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時已到 第116節
“所以,這是晏泯——”衡玉看著手中畫像,眼底的變幻慢慢平息下來:“他就是晏泯?!?/br> 晏氏家主的半張面具之后,藏著的不是疤痕,而是另一個身份。 “自五年前我與他相識起,他便是以晏錦的身份示人。此番前來營洲,我亦疑心過他的意圖,自也想過他或是晏家拋出來的一枚探路棋,卻唯獨不曾想到過這個可能……” 這一刻,衡玉心底與其說是震驚,更像是忽然墜入了一口深不見底的暗井之中。 她第一次覺得好像從未認識過“晏錦”,從未真正看懂過他分毫,連帶著對他的那些猜測從一開始也都錯得徹底。 她看到的晏錦是假的,她猜測中的晏錦也是假的,一層假面的背后是另一層假面。 印海道:“無怪吉畫師未曾察覺,不說此人掩飾功夫了得,于紈绔這一重身份之上,根本叫人找不出破綻,縱是單論這過于出人意料的行事手段,便是無法想象的……試問究竟誰能想得到,堂堂晏氏家主,竟會獨身親自前來營洲這是非之地?” “如此是否恰能證明他此番所圖甚大……”衡玉已很快從那諸多情緒中抽身,將重點放在了正事之上。 嚴軍師:“這營洲城中值得圖謀的,不外乎只有兩樣東西,一是那藏寶圖,二即是兵權——” “而這兩樣東西,歸根結底,關鍵皆在侯爺身上?!焙庥竦溃骸八?,無論是下毒還是昨晚的刺殺,他皆有嫌疑與動機,亦不缺手段?!?/br> 若說裴定需借族人前來祝壽作為掩飾,將刺客夾帶入城的話,那放在“晏錦”身上,就又簡單得多了—— 晏家在營洲的那些鋪子,常年需要人手來往運輸商貨,相較裴家,更易掩人耳目。 “侯爺之安危,關乎北地安定,此前未曾公開尋醫,想必侯爺亦是有顧及北地百姓之意,對嗎?”衡玉看向印海與嚴軍師。 嚴軍師點了頭。 印海則嘆息道:“我雖是佛門出身,若論起待世人之悲憫之心,卻難比他十之一二……” 衡玉默然一瞬,才道:“所以此事仍舊不宜大張旗鼓,或還需暗中尋找解決之法?!?/br> “只是時間不多了……”嚴軍師神色有些凝重,已在思索可行之策。 “我對裴家及其背后龐雜的脈絡關系所知不多,想不出什么好的對策與提議,怕是幫不上忙了——”衡玉將那畫像卷起,交還給印海:“晏錦那邊,我可一試?!?/br> 印海聽懂了她的用意。 當下時間緊迫,分頭行事對癥下藥,或是最省力的。 “那便有勞吉畫師了?!庇『L中辛艘欢Y。 嚴軍師猶豫了一瞬后,則道:“此人行事詭譎,吉畫師雖與之有些往來交情,卻仍要多加小心?!?/br> 衡玉點頭:“您放心,我明白?!?/br> 她攬下“晏錦”這個可能,自然不可能是仗著與他之間的“交情”。若她天真到那般地步,怕是早已活不到今日了。 看著衡玉告辭而去的背影,嚴軍師復雜地嘆了口氣。 但眼下顯然不是只顧嘆氣的時候—— “昨夜城南那番異動,刺史府毫無反應,不知是心中有鬼,還是刻意裝聾作啞……”嚴軍師道:“先審一審那名女使,且看看是否能得出有用的線索?!?/br> 印海點頭,立即去了。 衡玉回到院中,對迎上來的吉吉道:“我要沐浴更衣?!?/br> 吉吉方才已從蒙大柱的反應里大致得知了蕭牧此時情況不妙,此時心中亂雜雜的,卻也不敢再多問,只趕忙應下照辦。 衡玉洗去一身血污,丟掉臟衣,簡單處理了凍傷擦傷,換上了干凈的衣裙。 雖食不知味,動作匆忙了些,卻仍吃完了一頓飯。 整理罷了形容,有了力氣,她披上裘衣便要出門。 翠槐和吉吉心中不安,一左一右都跟上來。 “才喘口氣,又要去哪里?”守在院門外的程平沒好氣地問。 “去尋晏錦?!焙庥衲_下未停。 那個吃喝嫖賭人傻錢多的晏家郎君? 這才死里逃生,又要去尋狐朋狗友了? 能不能讓人省點心! 程平心中罵罵咧咧,皺著眉跟上:“我來趕車!” 衡玉坐進了馬車里,趁此閉目養神。 時間不等人,她需快刀斬亂麻——所以她不會去考慮任何彎彎繞繞的辦法,她要直接去見晏錦。 下毒之人是不是他,需要見了才知道。 晏錦所謀為何,也需要見了才知道。 蕭牧的性命安危如今是重中之重,其余的皆需見機行事——但也總要見到了晏錦,才能知道“機”在何處。 第125章 師侄忽然叛逆 程平心情不甚好,馬車也趕得略暴躁,在晏錦所在的別院前停下時,猛地一勒馬,將衡玉閃回了神。 “到了!”程平丟下韁繩,跳下馬車。 “這車讓您給趕的,若路程再遠些,馬車和我至少得散架一個……”衡玉下馬車之際,不由感嘆道。 程平冷哼一聲:“馬車顛簸些就要散架了,昨晚去送死時怎沒見你猶豫一下?” 按說人已經活著回來了,他不必再擔心解藥之事,但昨晚之事,他越想莫名越氣! 衡玉邊往別院大門處走去,邊不以為意地道:“這不是沒死么,我這般命大,怎會輕易死掉呢?!?/br> 聽著這吊兒郎當的話,程平更是氣得頭頂冒煙。 “吉姑娘來了!” 別院里的仆從打開大門,見得衡玉,很是熱情。 “我來尋你家郎君?!焙庥窨邕^院門,語氣和往常來尋晏錦時沒有半點區別。 “這倒不巧,我家郎君剛出門去……”仆從邊將人往前廳帶去,邊說道。 衡玉腳下未停:“無妨,我等一等他?!?/br> “吉姑娘先坐著歇一歇,用些茶水,我去問問郎君院子里的人郎君幾時能回來——”仆從捧來茶水點心后,笑著對衡玉說道。 衡玉點頭:“有勞了?!?/br> 衡玉捧起一盞溫茶,看著廳內的布置。 這里她來過許多次了,而今卻覺得處處透著陌生,正如“晏錦”這個名字一般。 晏錦行事紈绔,奢靡鋪張,廳內從繡著繁花錦簇的檀木屏風,再到那雙用色斑斕的一人高寶瓶,處處可見他是個喜喧鬧之人。 他這張面具,當真嚴實而細致。 衡玉目光慢移間,最后落在了幾案后掛著的那幅畫上。 她之前倒未細看過這幅畫,而今仔細瞧了瞧,才發現畫中情形頗為細膩寧靜。 夏日高墻庭院內,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掩映下,兩名男孩子坐在長廊內,二人一大一小,小的約七八歲,大些的則已有些初長成的小小少年模樣。小少年手中捧著卷書,似在教小些的那個男孩子認字—— 二人的身影很遠,面容也畫得很淡,仿佛于這幅庭院夏景中只是個小小陪襯。 看著那兩道小小身影,衡玉眼中閃過思索之色。 她走神間,原本等在別院外的程平快步走了過來。 “平叔,您怎么進來了?”看著仿佛一點就著的程平,翠槐說起話來也頗小心。 衡玉聞聲轉頭看去。 程平無甚表情地道:“大柱過來了,此時就在外面,讓我將這個送來給你?!?/br> 他說話間看了眼廳內,見無外人,才將一張字條遞給衡玉。 怎還傳上字條了? 吉吉不解。 “說是那位嚴軍師要他來尋你的?!背唐接盅a了一句。 她前腳剛到此處,嚴軍師怎就急著讓人來給她傳信? 衡玉察覺有異,趕忙接過,展開之后,只見那字條上僅八字而已—— 卻已叫衡玉眼底一震,幾乎立即站起了身。 “吉姑娘,我問著了……”那名仆從折了回來,神色有些為難地道:“我家郎君他……是逛花樓去了,怕是有得呆,沒準兒還要在外頭留宿的?!?/br> 衡玉已掩去眼中異色,聞言道:“那我改日再來?!?/br> 仆從又詢問道:“您可有急事沒有?若有急事,我去喊郎君回來就是,郎君若知您來了,定會立刻回來的?!?/br> “不必了,還是不攪他的雅興了?!焙庥裢鶑d外走去,踏出廳門之際腳步微頓,對跟上來的仆從道:“待他回來時,告訴他一聲我來尋過他即可——今日我有急事,就先回去了?!?/br> 急事嗎? 仆從看了眼顯然是剛進來傳話的程平,了然點頭:“是,那我送吉姑娘!” 仆從將衡玉客氣地送出別院,見等在外面的黑臉少年氣勢不凡,像是軍中之人,不由就多瞧了兩眼。 衡玉的腳步和神色都顯得有些匆忙,匆匆上了馬車而去。 見馬車遠去,仆從才將別院的門合上,口中好奇地自語著:“看樣子,倒像是定北侯府里有什么急事……” 馬車內,衡玉將那攥皺了的字條,再開展開了來看。 其上所寫——神醫已至,稍安勿躁。 神醫已至! 可怎么可能那么快? 衡玉心中驚異,但又覺得嚴軍師不至于將有誤的消息傳給她…… 難道白神醫真的到了? 還是說,字條上所謂的“神醫”,是另有其人,另尋到了可替蕭牧解毒之人? 衡玉急于印證,遂對車外道:“平叔,再趕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