瞬,適才接過送到嘴邊。 月見連忙道:“吉娘子小心燙!” 卻見衡玉已將那一碗姜湯全灌了下去。 “多謝月見jiejie?!焙庥駥⑼敕诺揭粋?,起了身來。 月見忙去扶她手臂:“另讓人煎了安神的湯藥,吉娘子且先在此處歇息吧?!?/br> “不必了?!焙庥竦穆曇艋謴土诵骸拔蚁肴デ懊婵纯??!?/br> 月見欲言又止,見她神態堅持,到底沒有多勸:“那婢子陪吉娘子過去?!?/br> 待衡玉來至前殿時,只見殿內眾人或坐或立,空氣中充斥著緊繃與不安。 眾人的心神皆在進展之上,幾乎無人留意到她走進了殿中。 此時,一名侍衛快步走進了殿內:“稟太子殿下,在蕭夫人溺斃的塘邊草叢內,發現了此物!” 太子立即道:“呈上來?!?/br> 侍衛將東西呈上,只見是一只手串。 而與尋常手串不同的是,其上除了琥珀玉石之外,還串有一只長長的狼牙,分外醒目。 人群中,那名喚伽闕的突厥男人眼神一變,下意識地摸向左腕。 “此手串像是異族之物……”有官員說道。 又有人道:“聽聞突厥人以狼為圖騰,甚為信奉……” 此言一出,無數道目光皆下意識地投向了伽闕二人。 太子未急著下定論或質問,而是將手串交給內侍:“煩請諸位好好辨認一二,在今晚或是之前是否曾見過此物?!?/br> 眾人深知,若查不出真兇,誰也不能置身事外,因此皆不敢大意。 但縱是如此,有些話也不能太過輕易便說出口——突厥與大盛議和不過兩載,有些罪名誰也不敢貿然擔下。 眾官員各有算計,但有個人不太一樣:“我認得這手串,曾在突厥使臣手上見過!” 湘王毫不猶豫地指向伽闕。 “你!”伽闕大怒。 “婢子……婢子也見過!”有湘王開了頭,一名宮娥跪了下去:“今晚婢子為他們倒酒時,不止一次見過這只手串!” 伽闕怒不可遏地看向那宮娥:“混賬!” 太子看著他:“伽闕葉護何必動怒,若只是誤會一場,大可將自己的手串示出即可?!?/br> “……”儲君開口,伽闕的態度多少有些收斂:“我的手串不見了!” 四下嘈雜起來。 “丟了?” “怎會有如此巧合之事?” 有大臣正色提醒道:“伽闕葉護須知,這可不是一句‘丟了’便可帶過之事——” “你想怎么樣!”伽闕怒視著那名大臣:“難道你們單憑區區一只手串,便想將罪名安到我頭上來嗎?” 太子道:“單憑一只手串,的確說明不了什么,如此便談定罪,太過輕率兒戲?!?/br> 伽闕面色剛緩和一二,只聽太子問道:“敢問伽闕葉護頸上,是否有新傷?” 伽闕臉色一緊,下意識地伸手摸向耳頸處,一碰便是火辣辣的疼。 他還特意將袍領將上扯了扯遮掩傷痕,但傷痕的位置靠近耳朵,沒能完全遮蓋干凈。 刑部尚書出列一步,道:“若蕭夫人是先被擊傷頭部,再被拋入塘中,意識尚存之際,必然會有掙扎反抗之舉——” “你放的什么屁!” 看向那自入京以來便難掩囂張的突厥人,刑部尚書冷聲提醒:“還請伽闕葉護慎言——” “分明是你們誣陷我在先,我還同你們客氣什么!敢問太子殿下,這便是你們大盛的待客之道嗎!” “有客自遠方來,自當以禮款待?!碧泳徛暤溃骸暗魅思抑谐隽嗣?,若無法查明真相,必會與客人生出嫌隙。與其強行粉飾,不如徹查到底消除誤會——如此尋常的道理,想必伽闕葉護也是明白的?!?/br> 伽闕神色幾變,一時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伽闕葉護耳下所傷,尚未結痂——”刑部尚書問道:“敢問是在何處所傷?” 伽闕咬了咬牙,好一會兒才道:“……是被一名宮女抓傷!在殿后一片竹林前!” “宮女?”刑部尚書微一皺眉:“東宮女使,豈會輕易傷人?葉護遭其沖撞,又為何不曾告知太子殿下,將那宮女交由東宮掌事發落?” “誰知她發得什么瘋……”伽闕眼神閃躲了一下:“我豈會同區區一個賤婢計較!” 聞言見狀,眾人心中多數已有了答案。 但其言是真是假,卻仍未可知——未必不是為了掩蓋罪名扯出來的謊話,又刻意以魯莽之態混淆視線。 “對了……”伽闕猛地抬眼:“定是那賤婢在那時偷走了我的手串!故意設局陷害我!” 刑部尚書問:“伽闕葉護既如此篤定,試問是否能認得出那名宮女?” 伽闕咬牙:“我定要將她找出來!” 見太子點了頭,站在一旁的吉南弦遂命人將東宮上下所有在冊的宮娥全部召集到了殿外。 伽闕出了大殿,來到那些宮女面前,仔細辨認一番罷,最終指向了一名眉間有一粒朱砂痣的宮娥:“就是她!你這賤人,竟敢害我!快說,是受了何人指使!” 那宮娥嚇得后退兩步,驚惶地道:“婢子今晚一直都在殿內侍奉太子妃,之后便隨太子妃折返寢殿,直到方才被召來此處……在此之前從未離開過太子妃身邊半步!” 衡玉也認了出來,那的確正是太子妃身邊的女使,名喚月知。 “殿下,婢子可以為月知作證!”有同在太子妃身邊侍奉的宮娥說道。 兩名內監也站了出來:“奴也可以作證!” 從殿內走了出來的太子看向跟過來的項嬤嬤。 項嬤嬤點頭:“的確如此,月知一直隨侍太子妃左右,寸步未離?!?/br> “你們串通一氣!”伽闕氣血上涌,腦中空白了一瞬之后,猛地轉身看向殿內的太子:“我明白了……這根本就是東宮儲君的授意!” “放肆!”有大臣呵斥道:“我大盛儲君,豈是你區區蠻夷能夠隨口污蔑的!” “蠻夷?”伽闕怒極:“你們盛人虛偽陰毒,才是可恨至極!” 那大臣冷笑道:“閣下狡辯指認不成,便惱羞成怒,出言無狀,未免有做賊心虛之嫌——” 而伽闕之言激怒了不少官員宗親,有人出言道:“據聞伽闕葉護之弟伽努,兩年前戰死于蕭節使刀下——” 而下一刻,有一道猶猶豫豫的女聲響起:“妾身身居河東多年,認得一位做首飾生意的突厥婦人……故而得以略通突厥語,今晚在宴上,曾聽這位使臣說過……要殺蕭節使至親,為其弟報仇?!?/br> 衡玉看過去,只見開口之人,是河東王妃。 河東王妃一貫膽小,遇事不會出頭,此時有此言,大約是見局面如此,想“幫”定北侯找出兇手,當作送個人情。 衡玉不由想,看來此前她那番話,當真是讓河東王妃嚇得不輕。 河東王妃此言讓四下喧動起來。 “果然早有蓄謀!” “不過是戰敗蠻夷,竟敢于我大盛宮內行兇!”有武將氣憤難當:“喝了幾兩黃湯,便不知天高地厚了,簡直自尋死路!” 聽得此言,伽闕再無半分理智,當即就要沖上前去揚拳。 “拿下他!” 數名侍衛上前,將人死死制住。 另一邊,吉南弦已拿到了今晚宴上各處值守宮人的證詞:“殿下,據各處宮人印證,伽闕葉護最后一次離殿到返回殿內的時間段,正巧是蕭夫人出事的間隙?!?/br> “果然……你們果然是存心的!時刻都在盯著我,算計我!”伽闕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太子:“你們南境起了戰事,皇帝又病重久不露面,而若我此番出了事,大汗與我突厥眾勇士定會為我討回公道!” 太子微抿直了嘴角。 第226章 現下如何了? 片刻的沉默后,太子道:“此案重大,固然不宜輕易下定論。但伽闕葉護于宴上曾對蕭節使口出不善之言,而蕭夫人恰于此時出事,且葉護自稱頸上傷痕是宮娥所致,貼身手串亦遭宮娥竊取,然而卻指認有誤,難以自圓其說。此中種種,實在難逃嫌疑——” 太子的眼神逐漸堅定:“故而,還請伽闕葉護暫留宮中,直到查明全部真相為止?!?/br> “我看你們誰敢!”伽闕脖頸漲紅,掙扎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