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離后我選暴君 第110節
掌中的手指蜷縮了下,睫毛微顫,顧九章見狀,又繼續說道。 “陸奉御費了好些氣力才保住他,鶯鶯,若你再不肯愛惜自己,你和他唯一的牽扯,便也將徹底沒了?!?/br> 謝瑛仿若困在門窗釘死的破屋中,腳底軟綿綿的,一個人影都沒有,她不斷走,而那些釘死的門窗隨著她的行走不倒退虛無,頭昏極了,眨了眨眼,便見面前忽然涌起白茫茫的霧氣,她想扇開,可越扇越濃,她什么都看不清,眼睫上沾了水珠,沉甸甸的。 她大喊:“明允?!?/br> 可發出去的聲音沒有回響,她轉過身,四面八方堆疊蜂擁的霧氣,如同一張密匝的蛛網,收的又緊又悶,她快要憋死。 半空傳來一道聲音:“鶯鶯,你要做母親了,你有孩子了?!?/br> 她抬起頭來,尋找那聲音的出處。 可什么都找不到,她陷進這無邊無際的霧氣中,每走一步,仿佛要摔倒。 “鶯鶯,快醒醒,快醒醒?!?/br> “鶯鶯....” 一股郁氣自胸口溢出,謝瑛悠悠哼了聲,烏黑的羽睫輕顫,睜開眼來。 “鶯鶯,鶯鶯...”聲音含著哭腔,如此聒噪不休。 入目之人滿面滄桑,雙目紅腫,向來一絲不茍的妝發凌亂不堪,身上穿的還是謝瑛昏迷前看到的那件,帶著干涸的血跡,夏日炎熱,竟有股淡淡的臭味傳出。 謝瑛緩著呼吸,胸口處隨起伏不斷抽疼,她皺著眉,手一蜷,發覺被他牢牢攥在掌中,怎么也抽不出來。 謝瑛無法側身,吸了口氣,嗓音沙啞。 “松開?!?/br> 顧九章怕她動怒連累身子,便真的松開手指,那手倏地撤回去,搭在小腹處。 “你方才在我耳邊說的話,是何意思?” 謝瑛冷冷望著他,日光透過薄紗在他周身渡了層余暉,他眉峰修長,睫毛細密如小扇一般,男人的桃花眼,生的分外多情,只那般定坐著,便覺他有千言萬語,欲言又止。 “鶯鶯,你如今不是一個人了?!?/br> 謝瑛難以置信的望過去,搭在小腹的手指舒展開來,很輕的覆在上面,微微顫抖。 “你懷了他的孩子,才將將月余?!?/br> “不是因為藥...我服過藥,才會假孕的嗎,不可能,你在騙我?!敝x瑛胸口劇烈疼痛,想坐起來,又跌回枕間,疼的有些透不過氣,悶堵窒息。 她咳了幾下,胸口的里衣滲出血。 當初那一簪子,她扎的位置極準,極深,穿過肺葉,差點便刺傷心臟,若那簪子再長一點,便是陸奉御都束手無策了。 “你若不信,大可問問白露和寒露?!?/br> 謝瑛之所以求死,為的便是在周瑄崩逝后,不給七王爺留挾制的把柄,即便沒有孩子,她都不能活著,只要他們囚/禁起她,就會有人替她生,然后以她孩子的名義扶持上位,成為名副其實的傀儡小皇帝。 她必須死。 可如今,顧九章卻告訴她,她有了周瑄的孩子。 謝瑛亂了,心中迷茫焦躁,猶如一團火驟然燒起來。 她該怎么辦。 “鶯鶯,活著比什么都重要。為了孩子,你不能死,你得更堅強的活下去?!?/br> 顧九章端來參湯,將勺子抵在她唇角,輕聲道:“他已經跟著你餓了三日,不能再這么耽誤下去了?!?/br> 謝瑛眼睫濡濕,鼻尖酸澀,淚珠沿著眼尾流到枕面,她抬起手臂,雙手捂住眼睛,微弱的哭聲傳出,揪著所有人的心。 白露和寒露扭過頭去,相繼紅了眼。 顧九章心口被人攫住了似的,他站起身來,朝白露說道:“換盆干凈的溫水?!?/br> 半月后,謝瑛總算能出屋子。 她仍很虛弱,小臉瘦下去一圈,下頜尖尖,打眼看去風一吹便倒。 今日她穿了件薄羅夏裙,膝上蓋著織錦繡花毯子,松松垮垮的衣裙勾出纖細的身段,青絲攏在腦后,只簪著枚牡丹花釵。 白皙的臉,含煙帶霧的眸子,靜靜望著面前的花架發呆。 “鶯鶯,瞧九爺給你帶了什么?” 黑甲衛讓開路,顧九章捧著個碩大的匣子,興高采烈進門。 謝瑛懶懶瞥他一眼,算是回應。 顧九章把匣子放在地上,兀自擺開,待準備妥當,謝瑛才看出他要給自己演皮影戲。 他聲腔變化自如,模仿里頭的人物惟妙惟肖,他演的激情滿滿,謝瑛看的百無聊賴。 “是我自己做的皮影,有些粗糙,但師傅說我聰明有悟性,等過些日子,我給你再做一幕《白蛇傳》?!?/br> 他逗弄著皮影,湊到謝瑛面前,半跪著身子仰頭看她毫無表情的臉。 “你若是不喜歡,九爺給你做別的?!?/br> “我想出去走走?!?/br> 謝瑛開口,目光掃向戍守的黑甲衛,這方庭院,成了牢籠,所有人都在等她生下皇子。 周遭有多少眼線,圍的密不透風。 顧九章一愣,站起來坐在對面的花墻上。 右腿疊在膝上,他搓手上磨出的薄繭,笑了笑。 謝瑛這才注意到他細嫩的手掌,布滿各種各樣的痕跡,刀痕,劃痕,虎口處很深一條,右手指腹處竟生了繭子。 他那雙手,可謂長得比女人的還好看,又細又長,軟硬適宜,謝瑛從未見過更好看的手。 她抬起眼皮,對上顧九章若有所思的笑。 “爺為了你,什么都肯做,鶯鶯,你就對爺笑一下,成嗎?” “你能把明允還給我嗎?” 謝瑛神色冷冷,語氣更是涼的直入骨里,說完,便闔眸歪過頭去,唇輕啟,說道: “顧九章,我說過好多次,這輩子都不原諒你?!?/br> 顧九章彎起桃花眼,笑的愈發沒心沒肺:“人心都是rou長的,沒關系,爺總能等到鐵樹開花水倒流。 鶯鶯,九爺等著你?!?/br> 周恒遠遠看著這一幕,忍不住嗤笑:“浪子回頭金不換,真是開眼了?!?/br> 謝宏闊略過謝瑛,看她消瘦的面容,以及面朝她殷勤熱烈的顧九章,他這個女兒,一慣的驕縱,一慣的自以為是。 如今這種情形,唯有低頭認清現狀,趕緊另尋出路才是正法,她還要拗著性子同上位者作對,會有好果子吃嗎? 謝宏闊冷眼乜著,負在身后的手攥緊,如今他恢復從前官職,腰背也都挺了起來,滿朝文武,誰敢低看了去,開朝以來,他可是頭一個自流放活著回京任職的官員。 過程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回來了。 宜秋殿 昌河公主抱著淳哥兒哄睡,趙太妃攏了攏泥金繡木蘭花帔子,慵懶的歪在榻上,近日她總是頭疼難眠,夜里翻來覆去睡不著,白日又困得懨懨。 “你待會兒去看看她吧?!?/br> 宮婢給趙太妃揉著雙腿,寬松筋脈,她舒適地喟嘆一聲,睜開眼。 昌河公主繃著小臉,沒出聲。 陛下去的匆忙,她連最后一面都沒能見著,對于這位皇兄,昌河又敬又怕,然更多的則是感激,平心而論,自打皇兄登基后,對宜秋殿供應從未苛待,甚至比父皇在時更加優渥。 他為人持重老成,又不愛說笑,平素板著一張臉,總是有些駭人的。 但皇兄就這么不明不白崩逝,她心里很是難受。 皇家秘辛,她知道其中有隱晦,可她無法去查,她是昌河公主,亦是汝安侯府的媳婦,即便真的知道什么,她也不敢開口。 昨日,她親眼看見七皇叔與母妃密談,雖沒聽清具體內容,可她聽見七皇叔與母妃道謝。 他們能有什么交情,熟稔到需要道謝。 聯想起之前母妃總催促自己去找謝瑛,昌河便難以控制的將母妃與皇兄的死聯系到一起,她愈發坐不住,數度抬頭望向斜躺的趙太妃。 “昌河,你與謝娘子能說得上話,你去陪她多坐會兒,正好蜜杏下來,甜味里帶著酸,想來她是愛吃的?!?/br> “母妃,你是不是參與其中了?!?/br> 昌河哄睡淳哥兒,將孩子放下,蓋上薄毯。 趙太妃睜開眼,朝宮婢擺了下手,那人福了一禮,退出門去。 殿內只她們母女二人,靜的能聽到針落。 趙太妃坐立起來,神情肅重的望著她,昌河公主咬了咬唇,沒有低頭。 “你聽誰胡說了?!?/br> “我沒有聽誰胡說,我自己看到的,看到母妃和七皇叔在一起,他如今把持著朝政,偏偏過來對你道謝,你做過什么對不起皇兄的事,是不是你害了皇兄?!” 昌河壓低嗓音,帶著哭意。 趙太妃平復了情緒,招手讓她上前。 昌河沒動,就那么定定望著她。 “母妃什么都沒做,你信嗎?” 昌河不吭聲。 趙太妃搖了搖頭,長嘆一聲:“在這深宮,母妃別的都不會,但只會明哲保身。 不管你信不信,母妃沒有害過陛下,至于他的死,母妃先前猜到過,在你公公汝安侯沒有回京過年,在你夫郎曾嘉和暗中聯絡部曲,母妃便隱隱有感覺,他們在密謀作亂?!?/br> 昌河睜大眼睛,張口結舌:“他怎么會,曾嘉和那樣率真的男人,怎么會想著謀逆?” “率真的是你,天真的也是你,昌河,母妃將你保護的太好,你看任何人都是好的,從來不會把他們想象太壞。 母妃沒有幫任何一方,所有事情皆是順勢而為。 母妃讓你勸謝娘子與陛下和好,只順手幫了七王爺一把,他需要一個皇子傍身,母妃沒有做別的。 至于你皇兄,母妃助他與謝娘子冰釋前嫌,不管從何處去看,母妃都沒有做錯?!?/br>