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十幾秒。

    “周正?！弊吭：稣f：“如果我離開公司，你有什么打算？”

    周正詫色，“?？?，你是要走嗎？”

    來添茶水的小職員正好聽到這一句，搭在門把上的手收了回去，繼而轉身離開了。

    ……

    無人角落，電話聲愈壓愈小。

    “敏姐你忙嗎？跟你匯報一下，我剛剛聽到一件事?！?/br>
    —

    幾天后，卓裕去醫院換藥的途中，接到卓憫敏的電話。

    卓憫敏語氣尚算平穩，說太久沒見，一起吃個飯。

    趕著點到林家，才發現卓怡曉竟也在。

    “今天不是有課？”卓裕詫異。

    “有課的?！弊库鶗猿瘡N房方向抬了抬下巴，小聲說：“姑姑一定要我來?！?/br>
    卓裕皺了皺眉。

    “都來了啊，我做了你最愛吃的蝦?！弊繎懨袈曇舨幌滩坏?，她今天穿的褲子，右邊褲管空蕩蕩的扎了個結，沒裝假肢，看起來詭異極了。

    卓裕皺眉更深。

    卓憫敏單手拄著拐杖，另只手端盤子，一瘸一拐走向餐桌。

    “我來?！弊吭Ｑ杆偕焓?，卻被卓憫敏一把推開。

    卓憫敏面無表情，拖著殘肢，一步一步走得極慢，“我知道，有些事情就像這些菜，時間一久就涼透了，忘記了，不在意了?！?/br>
    “姑姑?！币慌缘淖库鶗孕÷暯兴?。

    卓憫敏笑了笑，“怡曉一直最聽話，就像那時候，我也最聽你們爸爸的話?？墒怯惺裁从媚?，一念之差，就再沒有重來的機會了?！?/br>
    驟然提起過世的父親，卓怡曉下意識地往后躲，神色無措。

    卓裕一把將meimei攔在身后，“姑?！?/br>
    “你叫不叫這一聲姑姑，我都是希望你過得好。我和你爸爸的事，那都過去了。我這一條腿，反正沒了這么多年，該習慣的也習慣，誰都不欠誰的?！弊繎懨舨患膊恍斓卣f著，又熱情地拉開卓裕面前的餐椅，“坐吧，好好吃飯?！?/br>
    卓裕的臉色一分分緊繃，手垂在腿側，虛握成拳。

    忽然手心溫熱，他慢慢側頭。

    是卓怡曉輕輕牽住了他的手。

    感覺到meimei的緊張、驚懼，卓裕用力回握她。

    就在他定力稍回位時，卓憫敏坐在位置上，毫無征兆地將空蕩的褲管卷起，不避諱地露出那條殘缺的腿。

    膝蓋下方沒了，肌rou萎縮一圈，這么多年過去，縫合處仍時不時地紅腫。

    她當著兄妹倆的面，慢條斯理地處理起紅腫處。

    “說起來，怡曉是最像我的?！弊繎懨袈曇羝届o，跟抹碘酒的動作一樣穩和冷，“你喜歡畫畫，我喜歡跳舞。我這輩子是沒機會再跳了，但你可以一直堅持?！?/br>
    卓怡曉連連退縮，揪緊了哥哥的衣服。

    這些話、這樣的畫面，帶來無形且巨大的沖擊力，明晃晃地提醒著他們，都是因為你們的爸爸，我才被迫選擇截然不同的人生。

    —

    把卓怡曉送回學校，卓裕一個人待在車里久久沒動。

    飯沒吃上幾口，此刻胃燒心般地翻涌。

    手機響，拉回了些理智。

    姜宛繁發來的：謝宥笛在我店里，你過來嗎？

    卓裕輕呼一口氣，回復：來。

    不僅來，還帶了一束花來。

    一進店，謝宥笛就在那鬼吼鬼叫：“哎呦喂！哪只小蜜蜂來采蜜了啊，姜老板，你買蜂蜜嗎，買一斤送一個卓裕，趕緊的?！?/br>
    店員們樂的，“姜姐趕緊來，劃算的！”

    “再鬧，一人蟄一口?！弊吭Ｐχ鸦ㄟf給姜宛繁，“我記得，你不喜歡玫瑰?！?/br>
    百合清香沁脾，姜宛繁低頭聞了聞，對他笑：“謝謝?！?/br>
    “哇哦哇哦哇哦！”起哄聲更嘹亮了。

    兩人站在一塊，這畫面太和諧。

    不讓人尷尬，卓裕主動，“花給我，我幫你放花瓶里?！?/br>
    姜宛繁指了指內廳，“里邊有幾個?！?/br>
    卓裕前腳進，謝宥笛后腳來。

    “進展不錯啊，?？??！彼Φ脹]個正形。

    卓裕盯了盯他的衣服，“穿得跟孔雀開屏似的?！?/br>
    “不好看嗎，我還準備給咱們那俱樂部做工作服的?！敝x宥笛一提這個就來勁，“你什么時候走？”

    卓裕插花的動作沒停，抿了抿唇，告訴他：“算了?！?/br>
    謝宥笛聲音驟冷，“什么意思？給我把話說清楚?！?/br>
    聲音激烈到蓋不住，姜宛繁匆匆進來時，就見謝宥笛發好大的火——

    “腦子坑了還是被豬油堵住了？你姓卓，不姓林，你非得給林家打一輩子工是吧？不是我不尊老，就你那姑姑，對你的態度是個姑姑該有的嗎？”

    卓裕抵靠著桌沿，花擺在一邊，笑得吊兒郎當，“何至于，消消氣?！?/br>
    “消你妹！”謝宥笛氣得左右踱步，“你愛干嗎干嗎！在[兆林]做到退休，把[兆林]做大做強做出宇宙，讓林延那敗家玩意兒發光發熱！”

    卓裕笑意斂了斂，左腹傷口的疼痛彌漫、如針扎，故作輕松地說：“那我也有成就感，在哪不是做，錢和名我掙到了，不虧?！?/br>
    謝宥笛冷笑，“我認識你二十多年，你騙不到我。既然想自己騙自己，那我無話可說，就祝你跟那烏龜老王八蛋一樣長壽吧?！?/br>
    謝宥笛氣呼呼地走了，走出門，咆哮聲傳來：“誰要跟你當好兄弟，不跟你玩了，絕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