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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獨呆愣了一瞬,只感受到冰涼又骯臟的溺物沉沒了自己的新絨衣,想要拒絕的話生生哽在了喉中,沒有哭鬧,只是安靜地看著老奴疲倦的雙眼。 見顧獨沒有吵鬧,老奴像是無所牽掛地看了眼前長得如美玉一般的主子一眼,眼淚默默地掉落,啞聲道:“一定得藏匿好?!?/br> 話音落下,摸了摸顧獨的黑發,老奴便出了暗房,放下了暗門。 “奴竟將身份高貴的主子藏在溺桶中,實在是罪大惡極,之后定以死謝罪?!?/br> 老奴囁嚅,一步步地走向前廳,寒風呼嘯著,卻也不足以摧毀她的意志,她撿起一柄劍,看著長廊上倒下的家丁,滿眼的紅也染上了她的雙目。 不知過了多久,顧獨聽到外面的糟雜聲少了不少,剛準備一動,只聽見“砰”地一聲,寒風便灌了進來。 接著響起了男人粗糙的聲音:“這小兔崽子被藏在哪里?竟如此隱秘!” “就算掘地三尺,也一定要將這孩子找出來!”冷漠又絕情的聲音,仿若一條隨時隨地攻擊的毒蛇。 “是,李大人?!币宦晳?,似有似無的光便從溺桶的縫隙中透了進來。 天將要亮了。 顧獨躲在溺物中卻一動都不敢動,只是隱隱地看清楚了那張冷漠的臉。 冷漠的臉微微有點抽動,想來這溺物的惡臭讓眼前的男人也受不了。 身側的侍從倒是眼尖得很,行禮道:“這地就交給屬下,大人不如早早移步潔凈之地?!?/br> 李甫林眼神微微掃尋,像是臟了自己眼一般直接退出了暗門。 侍從見李甫林一走,假意一陣翻找后,便狠狠地吐了口唾沫,喃道:“可恨jian賊當道?!?/br> 眼見一個個溺物桶蓋被打開,顧獨此時已經緊張得似乎已經感受不到涼意,手指死命地握住,她只想活下去。 侍從捂鼻又翻了幾個破舊溺桶,不禁搖了搖頭,狀似無奈:“真是愚蠢,此等地方又怎么可能藏下孩子,還不哭鬧得緊?!?/br> 話音剛畢,侍從便退了出去,暗門一落,整個暗房又陷入了黑暗之中。 大雪繼續飄忽,整條街上都被厚實的雪覆蓋著,時而奔騰而過的馬匹與炎上火把昭示著今夜是全京城人的不眠之夜。 大昭皇帝駕崩了,只剩下了一個年僅三歲的儲君。 宮燈長明,三歲小儲君并不知道宮墻外發生的事情,她拉著自己母后的衣擺,露出一雙迷惑的雙眼,看著來來往往的宮人為自己裁衣、洗漱,梳妝。 皇后端莊典雅,坐在一側,眼角邊掛著深深地疲憊與擔憂,看向姬熙的眼中更是添上幾分恐懼。 皇帝的突然暴斃,要說沒有幾分陰謀的氣息,又有什么人能信呢?只可惜李家與顧家的博弈中,顧家已經輸得一無所有。 “母后?!奔蹩聪虿恢獮楹卧谀鳒I的母上,也不顧正在為自己梳妝的宮人,直接爬進了皇后的懷中,抱著皇后安慰道:“母后不哭?!?/br> 年少的姬熙想不通為什么自己的母上會如此悲傷,她手指溫柔地揩去了皇后臉龐上的眼淚。 皇后輕輕地握住了姬熙的手臂,喚來宮人將姬熙抱走,不禁又掩面哭泣。 這個對女人沒有任何寬慰的大昭,給姬熙的自由也算是自己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皇后雙眼微微迷離,所有的思緒都已經飄遠。 給姬熙穿上裳裝是她的意思,可是將姬熙推上尊位,卻成了天意。 建和元年,太后縊于極元殿,帝慟哭不已,幾經昏厥。 大雪宛若新鮮的面團,滿身污穢的少年蓬頭垢面,凍得發紅的手捧著雪團子,吞下了一口又一口。 滿身的臟臭與鮮血淋淋的模樣讓人對她避退三舍,京城里幾大世家的突然滅門更是增添了這孩子的神秘。 顧家沒了,顧獨就像她的名字一般,獨自留在了這個世上。 她啃咬著凈白的雪充饑,甚至于惡狗搶食,曾經的一雙純凈的雙眼下如深水暗潭。 “這孩子怎的身上如此惡臭?!表樦说难凵?,小乞丐們看向顧獨,雖說大家的身上不見得有多干凈,可是那孩子無疑在所有人中最為惡臭。 穿著僧袍的男人看向顧獨,被顧獨的樣子嚇了一跳,臉上與手上凍出的傷口已經生出瘡疤,甚至流出了褐黃的膿汁。 “你叫什么?”男人揮過寬闊的僧袍大袖,竟有一種仙風道骨的俠士之風。 剛準備張口的顧獨,卻發現自己竟怎么也發出不聲音。 男人卻低聲一笑,“我真是糊涂了?!彼锨翱聪蝾櫔?,脫下了寬闊的僧袍,蓋在了顧獨身上,道:“從此以后,你便叫憐兒了?!?/br> 顧獨想告訴男人自己叫顧獨,獨一無二的獨,可是卻無論如何也發不出聲音。 順著男人輕松的腳步,穿過一條條長街,顧獨緊緊地拉著寬闊的僧袍,聽著男人吹著不成調子的口哨。 男人不是僧侶,甚至還有妻妾,他將顧獨帶回府邸的時候,將一群妻妾嚇得魂飛魄散。 顧獨不知道自己如今是什么樣子的,只是從外人的眼神便已經像是利刃一刀刀地割在了自己的身上。 不同的是,這間府邸中卻有一道柔軟的目光。 柔和的目光落在了顧獨的身上,顧獨小心地抬頭與男人的妻子對視,又極快地望回了地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