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頁
曾經有人在人潮擁擠中牽著他的手帶他離開,可如今他把那人弄丟了。 他還是提步去找她了,直到夜幕四垂才發現她已經回到宅子了,他遠遠望著那閃亮的燈火,只覺得她如同天邊的宸星般遙不可及。 他在這兒只待了十幾天,還沒來得及與甘棠真正見一面,便收到消息說他的母皇生了重病,他不得不再次回京。 離開前一天,他在甘棠的宅子前等了一整天,從太陽升起看到宸星升起,夏夜的風吹得樹影沙沙作響,草叢里的蛙叫始終不停歇,吵鬧得很。 一夜過去,等到第二天他必須離開時,已是雙目通紅,形容疲憊,頭發被霧氣打濕,潦草又狼狽。 他寫過無數封信給她,卻從未得到任何一句回信,他對這個結果心知肚明,卻仍不肯放棄,懷著卑微的期待。 后來他竟翻出了許久以前她給他寫的《清心經》,還有幾封莫名被藏起來的情信。 燕沉瀟如獲重寶,拆開來看,眼淚止不住地落,盡管這幾封信的內容所差無幾甚至一模一樣。 —— 燕生微實在是病得厲害了,接連幾個月起不來床,精神恍惚,疑神疑鬼,甚至懷疑起每個皇女皇子的血脈,想盡辦法把大權收攬入自己手中。 她氣若游絲地躺在鳳床上,面色青白,對著燕沉瀟說道,“長樂……母皇給你賜婚,你想嫁給誰?” 燕沉瀟跪坐著,兩眼黒沉沉,沒有一絲光,“兒臣不愿嫁人,只想侍奉在母皇身邊……” 燕生微滿意地點點頭,又是一陣咳嗽,眼神憐愛,“長樂才是母皇的好兒子?!?/br> 燕沉瀟嘴角扯出一抹笑,卻死氣沉沉沒有溫度。 燕生微連他都不信了,若是他當真說出了哪個女郎的名字,得到的絕不是賜婚,是她疑神疑鬼的試探和逼迫。 他再不敢說出甘棠的名字了。 他說要為燕生微祈福,自愿出家,來到了普陀寺,卻想起自己曾經也和甘棠來過這兒,每每走入殿中總是會走神,腦海里浮現出當初她跪坐在佛像前,姿態虔誠的模樣,經久不散。 他快瘋了。 每一次日落之后都要經歷長久的黑夜,偌大的王朝如是。 扳倒了皇太女,剩下的皇女們在這個時候也露出了爪牙,對高堂之上的鳳椅虎視眈眈。 燕腹蕊想拉攏寒門,她多次向甘凌示好,卻始終沒有得到回應,每次都被甘凌用打太極的方法糊弄過去,漸漸地也惱了,又恐怕她站在別人那兒對自己造成威脅,在燕生微身邊侍奉左右的時候竟然用言語挑撥,試圖讓燕生微打擊甘凌。 燕沉瀟得知這個事情的時候同她大吵一架,眼里是濃重的幾乎要化為實質的陰郁,他激動道,“我說過,不許動甘家?!?/br> 燕腹蕊眼神亮得嚇人,熱切的,里頭滿是對權勢的渴望,急道,“皇兄!” “現在這個時候不能手軟!” 燕沉瀟表情陰郁幾乎能滴出墨,“不行?!?/br> 燕腹蕊高聲道,“皇兄!” “阿蕊?!毖喑翞t緩了緩,沉沉看著她,“別忘了你如今的地位是怎么來的?!?/br> 像是一盆冷水兜頭潑下,燕腹蕊冷靜了些,說道,“皇兄說的是?!?/br> 她是笑著說的,可笑意不達眼底,燕沉瀟只消一眼便看出了她內心的怨懟和不甘,以及,熟悉的,對一個男子的輕蔑,心也隨之涼了半分。 只是他話到這里,倘若燕腹蕊當真動手傷了甘家,他也不會心軟。 朝廷如此動蕩,遠在涇陵的甘棠也免不了受到牽連,大概是有人想利用她牽制甘凌,先是派了一波又一波人來游說她歸入自己,發現沒用之后便打算用強,派了殺手潛伏在她身旁,然而她們得到的往往不是勝利而歸,而是更徹底的報復。 燕沉瀟心里總是惴惴不安,盡管知道她身邊有許多隱藏的人,還是忍不住放人在她身邊保護她,擔驚受怕,怕她被有心人利用,怕她受傷。 時間就這么過去了一年半,在涇陵的這段時間,甘棠帶人修了兩條橋壩,挖了一條溝渠,無數次出現在草木葳蕤的山間,最終在盛夏的末章到來之時,她接到了來自朝廷的命令,回京。 拾一盼著這一天不知盼了多久,早早便開始收拾東西,在甘棠耳邊叨叨,“女郎我們終于回去了,太好了,也不知道主君和家主怎么樣了……哎?我要把這個帶回去,還有這個……” 她收拾得快樂,甘棠心里卻有些不安。 前陣子她娘給她的信中也提到了如今的局勢,正是朝遷市變,風云動蕩,此番回京,定然不能安生。 而且,這些日子她也并非沒有察覺到異樣。 守衛的人常常說有人夜里來,晚上的風聲很凌厲,伴隨著鬼魅似的聲音,彌漫在空氣中的血腥味經久不散,還有那盆她養了許久的、放在屋檐下的山茶花,翠綠的枝葉上常常出現不明血跡,開得更艷了。 拾一高興的聲音在后邊響起,“女郎,這本書你可要帶回去?” 甘棠回過身,“都帶上吧?!?/br> 以后再來這兒,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了。 作者有話說: 回家了 第61章 阮玉:我愛她,她也愛我 在夏末一點點燃盡了所有余暉時, 甘棠回到了京城。 一年多的時間未見,京城好像還是從前的模樣,細看之下才發現城中的守衛更加森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