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時已到 第199節
“小傷而已?!庇狸栭L公主輕一搖頭:“我這點事不算什么,只是如今到底是人微言輕了,定北侯一案非同小可,我卻未能幫得上什么忙……” 衡玉在她身側坐下,見她下頜處也有著傷口,不禁道:“殿下為了他費心了?!?/br> 這個“他”,自然是蕭牧。 永陽長公主微微一怔,靜靜看了面前的少女片刻,示意其蓁嬤嬤帶著房中兩名女使退了下去。 待內室只剩下了她們二人,長公主適才眼神微閃地道:“小玉兒,你是不是……” 衡玉點頭:“是?!?/br> 長公主是何等聰明之人,只她一句話,一個眼神,便都懂了。 “他的身份……你是何時知道的?”長公主輕聲問。 第200章 不得已之時(渃清涵打賞加更4) “在營洲時?!焙庥翊?。 長公主輕嘆了口氣:“你倒沉得住氣,連我也瞞得死死地?!?/br> “本想著待尋了機會,當著他的面同您言明此事。也是怕貿然問起,您會從中為難?!焙庥窠忉屃艘痪?,微頓了一下:“但到了眼下這般局面——” 到了如今這事關他生死的時刻,這些小小顧慮便不值一提了。 “你既知他身份,便更該明白我此時的心情了?!庇狸栭L公主的聲音是別樣的復雜與無力:“九年前我僥幸護住了他一回,然而時隔九年……莫非他終究還是要步時大哥的后塵嗎?” “我既恨自己今時無用,不能再護他一回,私心里又總忍不住怪他為何不聽勸,竟執意非要回這京城不可……” 永陽長公主眼尾微紅:“當年送他出京,本是想他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可這個孩子,主意總是太正,同他父親一樣……他此番來京城,難道便不曾想過會有今日之局面嗎?” 衡玉輕輕握著了長公主的手。 “他想過的,他定是想過的?!彼徛暤溃骸澳阈潘淮??!?/br> 她像是在安撫永陽長公主,又像是在試圖讓自己的心定一些。 但她,已不能再這么等下去了。 出了永陽長公主府,衡玉上了馬車。 程平剛駛動馬車,便聽車內之人隔簾問道:“平叔,如今的定北侯府,你還進得去嗎?” 程平驅馬的動作頓都沒頓一下,平靜道:“進得去?!?/br> 他好歹也是上過戰場、且又在那不人不鬼的暗月樓待過的人,區區一些官差武衛而已,他且還是有把握避得開的。 車內傳來少女的聲音:“那便勞煩您冒險走一趟了?!?/br> “想多了?!背唐秸Z氣無波:“這倒算不上什么冒險?!?/br> 車內,心情發沉的衡玉勉強勾了下嘴角:“能遇到平叔,我可真是走運撿到寶了?!?/br> 程平聽得險些老臉一紅——他一個臭老頭子算哪門子寶? 怪叫人不好意思的。 王敬勇拿到程平送去的信之后,趕忙去尋了印海和嚴明。 “我去見吉畫師吧?!蓖蹙从伦运]道。 夫人是交待了他們不可去找吉畫師和吉家人,但吉畫師既然傳信要見他們,或許商議之下能想出什么辦法來呢! 畢竟之前吉畫師便是救過將軍的,或是將軍命中注定的貴人! 連日的不安之下,王副將已經不自覺地開始相信一些玄學。 “我和嚴軍醫過去吧?!庇『5溃骸叭绱烁奖闩c吉畫師商議事宜?!?/br> 王敬勇聽得皺眉。 分明他的身手更好,出入侯府最是方便。 至于和吉畫師商議——難道他不能商議嗎? 對上那雙不解的眼睛,印海默了默,拍了下他的肩膀:“侯府如今更需要你來守著,夫人還在府中,決不可出任何差池?!?/br> 王敬勇勉強接受了這個理由。 “且將我二人去見吉畫師之事,告知夫人一聲?!眹烂髡f道:“待見罷了吉畫師,我再前去同夫人說明所談詳細?!?/br> 此番是吉畫師主動相邀,夫人知曉了,也是不會阻止的。 王敬勇點了頭:“那你們當心?!?/br> 半個時辰之后,嚴明與印海,在一座極熱鬧的酒樓內見到了衡玉。 酒樓臨水而建,印海二人未走正門大堂,而是趁無人留意之際,由后方翻窗進了雅室內。 二人剛入得室內,翠槐便趕忙眼疾手快地合上了那兩扇可觀水景的大窗。 “吉畫師?!庇『6耸┒Y:“顧娘子?!?/br> 獨自出入酒樓太過顯眼,是以衡玉拉了顧聽南作陪。 顧聽南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那已經關緊的窗欞,不由自主地問了一句:“王副將沒來?” “是,侯府里暫時離不開他?!庇『5?。 回過了神來的顧聽南點了點頭——說得倒還挺委婉的。 “你們先說著話?!彼m時地道:“堂中聽起來正熱鬧,我去外頭聽個曲兒?!?/br> 阿衡有事固然并不瞞她,但有些事她自認為主動避開些更為妥當。 顧聽南這廂去了外面聽曲兒,房門被重新合上之時,衡玉看向二人:“印副將,嚴軍醫,坐下說話吧?!?/br> 她并未多問二人為何自蕭牧出事以來從不曾尋過她——這是無需問的,也無需多言。 衡玉直入主題:“近日來各處的消息,我都有耳聞。今日冒險請你們來此,是想聽一聽你們如今的想法和打算,試一試能否商議出一個可行的法子來?!?/br> “不知吉畫師當下是何想法?”嚴明先問道。 他并不掩飾眼中的憂色與焦慮。 衡玉聽得此問,便知他們尚未拿得定主意。此局難解,牽涉甚大,誰也不敢輕易下決定。 她道:“自此事起,我便在想,既是被人構陷,那便只需找出幕后真兇,一切麻煩便可迎刃而解,此乃最直觀也是最可行的辦法——” 印海微微搖頭:“不瞞吉畫師,夫人亦是此意……只是我等無能,至今都尚未能查到可用的線索?!?/br> “非是你們無能?!焙庥裎櫭迹骸疤拥钕乱嘣诎挡榇耸?,但直至今日,也是仍無絲毫線索進展,據說那些動手之人做得極干凈……” “太子殿下也在查此事?”嚴明印證罷這一句,心情復雜地道:“我們也聽聞了太子殿下及永陽長公主為將軍求情未果之事……” 在這等局面之下,還有人愿意幫將軍,自然是好事。 但眼下看來,皇帝決心已定,若找不出真正有力的證據,誰來求情都是無用的。 可證據要如何找? 嚴明眼底變幻著:“若連太子殿下都查不出絲毫痕跡,那此事未免干凈得有些可怕了……” 印海亦在往深處思索:“究竟是什么人,能在這京師之地,公然刺殺堂堂親王,全身而退之后……甚至連半分線索都讓人追查不到?” “多半便是姜正輔?!眹烂髅蛑绷俗旖?,道:“據這數日打探可知,所謂于營洲置防御使一事,便是此人的提議——” 將軍雖甚少入京,但朝中百官關系錯綜復雜,他們定北侯府也并非是沒有打探這些隱秘消息的門路。 “但其與中書省內官員,及其黨羽,皆不滿這防御使的人選,認為河東王不堪大用,縱是來日去往了營洲,恐怕有不如無?!眹烂餮鄣孜担骸皻⒌粢粋€不合意的棋子,將此罪名順理成章地推到最想除掉的人身上……是他姜正輔能夠做得出來的事?!?/br> 當年時家之事他尚且歷歷在目! “姜正輔固然有動機,且嫌疑最大?!焙庥竦溃骸暗巯虏o證據可以證明是他所為,或另有幕后之人cao縱一切,蓄意誤導?!?/br> 她一直時刻記著,尚有一只真正的幕后黑手未曾現身。 “吉畫師說得沒錯?!庇『D竦溃骸叭粽也坏街苯拥淖C據,現下再多的懷疑都是無用且盲目的——而無論是不是姜正輔策劃了這一切,只怕都并不影響他接下來的立場與選擇?!?/br> 衡玉心頭發沉地點頭:“沒錯,他此次奉旨監察三司辦案,換而言之,這罪名能否定下,十中八九已在他掌控中了?!?/br> 不管河東王之死是不是他的安排,單論欲置蕭牧于死地此一點,姜正輔便從不曾掩飾過。 嚴明愈發焦炙了:“大理寺卿本就是他的爪牙,如今他又有監察三司之權,此中可供其做手腳之處便更多了……今日尚無可定將軍罪名的鐵證,只怕明日便‘有’了!” 衡玉緩聲道:“而圣人既有此令,便等同默許?!?/br> 她此前說,幕后之人朝皇帝遞了刀子—— 而眼下,皇帝又何嘗不是在向姜正輔遞刀? “歸根結底,當下的局面難便難在所謂‘圣心’二字之上了?!庇『Q援?,沉默了片刻。 “圣心偏倚之下,若拿不出有力的證據可以動搖圣人的疑心,那便等同是坐以待斃?!焙庥衩佳坶g有決然之色:“但,絕不能坐以待斃?!?/br> 印海與嚴明聞言皆看向她。 衡玉也在看著他們:“據我所知他在入京前,是有所準備的,對嗎?” 蕭景時是個傻子,但沒傻到離譜的程度。 他不懼死,但也并不打算讓自己死的毫無價值。 室內安靜了片刻后,嚴明點了頭。 “是,此前曾安排了一批暗衛,先后混入了京師內外,隨時候命,以防不測?!?/br> “城內如今有百人候命?!庇『5溃骸八麄兘允蔷J中的精銳,若說救出將軍,將人護送出城……計劃周詳,拼死之下,可有九成把握?!?/br> 衡玉本該稍稍心安,然而卻又愈發地沉重。 “只是如此一來,假造反,便要成了真造反了?!庇『@了一句。 “所謂退路,往往并非上策,而是不得已之下唯有如此?!焙庥竦溃骸岸巯?,便是不得已之時——” “事實自是如此?!庇『I跎偃绱四貌欢ㄖ饕猓骸皩④娗巴罄硭轮?,曾交待過一句,讓我等守好侯府?!?/br> 此一句話,未嘗不是在提醒他們,勿要輕舉妄動。 衡玉沉默了一會兒,卻是問:“若他此番當真出了事,盧龍軍會如何?” 印海也沉默了一下,而后答:“必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