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有鄉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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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禁在前方二十米的地方,緬甸的軍人持槍而立,左右各站了兩個。 左邊那個掃了眼車牌,隨即轉頭去看右邊,先一步走下崗臺。 陳權停在了他的腳邊。 “干什么的?”緬甸語如是問道,語氣偏硬,視線往下看,和陳權對上目光。 陳權微不可見地點點頭,把手從車窗里伸了出來,用緬甸語回答“送貨”。發音很短,暫時聽不出口音。 那人轉頭和身后的軍人對談。 大意是“說是送貨,看起來沒什么”,身后的人走上前來。 叁個軍人,繞著車身走了兩圈,要求陳權打開車窗和后備箱,看到后車座的阿為。 “還有個女人?!?/br> “是中國人?!?/br> 表情有些曖昧。 阿為靠在座椅上,掀開眼睛看了他們一眼,叁個人突然同時噤聲。緊接著叁個緬甸軍人彼此對視,沉聲說了些什么,抬手,路禁開始升起。 嬰兒的啼哭就是在這一刻突然響起。 “哇——”地一聲,車里的兩人、車外的叁人齊齊變了臉色。 陳權離得最近,猛然向右轉頭看向聲源。 但副駕駛空無一人。 阿為立刻起身,打開車門奔了下去,她想從副駕駛上車,才剛打開車門,就聽到陳權身旁的軍人朝天放空槍,刺破空氣的一聲響。 阿為渾身顫抖,沒有再動。 兩個軍人往副駕駛走來,把阿為拖出門邊。 她掙扎了兩下脫手,隔著一米遠,冷眼看著副駕駛。 不同于其他人茫然聽著嬰兒的哭聲不知所謂,左右環顧著尋找,她緊緊盯著一個地方,臉色煞白,嘴唇緊抿后張開。 仿佛那里真有什么其他人都看不到的東西一樣。 “誰在哭?” “怎么有小孩的聲音?” 緬甸語低聲交流,軍人舉槍指向陳權,陳權抬起雙手。 “我什么都不知道?!标悪嗾f。 面容沉靜,他先是看向黑洞的的槍口,接著轉眼看阿為,他看到阿為滿臉慌亂,和他對視的瞬間有眼淚落下。 陳權心頭一凝。 阿為突然開始念經。 聲音不小,一個緬甸人轉頭看她,步槍剛要舉起,就被另一位軍人攔下。 阿為抬起一側的手掌,緊緊貼在胸前,繼續。 哭聲卻沒有減少。 滿臉莫名的軍人看著阿為,又看著除了陳權空無一物的車廂,猛然聽到嬰兒的啼哭聲音變大,似乎指向某個地方。 他伸手,夠向車門的某個地方。 阿為立刻跳起,軍人提槍指她,卻見她奔向空空如也的副駕駛,按住空氣里某個地方。 隱隱按出了某個形狀。 血從她的指尖滲出,血液在空氣之中流動,勾勒出虛空中造物的真實輪廓:嬰兒的額頭,嬰兒的眼睛,嬰兒的鼻子,嬰兒的上身,它的手向前舉起,第二次嚎出一聲響亮的哭喊。 直直指向副駕駛的暗格。 陳權面色巨變。 緬甸人拉開阿為,伸手打開暗格的柜門。 白粉。 “販毒的!” 軍人轉頭大吼。 陳權在同一時刻腳踩油門,迅速往前駛去。 路禁升到一半,陳權猛地撞上,但他離路禁太近太近,沖力受限明顯,沒能撞開。 槍聲連響。 嘣、嘣、嘣、嘣、嘣、嘣。 面前的車不再動了。 阿為搖頭,連聲說“不”,她往車的方向奔去,看到還沒來得及關上的車門大開,虛晃,而陳權手握方向盤趴在上面,身體松弛。 她抱住陳權。 把他抱下車,阿為拖動他的身體,手捧陳權的臉頰。 他從口里吐出粉色的血泡,很快有液體一口一口地外溢,鮮紅淋漓。 “不……不……” “陳權……” 她叫他的名字。 陳權聽到了,極為勉強地睜開眼睛,看到她的臉。 他看到她年輕、漂亮的臉,淚水滿面,咬著嘴唇顫抖不已。 他不想死。陳權想。 但生命流逝得太快了,他徒勞無功地望著,根本來不及阻止,一瞬間失去力氣,同時也失去知覺,甚至連看也看不清。 只覺得茫茫的天地里一個阿為捧著他的臉,悲傷得不能自己,陡然拿出匕首,割開她的手腕。 天地也變了顏色,烏泱泱的一片,似青似紫,似曲似直,乾坤旋轉。 阿為的手落在他的軀體之上。 觸感溫柔,帶著液體黏膩地滑動,急寫什么咒語。 雷聲乍響。 陳權閉著眼睛,卻不知怎的,滿眼盡是云層里佛光普照的景象。 一尊金色的佛像從天空中轟隆著落下,它把阿為的半邊身體壓入土里,可她的手還在繼續寫。 食指帶著血滑過陳權的身體,符咒自上而下,徒然間佛像的手舞動,殘影握住了阿為的手。 “停下……阿為……” 蒼老的聲音從極遠又極近的地方傳來,迭音邈遠,回聲震蕩不休。 阿為掙開,落下最后一筆。 陳權睜開眼睛。 世界依然是旋轉的。 陳權站在原地,乾坤顛倒,不知道哪里是前,哪里是后。 他看到阿為一襲白色的長袍。 皮膚如雪,她閉著眼睛,口中有念經聲輕響,讓陳權覺得安寧。 然后有人走進了黑暗之間。 仿佛啞劇的舞臺,燈光亮起,照見阿為周身叁尺外的圈,那個男人突然顯身。 四十歲中年,中國人面貌,拿著酒瓶歪斜,陳權看到他的臉,身體驟然僵硬。 他看到他撞到阿為身上,拿手放在她的肩膀之上,舉起了碎裂的酒瓶。 “阿為!” 陳權開口叫他,他發現自己發不出任何聲音,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看著男人的動作。 他將斷裂的酒瓶刺向阿為的胸口。 人影飄搖似搖擺不定的火,燒成橙黃到發黑的光,燃在阿為的皮膚上。 皮膚開裂的聲音響動在陳權耳邊。 燒灼,起泡,破裂,焦黑后長出rou芽,再一次爛成模糊的血rou。 這是陳權殺死的第一個人。 十叁歲,沒有錢買吃的,他躲在草叢里等路邊的醉鬼,想要搶走他們的錢袋。 第一次還算順利,第二次陷入麻煩,對方人多,他被打得遍體鱗傷,第叁次男人大叫,眼看著就要招來同伴,陳權用酒瓶捅進他的腹中。 那個男人死在陳權面前。 他殺了人,手足無措,轉身遇到謝安,謝安給了他一個工作。 他讓他幫忙照看食館的生意。 高價的黑店,當客人想反駁或者鬧事,陳權就需要站出身來。有些時候,他也需要殺人。 事實上每一次他從側門走到餐廳的時候,都帶著真正想要殺人的眼神,有些人看得出來,害怕了,老實給錢,有些人沒看出來。 他就真的殺了他們。 他殺死第二個、第叁個人。 再后來謝安做大,開始販毒,陳權做馬仔,一面找散客賺點零錢,一面處理謝安不干的臟事。 他殺過太多人了,男人,女人,老人,小孩,用槍,用刀,用斧頭,用繩子。 他看到憧憧的人影圍著阿為轉圈,有人拿刀捅她,有人開槍,有人用保鮮膜裹住她的口鼻,有人拿斧頭砍下她的頭顱。 那么漂亮的臉和身體分離,緊接著被她扶回原處,在火里燒得焦黑,濺血,rou塊四散。 天慢慢亮了起來。 周遭的環境有了補光,顯露出被遮掩的真容,他們重新回到大其力的紋身店,一個阿為坐在紋身臺上,她正在給老板展示手心的紋身。 “要洗掉這么多嗎?”老板問她。 “不是的”,阿為搖頭,她指了指手腕一小塊,在黑色的經文中間,紋了個血紅的“權”字。 她身邊還有另一個阿為。 符文漲了全身,遍布四肢軀干,在脖頸之間停下,尚未蔓延到下巴。她渾身血淋淋,沒有一塊好rou,但念經的表情淡淡,面容平靜,無波無瀾。 卻突然抬頭看向門口。 房門被打開,另一個陳權走了進來,他轉身鎖上房門。 兩個人四目相對。 陳權和阿為各自回到了自己的身體里,他們重新在大其力的老街相遇。 陳權終于可以動了。 同伴停在他身后,謝安的妻子低頭說“歡迎光臨”,阿為坐在紋身臺上,煞白著一張臉,抹了抹唇邊溢出的血,唇色殷紅。 他可以動的,陳權想,但他沒辦法動彈。 有個念頭在他腦海里瘋長。 天煞孤星命,克父克母,喪妻喪子,他犯殺業太重,陳權知道。 他也知道自己絕不是什么好人,總有一天會有果報。 會不得好死。 但。 為什么是我。 為什么是我。 如果世界真的有神跡,如果這世間真有神靈庇佑,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 為什么是,“我”。 他看到阿為從紋身臺上站起,緩慢地朝他走來。 一步,一步。 陳權突然跪了下來。 他仰頭,只見阿為也垂眸望著他,臉上帶著一種近乎慈悲的愛意。 俯身親吻他的額頭。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