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時已到 第85節
“你方才說的……那瘟疫之事,可是真的?” 柳荀點頭。 苗娘子看向頭頂:“那你說,咱們會不會招來什么……” 柳荀:“愚昧之說,毫無憑據——” 說話間,忽有一陣冷風卷來。 柳荀輕咳一聲:“北地急風,再尋常不過?!?/br> 話音落,有灰云遮蔽金陽,四下陡然暗下許多。 柳荀張了張嘴:“不過只是……” 一只手忽然將他的嘴掩住。 “莫再說了?!泵缒镒訅旱吐曇簦骸霸蹅儾徽f興許它們就聽不到了……” 柳荀怔怔點了兩下頭。 也對。 子不語怪力亂神,未知之事,當敬而遠之,不宜妄言…… 思及此,又不免小聲道:“那你此前曾立誓不再嫁人,此事之后也莫要再提了……” 見他神情,苗娘子將手拿開,忽然“撲哧”一下笑了出來。 “我是立誓了,但我沒立下若違背此誓的后果啊?!?/br> 柳荀微微睜大了眼睛——還能這樣發誓的? 下一瞬,只聽面前之人問他:“話說回來,你也認得我這么久了,何時聽我賭氣說要嫁給誰過?” 柳荀有些怔然地搖頭。 這話中之意莫不是…… 見他還在犯傻,苗娘子轉身往后屋走去。 “苗娘子,你去作何?”柳荀猛然回神,連忙喊道。 苗娘子頭也未回:“上回吉姑娘說醬菜好吃,我昨日將剛腌好的單獨裝了兩罐,我去取來,待會兒咱們給吉姑娘拿過去!” 咱們…… 也不管她看不看得到,柳荀連連點頭:“好,好!” 苗娘子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屋門后。 柳荀猛地一拍腦門兒。 他真是個傻子! 方才竟險些與娶媳婦這種大事失之交臂了! 說什么賭氣之言,這不是堵人家的話嗎? 幸好,幸好他心悅之人,并非尋常女子,沒與他一般計較…… 幸好! 幸甚! 柳荀不受控制地咧開嘴,蹲身下來,去揉大黑的狗頭。 “往后咱們要天天見了……” 這話聽著尚且正常,眼神則就差直接說“喊句爹來聽聽”了。 棗樹下,大狗油亮威風的一身黑毛,很快被蹂躪得雜亂狼藉。 待衡玉和蕭牧吃罷,伙計將碗碟撤下后,便見柳荀和苗娘子從后院一同走了出來。 有些事情,不必明說,只看一眼,便叫人心中有答案了。 看著二人將醬菜遞上的畫面,剛吃了五籠包子的王副將再次皺眉。 若說方才像是在拜堂的話,現在則像是夫妻二人有了孩子,上門給親戚們送喜蛋來了! 先是大柱,如今又是柳荀—— 曾經只談軍國戰事的戰友們,為何竟墮落至此? 更可怕的是,他隱隱有種將軍也要隨之步后塵的預感! 而這一切的怪象,都是吉畫師出現在營洲之后才有的…… 看著坐在那里的亭亭少女,生著張不似凡人的面孔,王敬勇甚至忍不住生出了一些怪誕的猜想——精怪?邪術? 吃飽了撐得慌的王副將兀自憂懼時,衡玉笑著望向苗娘子:“不知可便與苗掌柜單獨一敘?” “自是方便的?!泵缒镒拥溃骸凹媚锶舨幌訔?,咱們去后頭說話?” 衡玉點頭起身。 見衡玉身影消失,王敬勇見縫插針地詢問道:“將軍可要先行回府嗎?” 蕭牧:“你若有事要辦,大可先回去?!?/br> 王敬勇:“……” 他倒也不是圖的這個。 外面風大,苗娘子將衡玉請進了自己房中。 “屋里也沒顧得上收拾,叫吉姑娘見笑了?!泵缒镒有χ?。 “豈會,苗掌柜也坐?!?/br> 苗娘子點頭,在凳上坐下,溫聲問:“不知吉姑娘是要同我說什么?” “我知苗掌柜性情爽利通透,便也不繞彎子了,只是還望苗掌柜不要覺得我冒昧才好——” 衡玉捧著方才苗娘子遞來的熱茶暖手,問道:“苗掌柜之所以背負克夫之名,是因此前成過親或定過親的五名男子,皆在成親定親后離世。而六年的時間里,接連出了此等類似之事,苗掌柜可曾覺得有哪里不對嗎?” 她一句話便問到了底,苗娘子聽得一時愣住。 六年…… 是,那正是六年間發生的事情。 從她十五歲議親,到二十一歲立誓不再嫁人。 所以吉畫師并不僅僅只是聽了些傳言,而是切切實實地詳查了此事嗎? 對上少女清澈認真的眼睛,她沒辦法將對方這一行徑同任何不友好的動機串聯在一起—— 因此,她點了頭。 “如此巧合,我身在其中,又豈會沒有過猜想?!?/br> 苗娘子嘆口氣:“倒也試著去查過些什么,只是都沒能發現什么異樣。加之時日漸久,之后的一切也都還算平靜,想著世間怪事不止一樁,比這蹊蹺的也比比皆是,只當興許是自己多疑,慢慢就拋在腦后了?!?/br> “怪事不止一樁,更蹊蹺的比比皆是——”衡玉重復著她的話,問:“這些話,是身邊人常拿來勸慰苗掌柜的吧?” 苗娘子遲疑了一瞬后,點頭。 衡玉又問:“之所以沒能發現什么異樣,是當真沒有異樣,還是有人不肯給苗掌柜繼續深探下去的機會?” 不知想到了什么,苗娘子后背漸生涼意:“吉姑娘的意思是……” 第096章 多燒些紙便是了 衡玉看著她,道:“若彼時有外人阻撓苗掌柜去細究此事,定會讓苗掌柜愈發警惕??扇羰巧磉呅湃沃思右宰钃?,因苗掌柜潛意識中會將身邊人視作同一立場,便很難意識到自己被蒙了眼。若再有其它事混淆了視線,時日一久,那些疑心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br> 苗娘子眼睫微顫,心中似有一堵佇立多年的迷墻轟然倒塌。 這堵墻之所以會倒,不僅僅是吉姑娘的點破之言,更因近來她那些被顛覆的認知—— 從前她信任之人,當下已亮出了獠牙,而這獠牙必非一日長成。 是以,從前種種,也都該換一種視角去看待了…… “那五人當中,第一人是與苗掌柜成親后不足半月離世,第二人是定親不久即發急癥而亡——” 衡玉道:“此時坊間已有傳言苗掌柜克夫,世道如此,事關生死,忌諱些乃尋常百姓之常態,可如此之下,其后仍有第三人,乃至第四第五人不懼流言,與苗掌柜議親定親……這其中會是何緣故?” “是,我并無傾城之貌,也沒有豐厚嫁妝值得他們冒險圖謀……”苗娘子有些怔怔地道:“思來想去,也只有替人沖喜這一可能了?!?/br> 回憶起彼時的一些細節,她后知后覺道:“議親之時,我從未聽說過他們有疾在身,母親他們或是心知肚明的,只是獨獨將我瞞下了而已……聽說有些人家為了替兒子沖喜,會特意去卜算八字,專挑八字過硬的女子來克災借命?!?/br> 由旁人借她的命,眼睜睜看著她背負克夫惡名,以此來給弟弟攢家底么? 母親常與她哭訴,父親走得早,留下她一個婦人苦苦支撐家中,實在力不從心。 又委婉隱晦地表達,家境這般差,若再有一個克夫守寡的jiejie拖累著名聲,弟弟以后娶妻怕會更加艱難—— 她那時竟也很理解母親的處境,且為之十分憂心,故而即便后面那幾次議親讓她感到排斥,卻最終還是在母親的眼淚中點了頭。 直到她“克死”了第五個人,決心不再嫁,要憑自己的本領活下去——母親見她態度堅決,也“憐惜”她的處境,便哭著答應了她。 后來她還算爭氣,將小小的生意做得紅紅火火,家里的日子漸漸好了起來,弟弟也如愿成家生子,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發展…… 再到當下,一切虛假的認知悉數破裂。 “實不相瞞,我此前也是這般猜測的,或是那些人本就隱瞞了病情,苗掌柜家中之人明知真相,卻未告知苗掌柜,看似正常議親,實為替人沖喜——”衡玉道:“但從今日一些細節來看,或許沒有這么簡單?!?/br> 苗娘子意外地看著她。 “在吉姑娘看來,還有其它可能嗎?” “動機或都是為財,但真相未必如此簡單?!焙庥穹治龅溃骸敖袢漳敲缂依隙蚱薜谋憩F略有反常,似怕苗掌柜的母親說出什么不該說的話,按說已經撕破了臉,鬧到了這般地步,唯利是圖的真面目也已暴露,還有什么是尤其說不得的嗎?” 苗娘子順著女孩子的話思索著,不由點頭。 是,細想之下,二叔和嬸娘那時的神態的確有些異樣…… “可是,除了沖喜之外,還能有什么別的內情?”苗娘子一時間想不透。 “我當下也只是猜測而已,或許是多疑了,但總要查個明白才好。此事到底是苗掌柜親身所歷,或許可以從舊事中想到些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