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時已到 第31節
“母親既知她與長公主殿下的關系,想必也該聽說過其與殿下義子之間的傳聞——” 蕭夫人頗為驚訝:“你也知曉那位……童養夫之事?” 蕭牧道:“此事不是秘密,稍加打聽便可知?!?/br> 他讓人查的不單是吉衡玉,而是每一個入營洲城意圖不明之人。 “實話不瞞你,這正是母親今日留你說話的原因所在?!笔挿蛉四绵嵵氐恼Z氣說道:“聽聞此人待阿衡極殷勤,樣貌又生得俊朗,但阿衡已到議親年紀,二人既遲遲未曾定下親事,想必是心意并未相通,長公主殿下也不會行勉強之舉……既如此,不到最后,且還說不好這名分是誰的……景時,你須得抓緊了?!?/br> 蕭牧完全不理解自己為何會突然陷入了需要同吉衡玉的童養夫爭搶名分的境地。 蕭夫人認真打量著自家兒子略顯緊繃的臉龐,自顧出謀劃策道:“你雖未必學得來他那殷勤體貼的性子,卻好在這張臉還是可以一爭的……且占了個近水樓臺先得月的便宜,景時,接下來咱們勢必得好好將臉用起來才行了!” 說來,兒子這么好的一張臉,怎就不懂得用呢? “且還有一條呢……”蕭夫人突然壓低了聲音,眼神里滿是贊許:“母親是知曉的,咱們景時也是潔身自好之人,論起清白之身,也是可以同那韶言郎君一爭高下的!” “……!”此情此景,蕭牧已是全然坐不住了。 “兒子明白母親好意,但我此時尚無成家打算,還請母親于此事之上勿要著急——” 蕭夫人還要再說,卻見蕭牧已經自椅中起身。 “兒子還有公事需料理,母親早些歇息?!?/br> 看著那急于逃離的身影消失在門外,蕭夫人滿臉恨鐵不成鋼:“……等這臭小子有了成家打算,阿衡早被人搶去了!莫非要等人阿衡連孫子都抱上了,他才去同人說想成家了?” 見貼身婆子走了進來,又嘆氣道:“也就是世人多愚昧膚淺,只盯著所謂那一星半點兒的名聲,這才能叫阿衡留到當下未嫁了,但這世上如我這般有慧眼的,定也不止一個的呀!萬一叫了搶了去,哭都沒處哭……這臭小子真真是不開竅!” 婆子笑著道:“若果真緣分到了,往后自有郎君著急的時候……” 門外雨水已休,蕭牧離開此處,向等在院外的王敬勇問道:“吉畫師回來了?” 王敬勇有些意外地看著自家將軍。 蕭牧以手握拳抵在唇邊輕咳一聲:“我是問,她今日可有何異常舉動——” 不怪他上來便打聽吉衡玉,實是方才在母親那里聽得多了,頭腦尚未能全然清醒過來。 “回將軍,吉畫師今日先是去了大柱家中,離開后那名晏公子尋了來,吉畫師在馬車內換了男子衣袍,二人便結伴先后去了酒肆、賭坊。大約是賭運不佳,二人從賭坊出來后便出城往廟里上香去了,至今未回?!蓖蹙从录氈碌胤A道。 起初他跟過吉畫師兩日,但見并無異樣——相對而言并無異樣,畢竟就一個姑娘家而言,吉畫師從頭到腳都寫著異樣——于是他便換了手下人盯著,只留意對方每日去了何處見了何人。 蕭牧一時無言。 賭運不佳竟要去上香拜佛,被她拜的那位菩薩怕是要一頭霧水的。 不過…… “至今未歸?” “是?!?/br> “她去了哪座寺廟?” “城北的昭明寺?!?/br> 蕭牧望向北面黑云涌動的天幕,不知想到了什么,立時道:“吩咐下去,點五十精銳,隨我出城?!?/br> 第039章 閉眼 王敬勇聽得一愣。 將軍這是要親自出城去抓吉畫師回來嗎? 可……上香也不犯法吧? 雖有些摸不著頭腦,王敬勇仍是立即領命而去。 雨停了已有半個時辰,衡玉出了寺廟下了山,坐上了回城的馬車。 裹著狐裘的晏錦坐在馬上,跟在馬車一側,打著呵欠埋怨道:“說好了在寺中借宿,你怎又突然改了主意?大半夜冷颼颼地,平白叫我跟著你遭這份罪……” “我不是說了你不必陪我回城么?”車內傳來少女的聲音。 “深夜半夜叫你一個姑娘家獨自回城?那還是人嗎……”夜中道路泥濘,視線不佳,馬匹行得很慢,晏錦一手抓著韁繩,另只手又攏了攏裘衣。 “夜里才好啊?!焙庥裎⑽⑾崎_車簾一角,望向黑黢黢的四下,眼底帶著期待,聲音很輕地說道:“雨后夜黑風高,當真是最好不過了?!?/br> 晏錦聞言看向前方:“過了這條小路,至多再有半刻鐘,便能上官道了?!?/br> 衡玉點頭。 小路兩側草木多已枯黃,風一吹過,枯枝上攢著的雨珠簌簌而落,寒意更增。 “這北地可真不是什么好來處……”晏錦縮了縮肩膀,正要再埋怨時,借著馬車一角掛著的風燈,忽見前方一點黑影破風而來—— 咻! 晏錦瞳孔一縮,猛地勒馬,轉瞬間那黑影已經在他眼前穩穩插入了車壁門框之上! 那是一支箭。 箭尾部尚且猶自顫震著,發出幾不可聞的嗡嗡聲。 若非是吉家的那名車夫敏銳,關鍵之時微調了馬頭,這支箭怕是要險險刺入車內! 察覺到了危險的馬兒嘶鳴出聲,甩得車廂亂晃。 “當心!前方有歹人!”晏錦急聲道。 而這句與廢話無異的提醒還未全然落音,幾人只見黑暗中又有點點寒光刺來! 車夫立即拔出轅座下藏著的長刀抵擋利箭。 “撲通!” 晏錦的馬險些中箭,受驚急亂間叫他摔了下來。 “保護好公子!”他身側的小廝對兩名隨從喊道。 “我一個男子有甚可保護的!你們快去護好阿衡!” 小廝:……那躲在小人身后的您倒是先將抓著小人衣袍的手松開??! “姑娘別怕!有我在呢!”晃動著的車內,吉吉伸開雙臂將自家姑娘護得嚴嚴實實,自己固然害怕卻仍寬慰衡玉:“只要咱們不下車,那些亂箭便輕易傷不了姑娘!” “不行,快下去!”感受到馬匹有漸漸不受控制的趨勢,衡玉當機立斷推開了馬車的門,拉著吉吉跳下了馬車——若馬兒受驚發了狂,在這道路不平、亂石橫生之處后果才是不堪設想。 而下車并非就是等同送死—— 二人跳下車之際,車廂再度被甩動,衡玉落地時未能站穩,險些摔倒在地。 而待她直起身之際,那些舉著長刀的黑衣人已經疾奔而來。 陡然間,她仿佛又回到了八年前的巫寧山—— 來的會是同一群人嗎?! 衡玉下意識地攥緊了十指,眼前的局面不及她多做思索,那些身穿黑衣的人已要逼至眼前。 “要死了要死了!”晏錦被這局面嚇得驚叫連連,七魂丟了三魄一般。 那些黑衣人約十余人,其中一名臉上有著一道刀疤的中年男人忽而慢下腳步,拉起手中長弓,微微瞇起了鷹隼一般的雙眸,將寒箭對準了夜色中的少女——他們跟了對方有幾日了,自不可能因為對方換了身少年衣袍出行,就認不出來是她了。 他出箭的動作迅猛利落,不給人反應的余地。 混亂中,諸人的注意力皆在那些舉刀而來的黑衣人身上,幾乎無人留意到還有暗箭。 衡玉卻出于本能地察覺到了危險。 她并不會嚴格意義上的功夫,但自幼經歷卻讓她練就了面對危險靠近時異于常人的敏銳—— 夜色中,女孩子下意識地抬起手臂擋在面前,同時靈敏地朝一側撲躲而去。 而正是此時,黑暗中忽有馬蹄聲變得清晰可聞,幾乎是同一刻,不知從何處又飛來了一支利箭——那支箭的弓力險些更大,也更快,竟是從一側生生截斷了前面那支冷箭的去路! 冷箭被攔腰截斷,在衡玉眼前不遠處掉落在泥水中。 她微松了口氣——看來是人到了! 下一瞬那馬蹄聲已經越過那些舉刀的黑衣人來到了她面前,馬上著玄衣之人彎身朝她伸出了手—— “上馬!” 衡玉聞聲一驚,但見其身后寒刀閃爍,危險當前,她只能當即選擇了配合。 危急之時,最忌諱的便是遲疑,否則不單自身難保更易連累他人。 她立刻遞出了手去。 而后幾乎不及她完全起身,那只冰涼有力的大手便將她猛地提上了馬背。 他的力道極大仿佛拎小雞崽一般,她落在他身前的馬背上撞在他肩膀處之時,慌亂中下意識地就抱住了對方一只手臂。 “當心!” 她半側著身子在他身前,余光掃見他身后有寒刀襲來直沖他脖頸后腦方向,當即就要抱著他的脖子使他偏頭側身躲過這一擊。 好在那柄長刀尚且來不及到跟前,持刀之人便被人從背后一擊,撲通倒地。 衡玉大為松氣。 “……”仍被她大力壓抱著脖子的蕭牧無聲看著她。 昏暗中四目相接,衡玉回過神來連忙要將他松開。 此時卻聽他的聲音近在咫尺地響起:“閉眼——” 衡玉不知何故卻也立即照做。 她身前之人是身經百戰的定北侯蕭將軍,所以她清楚地明白此時此刻自己最該做的便是照辦二字。 而她緊緊閉上了眼睛之際,便察覺到了他抽劍的動作,旋即是刀劍沒入血rou之音—— 鼻間血腥氣極濃。 “撲通!” 有人重重在馬側倒下。 他驅馬帶她踏過了刀劍相交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